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崖兒完全把伊萬的話當耳邊風,她現在滿腦子隻有錢錢錢。
“嶽崖兒!”伊萬淩厲的聲音在頭頂盤旋,嶽崖兒這才收了神,“噌”地一下站起,把伊萬嚇了一跳。
伊萬想起嶽崖兒昨晚耍酒瘋的模樣,仿佛有些後怕,往後退了半步。
“對不起,伊總。”嶽崖兒秒變委屈臉,水汪汪的眼睛如小鹿般看著伊萬。
“算了,你坐下吧,手機下課還你。”伊萬無可奈何地回到講台。
“你可長點心吧,你昨晚醜態百出伊總都沒把你給開除,已經是阿彌陀佛了。”待嶽崖兒坐下,身旁的雲小虎湊近她悄悄說道。
嶽崖兒垂下眼眸,深深地歎了口氣,打起一萬分精神好好聽課。
“很多人覺得時尚買手是個非常光鮮亮麗的職業,你們可能覺得是這樣的?”伊萬按下控製器,屏幕上出現一張巴黎時裝周走秀的圖片,台下的時尚買手一身精致地認真看秀。
“或者是這樣的?”屏幕上的PPT換成一張酒會的照片,女士們華服濃妝,男士們西裝革履,而站在中間的,都是一些國際時尚大咖。
伊萬停頓了片刻:“而事實上,我們……也確實是這樣的。”
會議室裏一陣哄笑。伊萬接著說:“FAS公司是各大時裝周的常駐嘉賓,從上海時裝周到巴黎時裝周,都少不了FAS公司的身影,而各大時尚品牌舉辦的線下酒會、宴會,更是不計其數,我自己都參加煩了。”
嶽崖兒沒想到平時看上去冷若冰霜還有點不好惹的人,講起課來是這麼風趣幽默。
“但是……”伊萬加重了語調,“時尚買手不僅僅是表麵看上去這樣風光無限,更重要的是對時尚的嗅覺,你必須具有像狗一樣靈敏的嗅覺。並不是這一季流行豆沙粉,我們就大量購入豆沙粉的單品,並不是說網紅大號們在Instagram上瘋狂轉發和點讚某一單品,我們就盲目跟風,我們是需要走在他們前麵的,要為我們自己的風格、自己的客人進行buying,形成屬於我們自己獨一無二的FAS時尚腔調。”
嶽崖兒看著講台上的伊萬,寶石般泛著水潤的眼眸,嘴角微微上揚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言語之間特有的幽默,渾身上下無一不散發著魅惑人心的神采,嶽崖兒花癡了:“伊萬真的還單身嗎?”
“他若是戀愛了,估計半個時尚圈都要失戀了吧。”坐在嶽崖兒另一側的蘇曼妮笑道,蜜糖色的大波浪長發隨意地披在肩頭,即使是大冬天,電光藍的長毛衣下也露著半截白皙小腿,一舉一動嫵媚至極。
蘇曼妮見嶽崖兒的目光放在自己的小腿上,不屑一顧道:“在時尚圈,隻有風度,沒有溫度。”
“今天的入職培訓就到這裏,希望大家今後為FAS的品牌部的發展多做努力。”伊萬關掉屏幕上的PPT,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目光看向嶽崖兒,“嶽崖兒,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嶽崖兒跟在伊萬身後,歪著腦袋看了看這偌大的辦公室,這是她第一次踏進伊萬的辦公室。
紳士灰的水流紋地毯,意大利Edra進口桌椅及沙發,簡約的黑白灰色彩搭配,兼容了內在的品質和外在的優雅氣質,沒有奢靡華麗的氣息,更多給人的是一種回歸初心的睿智與寧靜。
牆上掛著紀梵希與奧黛麗?赫本的黑白合影,一襲白色嫁衣的奧黛麗?赫本,與手挽頭紗的年輕紀梵希對視,一眼萬年,她是他心目中繆思女神般的存在。
伊萬轉過身,白皙修長的雙手伸到嶽崖兒的脖頸間,落下,臉慢慢地湊近。他微眯著雙眼,好像無底的深潭,鼻梁直挺得像用尺子量出來一般。
這樣精致的五官突然逼近,嶽崖兒一時間腦袋進入了淩亂狀態,整個人僵在那裏:現在是什麼情況?伊總要潛規則我嗎?以他的美貌不至於啊……那我現在該怎麼辦?是逃跑還是迎上去?難道我的時尚之路竟是靠上位才能成功的嗎?!
伊萬輕抿嘴唇,收回手:“你這假Choker,讓我看著很不自在。”
Choker?什麼Choker?嶽崖兒反應了半天,才明白他是在說自己脖子上的黑色項圈,“這是我在淘寶買的,九塊九包郵。”
“Jacquie Aiche家價值九千元人民幣的Choker被你在淘寶九塊九買到了,我是不是該誇讚你會省錢?”伊萬輕笑一聲。
嶽崖兒自知理虧,摸了摸脖子上的項圈,小聲道:“我……我不知道這是盜版的。”
“作為一個時尚圈的人,穿戴盜版的東西是可恥的,我更不允許有任何盜版的單品……哪怕隻是一根線出現在FAS公司的品牌部。”伊萬的聲音很嚴肅,聽得出來他很生氣。
嶽崖兒想要取下項圈,卻因為緊張而手抖,她整個人憋屈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伊萬的手繞到嶽崖兒後麵,輕輕地解開項圈扣,兩隻手觸碰到脖頸的瞬間,嶽崖兒隻覺得有道暖流流過。
伊萬將項圈取了下來,遞給嶽崖兒:“這次我就當你是不小心了,我不希望你把以前那些地攤小販的心思都帶到公司來。還有,作為一個時尚買手,對於時尚品牌的淺薄了解與無知,是最大的錯誤。”
嶽崖兒點點頭,手中緊緊地攥住黑色項圈。
“好了,你出去吧。”伊萬微微扶額,有些頭疼。
嶽崖兒轉身往門的方向走去,Vivi正好從門外走進來,她穿著Stella Mccartney黑色西服套裝,與細瓷般白皙的天鵝頸形成巨大的反差,精致的鎖骨上戴著一條黑色的項圈。
嶽崖兒的目光落在Vivi的項圈上,正是跟自己的同款,隻不過,她項圈的成色十分均勻,中間鑲嵌的那顆冷藍色的寶石散發著光芒,而自己手中攥著的項圈,寶石卻是黯淡無光的。
在沒有見過正品之前,好像一切都沒有什麼,可是與正品對比之後,一切都不太一樣了,如東施效顰般醜態百出。
“你的Choker很美,名模同款吧?”伊萬用溫和的聲音對Vivi說道,卻更像是在說給嶽崖兒聽。
嶽崖兒走出辦公室,拿出手機查了查Jacquie Aiche這個牌子,這是一個比較年輕的美國珠寶品牌,網上的資料少之又少。
嶽崖兒歎了口氣,難怪自己孤陋寡聞。
夜幕降臨,員工辦公桌前的台燈熄滅了一盞又一盞,漸漸空無一人。嶽崖兒站在落地窗前,夜色像是黑色的巨紗悄無聲息地入侵了城市的繁華,黑雲中的月亮,在一片霧霾中尋找著出路,像失了方向的迷路人。
這個城市像一個不停運轉的機器,置身其中的人們一旦不抓緊腳步,就會丟了節奏難以追趕。忙碌的窒息感像把人塞進塑料袋裏,不斷地抽離空氣。
嶽崖兒歎了口氣,轉過身來,看到展示台上的Manolo Blahnik紅色高跟鞋,這是Vivi今天下午采購回來的時尚單品,據說會作為FAS公司在“雙十一節”購物上的限量款出售。
紅色是最能激起人欲望的色彩。
嶽崖兒走到展示台前,小心翼翼地拿下那雙高跟鞋,一秒,哪怕隻能握在手裏一秒便好。
但女人往往是貪心的,既然能夠摸到的東西自然是要擁有。
嶽崖兒蹲下身來,穿上高跟鞋,36碼,剛剛好。
一步、兩步、三步……三十八步、三十九步、四十步,嶽崖兒踩著高跟鞋走路,仿佛足下生蓮,裙擺翻轉如海上的浪花。
據說在四十步外,人們可以準確無誤地憑優美的弧線認出Manolo Balnhnik的高跟鞋,這個品牌的高跟鞋很少有鞋跟低於2英寸,因為,它的商標就是一隻擁有高得不能再高的鞋跟和尖得不能再尖的鞋頭的高跟鞋,用最極致的尺寸將女人性感的一麵淋漓盡致展示出來。
“你在幹什麼?”嚴厲而低沉的聲音在偌大的員工辦公室裏響起。
嶽崖兒嚇了一跳,重心不穩地向後倒去,高跟鞋脫離腳後跟向前甩去。
完了完了,這下慘了!眼看甩出去的高跟鞋就要砸到落地窗上,嶽崖兒閉上了眼睛。
倏地,一隻寬厚的手掌猛地攔腰擁住嶽崖兒,嶽崖兒慢慢地睜開眼睛,睫毛微微顫抖著。伊萬那張俊美的臉浮現在她眼前,他身上的香水味是帕瑪爾的藍色地中海,自己好像一瞬間穿越到了古希臘的愛情海——明媚的陽光,翩翩起舞的微風,波光粼粼的海水,那翩翩而來的少女與白衣少年十指相扣。
“看夠了沒有?”伊萬的手掌顫抖著,緊皺的眉頭看得出十分吃力。
嶽崖兒連忙直了腰,因為丟了一隻高跟鞋隻能一高一矮地站立著,但光著的腳掌在觸碰到冰涼地麵的一瞬間又猛地收了回去,嶽崖兒大叫了一聲:“涼!”
伊萬忍俊不禁,嶽崖兒這才注意到另外一隻高跟鞋穩穩地被他給接住了。
“你知道這雙高跟鞋多少錢嗎?”伊萬手裏拿著高跟鞋。
嶽崖兒搖了搖頭,果不其然伊萬說了個讓她麵如死灰的價格:“一萬二,你要是喜歡的話呢,恭喜你成為我們雙十一的第一位顧客,作為內部員工可以打九折賣給你。”
一萬二即便打九折也是嶽崖兒不敢想的價格,嶽崖兒總覺得“奢侈品”這三個字應該是對於不太富有的人而言的,隻有超過自己經濟承受能力的物品才能稱之為“奢侈品”,而對於伊萬和Vivi這樣司空見慣的人來說,就跟平凡普通的快消品一般吧?
想想自己負債如山的信用卡,嶽崖兒再次拚命地搖了搖頭,迫不及待地脫下另一隻高跟鞋遞到伊萬麵前:“伊總,我再也不敢了。”
嶽崖兒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鞋子穿好,將受了蘇曼妮啟發而搭配的裙子理順,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伊萬輕咳了一聲,平複好心情:“下班吧。”
嶽崖兒點點頭,抱著自己的包包像小老鼠般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
伊萬熄了辦公室的大燈,從電梯直下,走到寫字樓大廳時,見嶽崖兒裙子下麵的腿上已經套了一條厚厚的黑色秋褲,哆嗦著身子往大門外走去。
伊萬笑了笑,意識到自己笑了之後,又立馬換回撲克臉。
嶽崖兒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家中,家門口似乎立著一個紅色和黃色拚接的紮眼麻袋,嶽崖兒走近,那團麻袋動了動,轉過身來,竟是佩琪。
佩琪這身打扮簡直是清奇得辣眼睛,紅黃相接的毛衣長裙,因為胸大顯得整個人十分臃腫,肉色絲襪,白色的鬆糕鞋,整個人宛如隨意拚接的抹布一般。
“這是我在澳門淘到的寶貝,六千多呢,讚吧?”佩琪沾沾自喜地炫耀著自己的長裙,“韓國有個女子組合裏的隊長也穿過這條呢,特別好看,我當時就是看她的綜藝節目被種草的。”
嶽崖兒不忍心破壞佩琪的心情,一時間竟無以言對,隻好轉移話題:“你找我有事嗎?”
“你看這是什麼?”佩琪從背後拿出一個Noe Noe的黑色水桶包。
“啊!你買了?可是我沒有錢啊……”嶽崖兒為難道。
“當然是先借給你錢了。”
“哇,沒想到你這麼好啊!”嶽崖兒激動地抱住佩琪。
“不過呢,是有條件的。”佩琪露出狡猾的笑容。
“你的房子就這麼簡陋啊?我本來還以為隻是外表破,沒想到裏麵更破。”佩琪走進嶽崖兒的房間,一臉嫌棄。
嶽崖兒打開衣櫃,她之前刷爆信用卡買的奢侈品都堆在這裏麵了。
“天哪,這麼多漂亮的寶貝就這樣被你隨意地關在這裏麵?”佩琪滿臉心疼。
“那你覺得整間屋子還有比這更好的去處嗎?”嶽崖兒擺擺手,之前漏雨的地方找房東修過了,但房東也隻是用點石灰隨意蓋住,治標不治本。
“哎……你怎麼有那麼多Gucci衛衣?”佩琪注意到角落裏堆著的Gucci白雪公主刺繡款高仿衛衣,有些還沒拆開包裝,“不過都髒了。”
嶽崖兒也不打算再隱瞞,誠實道:“我之前是擺地攤的,這些都是高仿貨,而且髒了,賣不出去的。”
佩琪聽聞是盜版,立馬收回了手:“那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些?”
“捐給山區兒童吧……”
佩琪點點頭,目光回到櫃子裏的那堆奢侈品,挑了件Burberry的風衣、Chanel的高跟鞋以及Coach的手提包,“那這些就先借給我一星期啦。”
佩琪抱著這些衣服鞋子,滿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