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金樽幽月(下冊)》(60)(2 / 3)

說這個故事的時候嬤嬤粗糙的手撫摸著蘖兒的臉蛋,喃喃道:“也許有一天蘖兒也會碰見鷹與鵠,到時候蘖兒一定會快樂……”

她明天就要出發去草原,也許她就要遇上她的鷹與鵠……

蘖兒穿著火紅的嫁衣,細長的珍珠串編進她的頭發,又像流蘇一樣覆住她的臉。紅寶石做的花冠沉甸甸壓在她的發髻上,卻並不使她難受——她是開心的,她終於要遠去。

趁著婢女酣睡,蘖兒悄悄走出閨閣,摸黑溜進放嫁妝的房間。她獨自坐在巨大的楠木箱上,揭開蒙在銅鏡上的紅紗。

將珠串攏到耳後,鏡中便映出一張漂亮的臉,卻一點也不可愛——冰冷神色裏透著淩厲的戾氣,嘴唇抿出一道向下撇的弧度,鳳眼中閃動著細碎的光亮。

蘖兒將手指插進發根,狠狠地拽,直到自己眼中的淚光慢慢收回去。

她終於要遠去,她是開心的。

一室靜謐,窗外黑雲掩去新月,一聲極輕的異動躥進蘖兒的耳朵。多年偷聽壁角培養出的敏感使她心中一凜,不禁屏息聆聽。

“哥,這裏怎麼沒人看守?”窗外響起一個男孩的聲音,嗓子壓得極低,卻仍舊清潤好聽。

做哥哥的脾氣似乎壞些,聲音裏透著點傲慢不馴:“誰知道?”

她知道,蘖兒心中一動——王府上下從沒重視過她的一切,又怎會派人看守她的嫁妝?

一把銀刀插進門縫,輕輕撥弄著門閂。蘖兒一動不動盯著那閃亮的刀尖——她身上零碎首飾太多,稍稍一動就會發出聲響,更要壞事。

“哥,先吹點迷藥進去吧?屋裏也許有人。”

蘖兒渾身一緊,看見那刀尖停頓了片刻,卻聽那哥哥口氣忒狂:“費這工夫幹嗎?咱輕點進去,見到人再敲昏不遲。”

“哥,你偷了燕國和親公主的嫁妝,盟主就會收我們嗎?他怎知你拿的真是公主的東西?”

“笨,我早打探過了,這次公主陪嫁裏有夜明珠一百顆,端的是天下至寶,再無人能拿出。何況等你我得手,把消息散播出去,立時便能揚名立萬……”

蘖兒低頭四下尋找,悄悄拿起身邊金盤裏一隻麂皮口袋,打開一看——綠光乍迸,嚇得她趕緊紮住口袋。窗外二人卻捕捉到屋中閃光,愣了半晌。

“剛剛那光是怎麼回事?”好半天後哥哥發問,聲音中卻已沒了底氣。

“誰知道,進去看看吧。”

“要不你先吹點迷藥進去?”

“費那工夫幹嗎?”弟弟語氣裏含著笑意,卻很快恢複鎮定,“屋裏若有人醒著,隻怕早發現了咱們,哪能容咱們折騰到現在?你且開了門吧。”

蘖兒在暗中微微一笑。刀子又開始撥弄門閂,隻聽咯吱咯吱幾聲,門閂被移開。先是門縫虛掩,這時窗外新月露出雲端,藍色的夜光瀉進屋來,在墨黑的地上畫出一道細線。亮藍色的細線又漸漸變寬,最後擴到尺餘,一隻穿著皂靴的腳伸了進來,厚實的白靴底小心落上地麵。

蘖兒睜大了眼睛,一動不動。

門最終被大膽推開,一道身影飛快地躥進屋子,緊跟其後的人動作明顯慢些,卻靜得悄無聲息。

門被重新掩住,趁著不速之客還沒適應屋內的黑暗之前,蘖兒仔細打量他們——那是兩個半大小子,隻有十四五歲的模樣,眉眼模模糊糊瞧個大概,也知道都是極漂亮的。

這倆小賊也忒大膽,還未看清楚周遭事物,便大大咧咧摸索翻找起來。

“嘿,瞧這銀錠!”

哥哥的聲音響起,就見一個男孩手裏銀光閃爍,一旁稍矮些的男孩推了他一把,語氣微帶責備:“哥,專心些,我們要找的是夜明珠。”

“有什麼關係,”哥哥不以為然,“夜明珠當然要找,拿些銀兩也沒什麼不好,咱盤纏正好不多了。”

“哥,偷夜明珠是為了爭取進複興盟,偷銀兩,就是做賊了……”弟弟一本正經道。

哥哥語塞,隻得將銀子當啷一聲丟回箱子裏,氣衝衝道:“好好好,真受不了你……”

他抱怨完又繼續埋頭翻找起來,這時弟弟開始環顧四周,終於發現坐在楠木箱上的元蘖兒。元蘖兒抱著夜明珠一動不動與他對望,須臾之後,那弟弟扯扯哥哥的衣服:“哥,這傀儡娃娃做得好精致,比嬸嬸做的傀儡還逼真……”

“屁話,除了我外公,天下誰人手藝能勝過我娘?!”哥哥不服氣道,抬起頭順著弟弟的指點望去,倒抽一口冷氣。

元蘖兒見這兩人終於發現自己,於是再度拉開裝夜明珠的麂皮口袋,綠光乍迸,從下往上照著蘖兒冷冰冰的臉,分外陰森恐怖:“你倆不是一個娘生的?”

尷尬的場合、古怪的人,配上突兀的問題,使哥倆冷汗潸潸而下:“你……是人是鬼?”

“我是公主,你們在偷我的嫁妝。”

元蘖兒借著夜明珠的光打量這兄弟倆——哥哥麥色皮膚,斜飛劍眉下星目朗朗,眼神即使驚愕,仍透著桀驁不馴——好像一隻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