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十三歲?十三歲……”魏貞毅輕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案上的一份公文之上,沉思片刻,遂抬首又問美仁,“聽向小兄弟的口音,似乎非我信陽人氏,不知祖籍何方,家中尚有何人在?”
美仁回道:“回大人,美仁自打有記憶以來,便隻有爺爺在身邊,至於家人,也便是隻有爺爺一人。美仁與爺爺四處流浪,以行乞為生,因此四海皆為家。”
“嗯,是這樣……那向小兄弟是何時進入我們信陽城的?”
“回大人,剛巧是昨日。”美仁應道。
“昨日?!”魏貞毅麵露喜色,“那向小兄弟在來我們信陽城之前,可曾去過羅山、光山抑或是潢川等地?”
美仁搖了搖頭,道:“回大人,美仁是由泌陽經黃崗,方到的信陽城。”
“嗯,好好好,本官再問一句,向小兄弟可當真是十三歲?”望著美仁的身材,魏貞毅再次確認。
“回大人,但凡見過美仁的,多認為美仁隻有十歲左右,可美仁確實是有十三歲。美仁長年隨著爺爺四處行討,爺爺尚在的時候,美仁還可以過活,自打爺爺去世之後,美仁便是風餐露宿,時常饑一頓飽一頓,所以看起來身材矮小,如今又傷了腿……”美仁說到最後,已然是低聲啜泣。
魏貞毅長歎一聲,手指輕敲書案,若有所思。一直靜靜立於一旁的向昕,自美仁坐下之後,雙眸便不曾從他的身上離開,見美仁落淚,右拳不禁緊緊攥起,唇角緊抿。
半晌,魏貞毅終於打破了沉寂,道:“向小兄弟,你這腿傷實因本官屬下辦事不力。從今日起,你便好生地在我這信陽府住下,直至你腿傷完全康複。時候也不早了,早生歇息去吧。”
美仁再度窩進向昕的懷中,任由他抱著自己往先前的房中步去。一路上,向昕緊抿著薄唇,不發一言,深鎖的眉頭卻泄露了他心中的情緒。
“大叔不開心?”美仁仰起小臉輕問。
“嗯?”向昕怔了怔,繼而淺笑,“沒什麼。”
“既然大叔不想說,美仁便不問。”美仁微眯了眯眼,雙手掰弄自己那半幹的濕發,神情動作與那頑皮的十歲孩童無異。
望著美仁這般乖巧的模樣,向昕的眸色轉深,抱著美仁的雙手力道也在不知不覺中加重了,腳下的步調也變得沉重起來。
美仁睨了幾眼,見向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暗自發笑。
回到屋中,向昕小心翼翼地將美仁放在床上,道:“小向,今夜就委屈你了。我睡這一邊,你睡那邊。”
“好。”美仁脫了外衣,隨即拉著棉被的一端鑽進被窩,笑眯眯地睡在床榻的裏側,外邊留了很大的空位給向昕。
向昕身形高大,挺拔而健碩,比一般男子要略高一個頭,依美仁這十歲年紀的身高,尚不及向昕的胸膛。
美仁對著向昕眨巴著水靈靈的眼睛,柔聲道:“大叔,今日實在是太累了,美仁先睡下了。”說著便閉上了如扇的睫毛。
向昕細心地幫美仁拉好被子,便坐在床沿盯著他發呆。一想到美仁純真無邪的笑靨,他的胸口猶如被千斤重石壓著一般。對這位相處不過數個時辰的小孩兒,他心中萬般愧疚。
未久,美仁均勻平穩的呼吸聲傳來,向昕偏過頭再次睇了他一眼,緊攥的拳頭倏然鬆開,起身,放輕了步子,出了屋門。
向昕前腳剛邁出屋門,假寐的美仁便睜開雙眼,一個翻身從床上躍起,跟著之前消失在夜幕下的身影追蹤而去。
思遠堂內。
“大人,您是真的打算要利用他做誘餌?”向昕臉色正然,未曾覺察自己的口氣已然失態。
魏貞毅輕挑劍眉,睨了一眼緊繃著一張臉的向昕,將手中的幾張紙往向昕的麵前一丟,道:“你看看,這個月是第幾起了?”
向昕的語氣明顯急躁不安:“大人,向昕明白,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六起了,但……”
魏貞毅以手示意,止住向昕的話語,道:“從第一起案件到現在,那些孩子的屍首至今尚未找著,而失蹤的那些孩童多為信陽城外附近村落人家的孩子。在此之前,羅山、光山抑或是潢川等地也均有十歲孩童失蹤,已兩個多月了,一共有十三名孩童失蹤,如今這事才稍稍有些眉目,你叫本官如何放棄這次難得的機會?這不是樁小事,若再拖下去,本官當真要回鄉賣紅薯了。”
“大人所說的這些,向昕都明白。可是去藍府探查此事,屬下自會想其他的法子,並非一定得讓他去做誘餌。他一個小乞丐,雖無父無母,孤苦伶仃,但也是條人命。若那凶手當真是藏匿於藍府,這幾乎等同於讓他去送死。若是讓信陽城的百姓得知,我們官府為了查案,找孤苦伶仃的乞兒做誘餌,枉送人命,必將損害我們信陽府的威信,以及大人您的聲譽。”向昕所述,字字鏗鏘有力。
魏貞魏踱向窗前,望著夜幕下的圓月一陣沉默,過了許久緩緩收回視線,慢步踱回書案前,對向昕道:“本官明白,但以你的身手,若要保他周全,不是難事。俗語說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今日若不是你將他帶回府中,本官也當會另找一名十歲的孩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十日之後便是藍德宗五十歲生辰,這是請柬,是他昨日派人送來的。”魏貞毅將一個大紅色的請柬遞給向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