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窗塵嚼著茯苓糕道:“非也,這大陣十五歲以後才能走,一年也就走兩次,算起來並不多,何況人怕高可是天生的,比如翠空師叔,你瞧,他已經快不行啦。”
龍白月乜斜雙眼,看明窗塵嘲笑別人,頗不厚道地發問:“你也滿十五啦,這天罡陣走得如何?”
明窗塵一口茯苓糕卡在喉嚨裏,噎得直翻白眼:“嗚嗚嗚……”
不許拿這驚悚話題來嚇他啦——每次走不了三圈他就嚇得掉下陣來,已經被師兄弟們嘲笑到死了。
就在二人說話間,翠空已經掉下天罡陣——他並未落進任何深淵,隻是好似懸在半空中一樣,悻悻走出陣看其他人繼續較量。
這時半空中忽然電閃雷鳴,一聲聲炸雷在紫眠他們頭頂爆響,團團閃電劈落在他們腳邊,巴掌寬的小徑在滋啦啦的電光裏時隱時現,不少人看不清一腳踏空,便敗下陣來。
龍白月看得緊張萬分,再顧不上與明窗塵說話。
當疾風將翠玄刮下陣後,金色的蛇線開始扭曲,陣中人皆不為所動,隻按照天罡路線繼續走,若是稍稍對線路不熟的,難免受金線影響,一步踏錯便落敗。慢慢地陣中隻剩下紫眠與翠虛,龍白月心中驕傲,暗暗替紫眠鼓勁,雙眸閃亮。
這時陣中金線已消失不見,翠虛與紫眠看上去竟是在空中疾走,隻是天罡陣的路線二人早爛熟於心,便是無休止地走下去,也實在勝負難分。
難道他們要比到累倒為止嗎?就在龍白月發愁時,卻見翠虛忽然伸手向她一指,驚叫道:“龍姑娘,小心!”
龍白月一愣,糊裏糊塗地看著紫眠驚惶地望向自己,然後被翠虛一把推下陣去。
“師兄,你又耍詐。”紫眠哭笑不得。
翠虛反倒大言不慚:“當然,你都還俗了,難道還要正經與我論個輸贏?無不無聊?下去喝酒吧。”
那廂紫玄真人卻感動得老淚縱橫,待紫眠走出陣來,便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紫眠啊,你慧根未斷,修行還有希望,為何不試試呢?哪怕還俗,修行還是可以繼續的。”
“師父,”紫眠為難一笑,仍舊拒絕,“沒那個必要,反正丹藥醫經我都還在研究,沒了法力一樣生活。”
“怎麼沒必要,”紫玄真人誘之以利,“你想,就是燒個熱水晾件衣服,有了道符也方便許多呀。”
紫眠簡直要發噱:“師父,殺雞焉用牛刀?”
“傻孩子,牛刀好使呀!”
“師父,可道法莊嚴呀。”
“你太迂腐了,嗚嗚嗚……”
如是癡纏一個月,直到紫眠與龍白月下山那天,紫玄真人仍舊沒有說服紫眠。他在山門口望著打定主意要做白丁的徒弟攜著愛侶走遠,心中無限悵惘。
唉唉唉,真是傻孩子……
他一手培養的鴻鵠從此隱入人間,再也看不見,這是他順應天命犯下的錯,便得這樣扼腕遺憾,唉,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紫眠與龍白月下山時正趕上端午祭祀,成群的鄉民跳著儺舞,隊伍圈得像條團龍。笙簫鑼鼓吹打出的舞曲十分好聽,龍白月躍躍欲試:“紫眠,我們也跟著跳跳。”
紫眠赧然搖頭:“這舞我不會。”
“沒關係,簡單得很,你看無非就是走走步做幾個動作,”龍白月狡黠地媚笑著,花一般燦爛,“你慧根未斷,管保學得快……”
陽光太熾烈,黑色的社鴉盤旋在上空,翅影將太陽割成迷離的碎片。紫眠隻覺得自己在龍白月的笑意中一閃神,便從此被她拉進了滾滾紅塵……
淅淅瀝瀝的梅雨打落一地亂紅,又是花田裏的一個清晨,龍白月睡眼惺忪地撐起身子望向窗外,半晌後對沉睡在自己身側的紫眠抱怨道:“雨還沒停,真糟糕,衣服又幹不了了……”
“幹不了有什麼關係,不穿它便是……”紫眠雙眼不睜,隻懶懶又伸手將龍白月摟在懷裏,喃喃道,“噓,再睡會兒,雨天何必要起床……”
他在濃濃睡意中想著,師父隻道法術好,又怎知做家事的樂趣——或者是不做家事的樂趣?
就如此刻,他聽著白月淺淺的呼吸,便隻覺得人生的良辰美景,不過是細雨蒙蒙,與子同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