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談仰起了頭,看著天花板。他那眼神,仿佛是要透過天花板,一直看到外麵的天空似的。但是,從這黑沉沉的地下,隔著厚厚的鋼筋水泥的樓層,又怎麼看到了天空?
“現在是冬天了啊。”
許談最後說出了這麼一句。他的聲音很低沉,像是裹在重重的濃雲之中。
他這句話,讓肖默從頭冷到了腳。
他連想都不敢想,許談這句話背後隱藏的東西。
到了隔壁,他們看到這邊牆上也有一幅畫。還是《勒達與天鵝》的油畫複製品。這邊這個房間,跟白玳睡那間,一模一樣,簡直像一個鏡象。畫掉在了地上,連釘子都掉了,牆麵也有點裂開。
“這個房間沒人住過吧?”肖默問。舒錚搖了搖頭,“沒有,這個房間沒有安排過人住。”
可是,中間那張大床,被單和枕頭,明顯都有被人睡過的痕跡,都亂了。肖默把手伸到床上去,他的手上,也馬上沾上了那種透明的沾液。事實上,這個密閉的房間,本身就散發著一股惡臭。
“她在這裏呆過。”許談喃喃地說,“也許,還在床上睡過覺。”
這個要命的想象,讓三個人都覺得寒毛都豎了起來。
一條血紅的巨蟒,盤在雪白的大床上,沉沉入睡……
“有一件事很奇怪。”肖默提出了一個問題,總算打破了可怕的沉寂,“左雙雙怎麼會知道這裏有一個洞可以鑽出來?鑽出來之後,她又是怎麼逃離這個房間的?就算是一條蟒蛇,體積也足夠大吧,怎麼著也不可能平空鑽出去啊。”
“誰知道呢?”舒錚聳了聳肩,“也許,作為一條蛇,她的感覺比人類更敏銳吧,知道哪裏有個孔可以鑽。要逃離這個房間嘛……她還可以鑽回去啊,然後趁白玳也跑出來了的時候,再溜出去,到處晃蕩。”
她沉默了片刻,說:“差不多了,也不能讓她一直這麼晃蕩下去。許談,觀察室準備好了吧?”
“好了。”許談說,“你老人家終於打算把她給捉住了?我還以為你真的有跟蟒蛇來次生死博鬥的想法呢。”
“我可不想在雲中醫院上演狂蟒之災。”舒錚簡潔地來了這麼一句回答,“把她關進觀察室,對大家都好。”
肖默幾乎是絕望地問:“我能不能請教一下,你們這個標準到底是什麼?他們在哪裏變異不都可以嗎,為什麼一定要弄到雲中醫院?好吧,就算這裏是實驗基地,你們能不能多弄幾個人來監測啊,或者幹脆把他們隔離在某一層,以免出現危險?我真是不知道,你們一個個的腦子都裝的是什麼!他們的攻擊力,很強啊!”
“問得真好。”舒錚笑著說,“你知道有個詞,叫‘放養’嗎?在養殖場裏麵養出來的雞,它們的肉,就怎麼都不如‘放養’的雞好吃。這些實驗品,他們所變異出來的東西,都是具有‘野性’的,如果我們一開始就完全把他們隔離,放在實驗室裏,那這個實驗,就有點失去意義了。我們想要——最原始、最真實的。”
肖默冷冷地說了一句:“也是最殘酷的。”
舒錚笑了一笑,並不回答。她轉頭問許談:“哪一層有生命體征?”
“第一樓,第三樓。”許談說,“各有一個。奇怪,那怪熊是在一樓,但是,左雙雙變的巨蟒,怎麼能到處亂竄呢?這裏任何一層的電梯,都需要通行卡啊。”
舒錚隻說了一句:“把那兩層完全隔離,讓她打開監控。”
肖默皺了一下眉。“她”?這個“她”是誰?剛才,他也看到許談和舒錚神神秘秘地說到某個“她”。
舒錚抱著雙臂,直直地站在房間中央,看著虛空中的投影。許談按她的吩咐,已經把那兩層樓與外界全部隔離開來。肖默卻仍然沒有一點“安全”的感覺,回頭望望四周,都是一片無止境的寂靜。並不黑暗,相反,倒是相當的明亮,白色安靜的燈光,照得過道都是白亮的一片。
但這種明亮,卻更讓人心生恐懼。
因為這明亮仍然是人為的,在地底的黑暗裏創造出來的,離真正的天光,不知道距離有多遠。
“地獄。”肖默喃喃地說,他無法忘記第一次來到雲中醫院的景象。纜車穿過茫茫的白氣,如騰雲駕霧一般降到山頂,感覺仿佛是墜入地獄一般。
他這個感覺,至今依然沒有消失。
投影上突然有一個影子閃現了出來。
是一張人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