說到情動之處,唐子衿淚沾衣襟,胡燁見狀也不好發作,反倒被唐子衿對楚月的情誼所感動,於是上前一步扶起她,說道:“突然間你告訴我,她離開了怡馨苑,離開了東宮,我有些……”
唐子衿拭淚小心地問:“殿下舍不得月兒?”
“其實我也知她並不是心甘情願地進宮。”胡燁鬆開手,想起花圃中兩人的交談,楚月的無奈已刻在了胡燁的心中,他是多想占有她,但又不能強占,而她的心思,他也並不知道。
胡燁心亂如麻,步入庭院之中,花卉開得再豔麗也無心觀賞,他知道自己賞花是假,看楚月才是真,有的時候就這樣靜靜地遠遠觀望,便已是心滿意足,仿佛塵世間沒有比這更加美好的事情了。
可是花未凋零,卻已人去樓空,她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離開了自己的世界,被壓抑的感情衝上心頭,攪得他相思難控。
佇立在公主府的別院,楚月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才一天的時間,她竟然真的站在了一個跟東宮毫無關係的地方。月朗風清,寂冷的夜色因蘊含了思念,讓氣溫又驟降了許多。
楚月冷不丁縮了縮脖子,她轉身打算進入廂房休息,可當冷不丁瞟到不遠處的綠光時,嚇得她一怔,不由得頓住腳步定在了原地。那分明就是螢火蟲的光亮,可現下入秋,不應該有螢火蟲才對,難道……
楚月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時,卻什麼都沒有了。但是她眼前卻浮現出胡燁蹲在草地裏為自己擺弄竹筒時的情形,他認真的時候,也無法掩藏高高在上的威嚴,但那個時候,她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自己和他,其實可以靠得很近。
“我……”楚月仰起頭,心弦緊繃,繼而對著懸掛在黑幕中的殘月無奈地歎道:“我不想離開,其實我,我有我不舍的人……”
昭陽殿的儷妍再也坐不住了,正如她所料,唐子衿除掉了楚月,如今是孤軍奮戰根本就算不上對手。當然,自宴會一事後,她也看清楚了薄蓉綺的打算,可見唐子衿在薄蓉綺身上下了一番功夫。
不過沒關係,她早已胸有成竹,決定走出昭陽殿,好好地治一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
“榮兒叩見母妃。”約莫十來歲的男孩兒胡榮稚嫩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見他笨拙地跪拜,薄蓉綺趕緊走過去牽起胡榮的手,笑臉盈盈地道:“榮兒免禮了。”
站在胡榮身後的儷妍微微欠身,含笑說道:“妾身給太子妃請安。”
薄蓉綺微笑地點了點頭,然後她拉著胡榮入座,儷妍瞅著薄蓉綺和自己的兒子,忍不住展露得意的笑顏。
儷妍今早帶著胡榮來中安宮給薄蓉綺請安,可以說讓薄蓉綺感到受寵若驚。
胡榮坐在薄蓉綺的腿上,倚著薄蓉綺與之說笑。無論大人之間有什麼衝突,與孩子無關,並且薄蓉綺嫁給太子胡燁這麼多年,一直都未曾給胡燁生個一男半女,其實她也是十分喜歡小孩子的。
儷妍似笑非笑地說:“其實早應該帶榮兒來給太子妃請安了,可就是抽不出時間來,這不,昨天殿下還一直抱著榮兒在宮裏玩耍。”
薄蓉綺摸了摸胡榮粉嫩的臉頰,歎息地說:“榮兒轉眼間就這麼大了,聽說榮兒熟讀四書,很有天賦。”
“倒也沒什麼,他還小,能學多少就學多少。”儷妍看了一眼胡榮,眸光中流露出的那種母親對兒子的期盼與驕傲不言而喻。
這些都被薄蓉綺看在眼裏,但她很快就別過了臉,不想被刺激得更落寞。
之後碧若帶著胡榮去了別的地方玩耍,儷妍則吩咐妙雲支開其他的宮女,當隻剩下她與薄蓉綺兩人時,反倒讓薄蓉綺有些局促不安起來。
要說儷妍是貓,那薄蓉綺不是鼠輩也似是鼠輩,東宮的局勢向來如此,薄蓉綺的“太子妃”不過是個虛位,真正把持東宮的當仁不讓就是儷妍。她深受胡燁恩寵,又有公子榮這個無可取代的籌碼,眼看一切都成定局,誰知道半路殺出個唐子衿來,總是不自量力地與自己作對。
儷妍隱去笑意,氣定神閑地說:“太子妃,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其實今日來,除了帶榮兒給你請安,最重要還是想知道你的一句話。”
“我的一句話?”薄蓉綺詫異地問道,“儷良娣可否把話說得再清楚一些,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要我什麼話?”
儷妍冷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說:“我知道,唐姬是從你的中安宮走出去的,所以你們一來二去地也就不把我放在眼裏了,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我本該不必理會,可現在嘛……”
“儷良娣是不是有所誤會。”薄蓉綺心裏一緊,憂慮地說,“我們都是自家姐妹,身為太子殿下的女子,大家就是一家人,儷良娣何必說兩家話,這豈不是生分了?”
儷妍眼珠一轉,冷厲地道:“什麼時候開始,你太子妃說的話也是如此耐人尋味了?”
薄蓉綺垂首,幽幽地道:“儷良娣,其實我說的是真心話,我是真心拿你們當姐妹,也是希望東宮和和睦睦,不要有什麼紛爭。”
“若是從前,我們相處得倒也和睦。”儷妍站起來,轉身踱步,冷冷說道,“但今時不同往日,不是我不想安安分分,而是有人不識抬舉。”
薄蓉綺自是明白儷妍所指的是誰。
儷妍見薄蓉綺沉默下來,她側目瞪視薄蓉綺,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要是真的想讓東宮和和睦睦,倒也不是難事。你呢,就老老實實地做你的太子妃好了,不要跟著某個不懂規矩的人亂了宮裏的章法。等我秋後算賬的時候,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薄蓉綺怔然地注視儷妍,看出她眸光中帶著殺氣,知道她不是說著玩的。薄蓉綺一口氣還沒緩上來,卻見儷妍已拂袖離去,走時帶來了一陣風,吹得薄蓉綺脊背發涼。
碧若得知儷妍一行人已離開,她趕緊跑進寢殿,看到心有餘悸的薄蓉綺癱坐在地上,可見薄蓉綺被儷妍的警告驚嚇住了。
碧若跪在身邊,小心翼翼地問道:“奴婢覺得儷良娣來者不善,果然不出所料。”
“她警告我。”薄蓉綺緊握雙拳,負氣地低啐,“她根本就沒有把我當作太子妃,這麼多年來,我有什麼事情不是忍著她,而她卻變本加厲。”
碧若憤憤地說道:“太子妃,您當心自己的身子,別被她得逞了。”
薄蓉綺久病不愈也是有原因的,多年來被儷妍欺壓忍辱負重,怎能不鬱結心中?苦悶之極又身患重病,吃再多藥石也無果。想來隻要有儷妍在,她這輩子怕是再無翻身之日了。
胡辰得知楚月出宮回到公主府後,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公主府。
涼亭之中,胡柔瞧見胡辰坐立不安,便故意揶揄笑了笑:“我說你平日裏難得來看姐姐一回,沒想到人倒是來了,心思卻不知道飛去了哪裏。”
胡辰佯裝鎮定,咳了兩聲:“長姐,你莫笑話我,你知道我的心思在哪裏。”
胡柔掩嘴偷笑,眼神一掃,卻見楚月捧著點心正準備走進涼亭。
“哪,人到了,是不是要長姐回避一下?”
胡辰轉頭一看,果真看見楚月跪下來放好水果點心,他的心一瞬間就像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時胡柔故意打了個哈欠,對楚月說道:“哎呀,也不知道怎麼的,今日身子有些不適,我看我要先回房休息片刻,月兒,你且替我好生伺候公子辰。”
楚月低眉應道:“諾。”
萍蘭攙扶胡柔離開,胡辰盯著楚月,越是緊張反而沒了初見時的大膽,不過能再見上她一麵,他已是滿足。
楚月瞅了胡辰一眼,便又低下頭為他斟茶,絲絲發縷垂在耳邊,胡辰看得癡了心迷了眼,突然問道:“回到公主府,一切還習慣嗎?”
“多謝公子辰關心,奴婢在哪裏都是伺候主子,談不上習慣不習慣。”楚月輕笑著說道,“不過公主府倒是沒有那麼多規矩。”
“我也覺得皇宮約束。”胡辰說,“除非是要進宮請安,否則我才不會進宮自找沒趣。”
楚月看得出胡辰閑雲野鶴慣了,說話舉止都不受拘束,相較於太子胡燁的嚴謹,胡辰倒顯得隨性。
姚紗和臧敏從走廊中經過,姚紗看見涼亭中的人,陡然止步,拉住臧敏驚呼:“母親,那不是姐姐嗎?她身邊的男子是誰?”
臧敏定睛一看,恍然道:“這不是公子辰嗎?怎會和月兒單獨在一起說笑?”
“我看兩人像是很熟絡。”姚紗笑得春光滿麵,她也是動了春心之人,如今看什麼都不一樣了。
臧敏覺出小女兒話中之意,突然心裏一沉,想起女兒不肯進宮爭寵的原因,難道跟公子辰有關?
周蒙本不想赴長公主胡柔的再次邀請,可聽說楚月重回公主府,念她幾分薄麵,不得不應邀而至。單看姚紗並不覺得與楚月長得相像,若是將二人拉在一起,淺笑微顰間多少有些相似之處,所以說同母異父的姐妹身體裏還是流著相同的血液。
“真是沒有想到,你們兩位是姐妹。”周蒙離開公主府時,楚月相送,姚紗自然也跟著姐姐一起相送。
“更沒想到,你與紗紗還能在街上相識。”楚月有意無意地說。
當日周蒙就是覺得姚紗看著親切,所以才會產生好感,願意多買一支步搖相送,哪裏曉得有這等機緣巧合之事。
行於回廊中的胡柔還以為周蒙早已離開了公主府,她被笑聲吸引,立在原地望去,正看到周蒙他們三人笑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