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小說
如果曾經擁抱
作者:蓮蓬
一桃瑞絲小姐
2008年8月8日,第二十九屆奧運會將在北京舉行。我決定在這之前回國,或者,我要在北京成為一名奧運誌願者。
我考慮了很久,最終在我的生日那天告訴了桃瑞絲小姐。這位老小姐驚訝地張大嘴,手中的比薩盤都忘了放下來。桃瑞絲家的習慣,每個房客的生日時,她都會親手烘焙一張比薩餅送給我們——她是我們所有人的媽媽。我們都是C國著名的T大學學生,來自世界各地。租住在桃瑞絲的房中。我——倪可欣,英文名Nicole(尼科爾),來自中國。
“尼科爾,我最親愛的尼科爾,我的孩子……”她不斷地呼喚我的名字,“這是為什麼呢?”要不是她手中還拿著烤餅的鐵盤,她都要撲上來撫摸我的臉頰了。我理解她的震驚,我來的時候,上一屆雅典奧運會剛剛舉行完畢,而如今,新的一屆北京盛會都要馬上開始了。我在這裏住得最久。所有的人都可以離開,我卻是唯一一個應該不會走的。
我早已與她情同母女。我也隻有她這一個“母親”。
桃瑞絲小姐五十出頭,一生未嫁。房子是多年老宅,也是她的祖業。我至今不清楚她為什麼沒有結婚,也未曾出去工作。以她對我們的談吐和學識,應該受過良好的教育。實際上,她與我還是校友,畢業於T大學最負盛名的商學院。
也許是因為艾弗裏?
艾弗裏是她的弟弟,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遊泳冠軍。一個天才。我說天才的意思,並不單單指他的運動天賦,他還是個藝術家,他在繪畫方麵也有很高的天賦。
艾弗裏改變了姐姐的一生,或許。
每當有新房客到來,第一眼都會注意到艾弗裏。那被放大的,二十年以前的照片,從可愛的小寶貝到英俊青年,到站在起跳台上準備入水的性感男人,幾乎掛滿了這棟老宅的客廳牆壁。沒有別人,我們甚至都看不到桃瑞絲小姐年輕時的風采。老小姐會簡單地告訴新房客們照片上這人是誰,多了就不肯說。每個房客在來之前,多少都會聽到一些有關桃瑞絲小姐的種種傳聞:行徑古怪、心地善良、脾氣火暴,不能違拗她的意誌,稍微有點不順她意就會被掃地出門。她天生擁有一種不怒而威的儀態,她不想多說,沒人敢去主動去探究這一切。
我們隻知道,艾弗裏死了,死於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
我是唯一看過艾弗裏的獎牌的房客,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奧運金牌,還有銀牌。讓我意外的是,1984年,現代化的洛杉磯,設計的獎牌圖案竟非常古典:獎牌的正麵為傳統的勝利女神。她左手持棕櫚葉,右手拿著勝利者佩戴的花冠。背景為古羅馬競技場。右方刻有“第23屆奧運會洛杉磯1984”的字樣。它的背麵,是一名奧運冠軍被群眾簇擁,場麵歡欣鼓舞。
據說獎牌的設計者是意大利人,而艾弗裏和桃瑞絲,也有意大利的血統,所以他們非常喜歡這些獎牌的設計。
我也喜歡。
艾弗裏在洛杉磯奧運會的遊泳比賽中,一共得了兩枚獎牌,一枚金牌和一枚銀牌。那屆奧運會由於蘇聯和東德等國家的抵製,遊泳的競技水平打了折扣。但艾弗裏的成績相當不錯,對得起那兩塊獎牌。比賽後不久,艾弗裏死去。此後的每四年,奧運會召開的那天,桃瑞絲小姐總會把獎牌找出來,用汽油擦得光亮如新,擺在艾弗裏的照片下麵。然後靜靜地靠在座椅裏待上一天。
開幕式的日子往往是暑假,孩子們大多不在了。如果有在的,那麼就得陪桃瑞絲小姐餓上整整一天。這一天,不會有老小姐的美味食品,也不會聽到任何聲音,整個老宅子中一片死寂。據我的一位學姐說,她曾經早上六點出去,晚上十一點回來,還看到桃瑞絲坐在那裏,目光凝固,身體也凝固。
這兩塊獎牌自從我看過後,桃瑞絲小姐似乎就不打算一藏四年了。她允許我可以隨時拿出來擦拭欣賞它們。因為我非常喜歡,我喜歡它們在手心的那種沉甸甸的感覺。那是把曆史捧住了的感覺。對,還有那英俊的青年,還有那二十多年來的不解之謎,這種神秘令我癡迷。每當這時候,桃瑞絲小姐會以一種奇怪的目光望著我。嘴中念念有詞。我聽不懂她說什麼,但絕對不是禱告,她念的是意大利文。
我第一次看獎牌就發現,獎牌的正麵,都刻著不顯眼的英文名字:JOAN。
這不是艾弗裏的名字,那麼她是誰呢,為什麼會刻在艾弗裏的獎牌上麵?
其實,在我剛來到這所宅子時,桃瑞絲小姐並不歡迎我,相反的,她還充滿了敵視。
在T大學周圍的出租屋中,桃瑞絲經營的這所學生公寓非常有名。隻要你能忍受這位老小姐的怪脾氣,那麼,你會享受到家的溫馨。她真的會把你當自己的孩子看待,你會感覺到安全,舒適,還有被斥責時的親密感。最主要的,是老小姐做一手美味的意大利美食,雖然不是免費,更說不上便宜,但絕對可以令你樂不思蜀。你會搞不清楚背井離鄉在辛苦留學呢,還是待在媽媽懷抱裏享福呢。不過老小姐有一條:她不招中國房客。
“為什麼?”我當時頗有不滿地問一個學姐,“在C國,種族歧視不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麼?”
那學姐是日本人,她竟然一個勁地點頭跟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尼科爾,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二十年了,桃瑞絲小姐確實沒有招過中國人。”
本來,我也並不一定非得租桃瑞絲的房子,但這話激起了我的倔脾氣。我知道海外很多中國人,不論是學生還是遊客,某些行為確實相當招當地人不待見。但我一定要證明給他們看,中國人中也有非常優秀的,於是我請學姐幫忙,先把我帶過去,見見這個老小姐。“你先不要說我是中國人,就說有個日本人要來租房子。”
“不是吧,你會說日本話嗎?”學姐不免有些驚慌,“萬一被她看穿,我還不得給轟出來啊,不行不行。尼科爾,真的很抱歉,我做不到。”
好說歹說,日本學姐終於答應,帶我去桃瑞絲家。其實,並不是她的膽子讓我說大了,而是她的同情心占了上風。那年,我剛剛失去了母親,又與父親的關係鬧得很僵,這無法承受的傷痛令我不管不顧的飛越太平洋,來到C國,進入T大學學習。
這一待,就是整整四年,有時我想,我是不是就永遠被拋棄在這個國家了?不會再回國,觸及那昔日的傷痛?誠然,這都是後話了。
反正當年那日本學姐冒險答應了我。因為她也從小親生母親就過世了。
“我叫尼科爾,初次見麵,請多關照。”當我學著日本人的腔調和禮節向桃瑞絲致意時,卻發現老小姐的臉在慢慢的漲紅,終於漲得通紅,“喂!”她大叫,是衝著日本學姐去的,“中國人!她是中國人,你怎麼可以帶一個中國人來!”
日本學姐當場就給嚇哭了,一個勁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請原諒……”
我傻了眼:這個老小姐,眼光怎麼可以這樣毒?一眼就看穿我是中國人?中國人和日本人,在外形上有這麼嚴重的區別麼?
然後,更讓我傻眼的是:桃瑞絲小姐狠狠地盯著我,盯了一眼又一眼,突然,她的腳發軟,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昏倒,日本學姐還有其他房客,趕緊衝上去,攙住已經站立不穩的老小姐,然後大聲叫著讓我趕緊離開,永遠不要再進來!
我還能說什麼?我隻有離開。
我預先想過她會咆哮,會罵人,會轟我走,就是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劇烈的反應!
為什麼,隻因我是中國人?
我一刻也不想留了,我戴正帽子,快步走到門邊,拉開門,衝入C國特有的湛藍天空下。但沒等我做一個深呼吸,沒等我跑出大院門,就聽到後麵傳來腳步聲,“尼科爾!等一等……”是那個日本學姐,我以為她要和我說一聲抱歉的,我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表示不用了。但她後麵的話是:“桃瑞絲小姐說,你可以留在這裏!”
我停住了腳步,但我的自尊心,卻不能令我馬上返回。
學姐走過來,輕輕地拉了下我的袖子。
我回去時,桃瑞絲小姐已經立在那裏,迎接我的回來。她的情緒似乎平靜多了,隻不過雙頰還有一抹紅暈,那是盛怒之後的殘餘。“看在上帝的分上,尼科爾,我喜歡這個名字。你將是這裏唯一的一個中國人,下不為例,我還是不會再招別的中國人進來。”
我緊咬著嘴唇,沒吭聲。其實我已經很想說一聲謝謝,但說不出口。
老小姐又問:“親愛的,你的母親還好嗎?”這句話,很有些莫名,她為什麼要問到我的媽媽?我鼻子一酸,情緒已經再也控製不住。痛哭失聲。這是我在媽媽去世後的第二次痛哭,我一個人,從大洋那邊的中國,萬裏迢迢地來到人生地不熟的C國,幾個月來,我還沒有哭過一聲。但這次,我真的忍不住了……
“尼科爾的媽媽已經過世了……”我聽到日本學姐悲傷的聲音,然後,她也哭了。
“桃瑞絲,親愛的桃瑞絲,我愛你,我會永遠愛你。”我微笑看著桃瑞絲小姐,我知道我的目光充滿了依戀,那是一種自然融洽的對母性的依戀。“可是我要回去,這不需要太多的理由,我已經四年沒有回中國了,我都差不多忘了我是一個中國人,還有,你知道,我還有一位父親,他還健在,他很忙,為了北京奧運會,他需要我。”
桃瑞絲小姐放好手中的鐵盤,然後過來擁抱我。四年來,她是越來越胖了,而我還是那麼苗條。不同的是,當年那個神色萎靡逃來C國的小妞如今容光煥發,美麗非凡。這都是老小姐的功勞。“寶貝,我真舍不得你,但你去吧,我不攔著你。”桃瑞絲的聲音有些傷感,她畫了個十字,“願主與你同在。”
屋內突然響起了歌聲: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dear Nicole.
Happy birthday to you
……
“我知道,還有一個理由。”歌聲中,桃瑞絲小姐輕輕地說,“艾弗裏”
“艾弗裏。”我望著桃瑞絲小姐的眼睛,又念叨了一遍這個名字,“艾弗裏。”
“艾弗裏,我可憐的弟弟,他做什麼事都有足夠的理由,那一次,也是。”桃瑞絲小姐緩緩地說,“可是,我不知道,那一次,他究竟聽到了什麼?”
二猝死
關於艾弗裏,了解得越深入,我越覺得那謎底的深不可測。
Sudden cardiac death, SCD——如果譯成中文,就是“心源性猝死”,這是對運動性猝死的原因闡述。醫學上一般把運動過程中或運動後24小時內發生的非創傷性意外死亡,叫“運動性猝死。”官方結論:艾弗裏在參加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遊泳比賽,奪得金牌後不久,發生了意外,也就是“運動性猝死”。
這是我在T大圖書館內搜集到的當年資料,全世界都這麼報道,僅此而已。
真相反而顯得更撲朔迷離了。一個明顯的事實是:艾弗裏死於奧運會閉幕式結束,也就是說,大會曲終人散,離他參加的遊泳比賽更是已經過了好幾天,遠遠地超過了24小時。這個並不符合運動性猝死的定義。或許,因為某些難言之隱,官方,媒體,還有親屬都在刻意隱瞞他的死亡真相?
不管怎麼樣,他死得並不難看,差不多是以一種英雄的姿態離開了這個世界。
艾弗裏的屍體被解剖。在官方的事後說明中,表示他的心髒確實存在猝死的隱患。另外,他們覺得艾弗裏算不上一名真正的運動員。他的職業是畫家,曾經擁有一切藝術家的通病——作息時間不規律、生活不節製,好色多情,使用過軟性毒品。雖然,他的身體看上去很強健,但那是最近幾年鍛煉出來的效果,難免會在高強度對抗的奧運比賽中發生意外。
艾弗裏不僅好色,而且是個強調完美,對唯美的意識很敏感的人。他的繪畫,以“完美保持模特兒的本真”著名。他最拿手的,是速寫和人像小品,那幾可到了與攝影媲美的地步,人物形神必備。對模特兒的體形,他的要求幾乎可以說是吹毛求疵。他不止一次和模特兒發生過激烈爭吵,一氣之下,他決心把自己塑造出理想的體形來。為此,他開始用大量時間參與體育活動,在運動的過程中,艾弗裏突然發現自己在遊泳方麵很有天分,決心要做就做到最好的他,索性先扔下畫板,請了職業遊泳教練,專門練起了遊泳。果然,他的成績迅速提高,在C國進入了前幾名,直到取得奧運參賽資格。
從畫家到奧運冠軍,這的確是一個奇跡,但對艾弗裏的死來說,這個奇跡說明不了什麼。
他死前那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才是關鍵所在。而這方麵的資料太少了,幾乎不成線索。我無法向桃瑞絲小姐求證,最後那幾天,她是否知道弟弟的行蹤?“他在奧運村裏。我在家,我們不在一起。”老小姐簡捷地說。“是一直不在,還是中間有過接觸?”我幹脆問到底。桃瑞絲沉默了。“這有什麼關係嗎?”她難得的沒有憤怒,而是靜靜地看著我。“親愛的,你認為是我的原因,導致了他的死亡嗎?”我搖了搖頭,“我沒有這麼想,我隻是不知道。你這麼想過嗎?”
“那我就說實話吧。”她低下頭。“我去了洛杉磯,我看到他了,我的意思是說——我觀看了他的比賽,但我們沒有接觸。他不知道我來了。”
“他不知道?你沒有告訴他?為什麼,是怕他分心嗎?”
“不是,其實,自從他隨C國代表團去了洛杉磯後,就沒有給我來過一個電話。不對,來過一個,是在開幕式前,從奧運村打來的。”
“他說了什麼?”
“很平常,激動,憧憬,問候,僅此而已吧。”桃瑞絲小姐抬起頭來,審視著我的眼睛。“而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一個電話。那個時代還沒有手機,我隻能等在家裏,等他的電話,我無法打到奧運村中,我不能打擾他。後來我知道等不到了。於是我就去了洛杉磯,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雖然,我知道那幾乎是一種奢望。”
“尼科爾,你是不是在想,艾弗裏是一個很薄情的人?他隻有我一個親人,卻在我最思念他的時候。連個電話也不來。不,不是的,他不是那樣的人。那一定是出了點意外。這個意外,隻能用兩個字來解釋——反常。有什麼東西讓他反常了。”
“你當時了解是什麼東西嗎?那東西又在哪裏?”
桃瑞絲沒有直接回答我這個問題,卻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我。“那個東西,也許就在看台上。”
“看台上?”我一頭霧水。
“那場比賽他得了金牌,他歡呼雀躍。你知道嗎?一個剛得到冠軍的人,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所愛的人。我看到他了,急不可耐地向著看台張開雙臂。”
“他看到你了?”
“沒有,雖然我也張開雙臂,我在大聲叫著他的名字,可是,他看到的不是我。他的目光,朝著另一個方向。可是奇怪的,我不知道那裏有什麼。因為我沒有看到一個人突出來,張開雙臂,向他歡呼,說我愛你……但那一片沸騰的人群中一定有什麼,我知道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能最後和他在一起的人。”我說。
我想把這個人找出來,對我來說,強烈的好奇心實在是一種折磨。我調查的範圍開始擴大。從C國國家圖書館,一直到艾弗裏曾經開過畫展的畫廊。我盡一切可能,接觸曾和艾弗裏有過來往的人。他們對我這個中國女孩調查這個問題感覺相當的吃驚。“艾弗裏?我知道,那可是個天才……”每個人都會說這句話,然後每個人都會沒了下文,他們似乎對天才的死諱莫如深。我見到了保存在藝術博物館的幾幅艾弗裏原作。還有他在死後出版的畫冊。不可思議的是,這本畫冊除了英文本,法文本,意大利文本和日文本之外,居然還有中文本。這是唯一艾弗裏,或者說是桃瑞絲和中國聯係起來的地方。
怎麼可能?艾弗裏的影響力,絕對達不到世界著名的地步。當時很少介紹西方藝術作品的中國,為什麼會出版他的畫冊?
我記下了譯者的名字——羅蘭。男?女?我還不知道,這名字我無法判斷。
英文版的序言是原版序言,作者不明,其實我感覺那名字隻是個代號,也許,這序言是桃瑞絲所寫?除了對艾弗裏藝術成就的泛泛而談,它也提到了艾弗裏的死。而且,它用很明顯的語言暗示,畫冊中的一幅古怪的畫,可能和艾弗裏的死有關。
這幅畫並沒有名字,它隻是一幅速寫。典型的艾弗裏風格——自然,生動,逼真。
畫麵上是兩個人並排坐在那裏,看得出是在奧運村中的露天酒吧所畫,因為兩個人都穿著運動服。其中一個表情含蓄的女孩是中國人……或者是日本人?但艾弗裏所繪出來的逼真氣質,告訴我這不會是日本人。這是我第二次發現艾弗裏與中國有關的內容。
而且,這女孩的樣子,似曾相識。
這幅畫之所以古怪,是因為旁邊那個男人。他的頭部竟然給挖去了。如果挖去了也就罷了。偏偏又給補上了一塊紙,在那張紙上重新畫了一個人頭——那個人頭我認得,就是艾弗裏本人。於是那幅畫,就成了艾弗裏與那個女孩在一起了。
不過,很不協調,艾弗裏的頭像,似乎是從別的地方移過來貼在窟窿的後邊的。
序言中暗示說,這可能是最後和艾弗裏在一起的人。
女孩的畫像四周沒有任何名字,艾弗裏的下方,卻用潦草的英文標著:Martin(馬丁)。他怎麼會叫馬丁?他絕對沒有這個別名的,那麼,這幅畫像原來畫的就是一個叫馬丁的男人。但為什麼又把他的頭像挖掉了呢?難道,艾弗裏的死,真的和這個叫馬丁的男人有關?
我問曾辦過艾弗裏畫展的畫廊老板:“你認識馬丁嗎?如果不介意的話,告訴我我可以在哪裏找到他?”
那老頭聳了聳肩:“我不認識,我隻知道他是個美國人。”
線索就這樣斷了。不過老頭又告訴我:“我知道你看過了那幅畫,那是艾弗裏最重要的作品,也是最奇怪的作品。但你一定沒有看過那幅畫的原作,它在它應該在的地方。”
老頭說:“桃瑞絲太太是個很好的人,願主保佑她。”
我其實沒有特別在意老頭的暗示。我被那個中國女孩給迷住了。她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艾弗裏的畫上?如果真的是她,那麼我要繼續調查下去,就必須回到中國。
在我啟程的前一夜,桃瑞絲小姐與我徹夜長談。她拿出艾弗裏那幅畫的原作。“有人特意給我打了電話,我知道,你已經看過這幅作品了。”她的眼神有些哀傷,還有幾許期待,“現在,我要把它送給你。”我嚇了一跳,幾乎要跳起來,“這怎麼可以?它是你弟弟的遺物,你要一直留在身邊的。”
老小姐搖了搖頭:“我已經不需要它了,寶貝,但你需要,相信我。”
“你在哪裏得到它的?”
“在艾弗裏的口袋裏,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搜他的口袋,沒有來得及拿走這一張。”
“你是說,有些東西被他們拿走了?他們是誰?”
她默默地看我半晌:“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覺得我不是很清楚,但你可能會比我更清楚。主會讓你看到真相。”
“寫在這裏的名字,馬丁,你了解他嗎?”
“我見過他,他是一個美國人,艾弗裏的好友。也是遊泳運動員。不過,我已經沒有他的聯絡方式了,也許我還能找到他,但要點時間。不過,相信我,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他與這件事無關。”
善良?我心裏暗想,再善良的人,如果去和另一個人爭搶自己所愛的女人,也會給對方帶來巨大的傷害吧?那個被挖去又被換成艾弗裏的頭像,不正說明了這一切嗎?
“那麼JOAN呢?”我突然想起另一個名字。
桃瑞絲怔了一下,“我差點忘了。”她起身,去把獎牌拿來,然後把金牌遞到我手中。我吃驚得渾身發抖,“桃瑞絲小姐!你要把這個也送給我?這個絕對不可以,我不能要!”
“沒說要送給你,我隻想讓你把它帶去中國——我還要收回來的。”
我怔住。
“現在你可以休息了,寶貝。明天我開車帶你去機場。”
走到門口,她突然又轉過身來問我:“回國後,你知道要去找誰嗎?”
我搖了搖頭。雖然我有目標去哪裏找,但一切還隻是猜想,我不能和桃瑞絲小姐說什麼。
“我建議你去找一個叫黃英的人。”
“黃英?先生還是女士?”
“先生。我想你已經知道他了,他翻譯了艾弗裏那本畫冊,對了,他的筆名叫羅蘭。你一直在調查誰最後和艾弗裏在一起,那麼,就是他了。”
“他是個醫生,不過,很遺憾的,我聽說他已經過世了。”
“還有,有些事我不想瞞著你了,孩子,上帝教我們誠以待人。”
“艾弗裏不是猝死,他是自殺,非常抱歉。”
我怔住。
然後我說,“桃瑞絲小姐,明天送我去機場時,可不可以繞一下,帶我去一趟鬆山墓園?我想再看看你的弟弟。”
三速寫之謎
開門的女人讓我一愣:怎麼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她呢?——她約莫四十來歲,衣著和膚色都顯示了她的教養和優裕生活。她簡直就是我認識的她的翻版,但這根本就沒有可能——我說的不是艾弗裏畫像上那個女孩。隻是她們都有點像那個女孩,這麼巧?
那麼,她會不會就是那個女孩呢?
我匆匆一低頭:“打擾了阿姨。”
“請問你找誰?”她疑惑地看著我。
“請問這裏是黃英大夫的家嗎?”
“是的,不過很遺憾地告訴你,黃大夫已經過身了,你是病人嗎?如果去年之前來就好了。”
“不是,我是從C國來,我是T大學的學生,我想向阿姨請教一些問題,可以嗎?”我手忙腳亂地從包裏掏出那本畫冊,“這本書的譯者——羅蘭,就是黃英大夫吧?”
夫人接過畫冊,翻了幾下,“嗯,是的,這是他譯的書。”
“那麼阿姨一定認識艾弗裏嘍?”我有幾分興奮地說。
夫人皺起眉頭,“艾弗裏?嗯,我知道這個人。……你還是進來說吧,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倪可欣。”
“倪可欣?你是不是倪震的女兒?”阿姨驚訝地看著我。
“你認識我爸爸?”我一愣。
“認識,你爸爸,還有我們家黃英,他們曾經在一起的。不過後來好像不怎麼來往了。我沒有見過你,就知道你爸爸有個女兒,後來出國留學了,沒想到你回來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阿姨,這樣說話就更方便了。”
“黃大夫以前去過洛杉磯嗎?”
“去過的,84年奧運會,就是中國參加的第一屆奧運會,他那時是隨隊醫生。”
“看阿姨身材這麼好,一定是當過運動員的。那麼,阿姨也參加了那屆奧運會吧?”
“這怎麼可能?我是當過運動員不假,可是我那時才十幾歲,正在美國讀書,哪兒會練到可以參加奧運會的水平?可欣你的嘴巴真甜。這麼會恭維人。”阿姨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阿姨那時就出國留學了?挺早的啊!”
“不是的,我是在美國長大的。”
在美國長大的?如果她就是畫中那個女孩,又是在美國長大的,那麼與艾弗裏肯定沒有溝通障礙,一見鍾情。艾弗裏一生多情,不幸的是,這個女孩早已名花有主,他的情人就是黃英大夫。於是,艾弗裏無法承受失戀的痛苦,自殺身亡。
我這麼想著,但夫人下麵的一番話馬上就把我的推論否決了。
“你是以為我見過艾弗裏吧?不,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黃英大夫也是華僑,不過,我們並不是在美國認識的。我們是在中國才相識,相知,直到成為連理的。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可能是上天太嫉妒我們了,讓老黃早早地走了。”
“那,你怎麼知道艾弗裏,黃大夫同你講過嗎?”
“你是看過那張畫吧,就是這本畫冊裏的……其實,這樣的畫不止一張,還有好多的。”
“還有好多?”我緊張起來,“那麼,在哪裏呢?”
“你等一下。”夫人站起身,不一會抱來一個大紙箱子。“可欣,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處置這些畫的權利。老黃不讓我說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把這些畫怎麼辦,我也不會長住中國了。”
“其實有一個人很合適保留這些畫的。”
“誰?你嗎?”她看了我一眼,“可欣,我不這麼認為。”
“我沒說是我,桃瑞絲小姐。”
“桃瑞絲?……啊,我知道了,艾弗裏的姐姐,她也在C國,離T大學不遠?你是從她那裏來對吧?”
我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飛快地翻閱著紙箱中的圖畫。這些畫紙,應該是從速寫本上扯掉的,所以大小不一。邊緣也不規則。小的,都是那個女孩的頭像,笑的,羞澀的,沉思的,興奮的,茫然的。看來,艾弗裏在那個時候,確實在經曆一場戀愛,他愛的,就是這個女孩。“她是不是叫JOAN?”我問夫人。她愣了一下,做出苦笑的表情。“我不知道她叫什麼,老黃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不過你注意了嗎?她長得是不是和我有幾分相像。我一直懷疑,老黃是不是也在暗戀那個女孩,所以才娶了我。”
“不過沒有關係,他是很愛我的。”夫人笑了。
大點的,完整的速寫紙,隻有兩張,這兩張畫上的內容,令我極為震驚。而且,這兩張畫上,都沒有那個女孩出現。其中一張畫上,是三個男人,兩個東方人和一個西方人。那個西方人我從未見過,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從他的打扮和風度上看,他就是美國人馬丁。兩個東方人都是中國人,其中一個我當然認識,我震驚的就是,他怎麼會出現在艾弗裏的畫中?還有一個人,夫人指點著說:這就是當年的黃英,帥吧?
帥。我應著,卻心亂如麻。
另外一張畫就不是令人吃驚的事了,還有些恐怖。這幅畫上也是三個男人。其中一個是艾弗裏自己。另兩個是黃英他們,奇怪的是,這兩幅畫很不似艾弗裏的本真風格,而采用了漫畫的方式!兩個中國人略有些誇張的張大嘴,從他們的嘴裏,吐出來的是火,還有劍!這些火與劍,都撲在了艾弗裏的身上。
畫麵上,艾弗裏的心,碎裂了。
這幅畫上標明的日期,如果我沒有記錯,就是艾弗裏自殺的前一天。
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一定要我理解,就是黃英他們用語言殺了艾弗裏。
什麼樣的語言,才能逼得艾弗裏自殺?
夫人說:“我問過老黃,你們說了什麼了?會讓一個C國人傷心成這樣?老黃說,就一句話,一句話就夠了啊!”
一句話?
夫人說:“畫冊裏這幅畫,就是挖掉腦袋又補上這個,我沒有,它是不是在桃瑞絲那裏?”
我拿出了那幅畫。
“這塊還真的是挖掉又補上的,這個艾弗裏,天才的艾弗裏,他真的瘋了。可欣,你知道挖掉的這個人臉是誰嗎?哦,下邊有名字,馬丁,但他不是馬丁……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夫人驚訝地睜大眼。
四馬丁
我接到父親的電話。
自從我回國後,卻一直沒能和父親見上一麵。他是奧組委的官員。我不清楚他是真的忙得抽不出一點時間,還是故意在回避我。畢竟,以往傷心的記憶太深了,並不是四年的光陰就能抹平的。父親告訴我,他已經安排好我做奧運誌願者的事,並希望能與我在運動場上見麵。在鳥巢?在那種萬眾狂歡的氛圍下?也許狂歡才能抹去記憶中的傷痛和尷尬吧。
父親問:“你還在調查艾弗裏的事?想不到你能做得這麼徹底。”
“爸,你是怎麼知道?”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兒——別以為你跑過太平洋我就抓不到你了,告訴你,線還在我的手裏牽著呢,桃瑞絲小姐,你的房東,不相信吧,我們一直有聯絡。”
“爸!……”我臉紅,也有些負氣。
“桃瑞絲小姐從來不招中國房客的,是吧?可是有人介紹你去,為什麼不想想,別人為什麼會那麼熱心的介紹你去那兒?哈哈……”父親爽朗地笑起來,充滿了得意。
我無語。
“氣死了是吧,說不出話了是吧,好了好了,乖,爸爸給你分派個任務,這可是公事,是以奧組委的名義分派給你的。”
“什麼任務?”
“你去接待一個美國朋友,他曾是著名運動員,現在是美國奧委會官員。你在C國生活了這麼多年,語言交流上應該沒問題,對了,他叫馬丁。”
“馬丁?”
“對,你的馬丁叔叔。”父親沉默了一會兒,“艾弗裏的事,馬丁叔叔可以告訴你真相。這麼多年了,是要將蓋子揭開的時候了。”
三天後,馬丁抵達首都國際機場。但我實在無法把他與艾弗裏畫中那個馬丁等同起來。那個馬丁,年輕、健壯,擁有一臉迷人的微笑。而這個馬丁,兩鬢斑白,身體已經有些佝僂,而且,表情嚴肅。僅有他的目光,這是唯一與畫像上沒有變化的地方,還是那樣充滿了真誠。
我不得不感慨歲月的殘酷。
我和他擁抱。在C國多年,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禮節。他沒有親吻我,隻在我耳邊輕輕地說了兩個字:“你好。”是用中文說的。
我並不覺得驚訝,很多西方人都會說點簡單的中文,我客氣的向他問候,“你好,馬丁先生,你懂中文嗎?”
馬丁那雙真誠的眼睛審視著我:“懂一點點,就像我那一點點的中國朋友,不過,都是好朋友……比如你的父親。他還好嗎?我們有很久沒有見麵了。”
“我也一樣。”我說,“我也與他很久沒有見麵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好不好——不過,是他安排我來接待你,我將負責打理你在中國的一切,請問你有什麼要求嗎?”
馬丁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他直視著我,“你是說,你回來後還沒有見過你的父親?”
“是。”
“他很忙對吧?這個我能理解,但你為什麼不去找他?你可以去見他,隻要你去了,他總能抽出時間來見你一麵。哪怕幾分鍾就夠了,幾分鍾,就可以改變一切。”
“謝謝,不過,我覺得不必那麼著急。”
“不是著急,是爭取。”馬丁很真誠地看著我。但目光中有了一絲失望。為什麼會失望?難道是我的錯覺?這時美國人又喃喃咕噥了一句什麼,我沒有聽太清,大約有“相似,很像”這個意思。
美國人的眼光一直沒有離開我的臉,這讓我有些窘迫。我幫他推著行李往機場外走,一邊沒話找話:“你為什麼不是從美國飛來,而是從C國飛來?那邊也有些公務要辦嗎?對了,這樣長距離的飛行真的很辛苦,你需要好好休息。”
“那邊不是公務,是私事。”
“哦?”
“我從桃瑞絲那兒來。”馬丁邊走邊說,忽然發現我不在身邊了,因為我站住了。他也停住腳步,轉身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尼科爾,你好像終於想起什麼了,在這之前,你似乎不大了解我。隻知道我認識你爸爸。”
“我了解。”我說,想了想,又加重語氣。“我很了解。”
“我也剛剛離開桃瑞絲小姐。”我說,“馬丁先生,你介意告訴我嗎?你到桃瑞絲那兒做什麼?隻是敘舊?”
“我是去看一個朋友,但不是桃瑞絲小姐。一個老朋友。”
“鬆山墓園,艾弗裏。”我說。
“對,我看到那束花了。它們還沒有枯萎。……我代我的朋友謝謝你。二十多年前,艾弗裏和我說好,我們一起到中國來比賽,中國也總有一天會舉辦奧運會,如果我們遊不動了,還可以來中國看漂亮的中國姑娘。現在我們來了。”
“你們?”我愣住。這時我和馬丁已經合力把他的行李裝上我開來的車。聽到這話我不知所措的停住手,忘了合上汽車後廂蓋。
“是的。”馬丁不斷地點著頭,我看到他的手在西服褲袋裏摸索,居然摸出一把泥土!那明顯是來自異國他鄉的泥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是艾弗裏所在的鬆山墓園中特有的深棕色泥土。美國人慢慢把它們灑在了路上,北京的路,北京的土地。
他的語氣帶著自豪,“看看,這是北京的土地,我們踩在了北京的土地上,艾弗裏,我們來了,我們來到了中國!”
“尼科爾,我需要你幫一個忙,可以嗎?”幫馬丁在飯店安頓好後,我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美國人就帶著熱切真誠的目光請求我。
“當然可以,你說吧。”我心想,以後,還不一定誰需要誰呢。“我需要一張到蘇州的機票,馬上就要,最好明天走。還有,我希望你能陪著我一起去,那麼,就是兩張機票,有困難嗎?”
“蘇州?”我想開個玩笑,你知道蘇州在中國哪裏?但我沒有開出來,“蘇州”,他的詞咬得很準確,顯然他清楚蘇州在哪。
“馬丁先生,你確定嗎?蘇州並不是中國的奧運城市,本屆奧運會的主辦城市有:北京……”我說。
“……香港、青島、秦皇島……”馬丁很清晰地說出餘下的城市,他有些不滿地望著我,“我是奧委會官員,這些我很清楚,不需要你提醒。”
“抱歉,那麼我去安排。……但是,你可以說出目的何在嗎,這個我需要知道,這是我的責任。”
“我去看JOAN,我知道她在那裏。”
“JOAN,你說的是艾弗裏刻在金牌上的那個名字嗎?……她會在中國蘇州?她是誰?”我震驚不已,雖然,這個念頭已經纏繞了我好久,但越來越走向肯定,我反而有些崩潰。
“JOAN,中文你們怎麼譯這個名字?”
“是瓊。”我寫給他看。
他點頭,“那麼就是了,是這個字,我要去蘇州看瓊。”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我的心髒一陣戰栗。謎底在慢慢浮現,但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承受。“瓊,他是艾弗裏的人,他們應該在一起的,他們相愛,我知道。可是,上帝的大能沒有眷顧他們,他不幫,沒有人能幫得了他們。”
“你也愛瓊。對不對?”我突然冒出這一句。
馬丁呆了半晌,“親愛的尼科爾,這是不對的,我的愛,與艾弗裏的愛完全不同。我愛瓊,但不想擁有她,你一定也看了那幅畫了。”
“那幅畫現在就在我這裏。”
“你也相信那些傳言?上帝啊,這些年來最讓我痛苦的就是這些傳言。沒錯,那上麵有我的名字,馬丁,但那個被挖掉頭的男人不是我!這上麵的兩個人都是我朋友,這幅畫是我要求艾弗裏畫的,畫好了送給我,所以上麵才有我的名字!”
“我也剛剛知道,這上麵畫的人,不是你。”我說,“那麼,如果這幅畫是艾弗裏畫完送給你的,一張小小的速寫,他畫完後應該馬上就交給你了吧?可是,桃瑞絲小姐告訴我,這幅畫是在艾弗裏身上發現的。為什麼,他不在你身上?”
馬丁沉默。
“我是最後一個見到他活著的人,可以說,他是死在了我的懷抱裏。我來得太晚了,我路上走得太慢,我忘了兩個字,爭取。我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他已經不行了。他當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是怎麼死的?”
“是一種藥,一種治療心髒病的藥。這種藥可以造成心髒驟停而猝死。我不知道他從哪裏搞到的這種藥,據說這種藥可以緩解戒除毒癮時產生的不適,他有吸毒史,所以一直帶在身上。但藥量不能過大,何況他的心髒真的存在隱患,官方的解剖報告是對的。”
“是不是他當時身體不適,想吃這種藥緩解一下,但發生了意外呢?”
“以他當時用的那種劑量,我相信他是自殺,至少,他是在試圖死去。”
“你是對他說最後一句話的人嗎?”
“我說了好多,我不知道哪句話是最後一句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有人說了一句話,或者一個意思,讓艾弗裏產生了輕生的念頭,但那個人不是我。”
“好奇怪。”
“什麼?”
“你說那幅畫在你身上,你帶到了現場,當時艾弗裏已經進入瀕死狀態,他怎麼還有力氣,把那個人的頭像挖下來,再換上他自己的?”
“你真敏感,親愛的尼科爾。”馬丁不由得正了正領帶,“挖掉那個人頭像的,不是艾弗裏。”
“是你?”
“對。”
五真相大白
我沒有訂到機票,北京到蘇州的航班極少。一般是經由上海轉到蘇州。與其這樣麻煩,還不如由我親自驅車從北京送馬丁到蘇州。雖然這會有點慢,而且也不符合馬丁“一切事都要爭取”的人生格言,但是比較穩妥。我安慰馬丁說,對於瓊來講,他永遠不會遲到了,她會一直在那裏等你……
隻要有人願意永遠等你,那麼你就不會遲到。
其實,我真實的想法是:飛機太快了,整個事件的發展,我需要一個緩衝。而且機場、機艙,那種嘈雜的環境中,我不可能再向馬丁深入了解什麼。但如果開車去,隻有兩個人的空間,我就可以讓馬丁慢慢講述那過去的一切。
不隻是艾弗裏,更多的是關於我……
24年前,第二十三屆奧運會在美國洛杉磯舉行。那是新中國重返奧林匹克大家庭後,第一次參加奧運會。這隻新生的隊伍吸引了全球很多人的目光。當然包括艾弗裏的。他覺得中國這個古老的國度擁有太多的神秘了,還有漂亮的中國姑娘,她們在微笑,對著全世界,可是你看不透這笑容後麵是什麼,這種微笑被艾弗裏抓住,他畫了好多速寫。他總覺得欠缺點什麼,嗯,他需要接近這些東方精靈,坐下來,請她們喝一杯咖啡,好好聊一聊。
艾弗裏是個說到做到的家夥,但並不唐突。入場式上,當大部分人都拿著相機拚命拍照的時候,他躥到中國隊身邊,為隊中最漂亮的女孩畫了一幅速寫。那女孩並沒有察覺艾弗裏在畫她,等她發現的時候,那幅畫已經伸到了她眼前,然後是一個異國青年熱誠的目光。
那青年嘰裏咕嚕的說了句什麼,她聽不懂。她的臉紅了。
當時氣氛有些尷尬,因為中國剛剛改革開放,許多人還不知道怎麼處理這樣的問題。女孩的隊友們,在不知所措中都是一臉的嚴肅。幸好隨隊醫生黃英懂英語,他笑嗬嗬地對女孩說:“這位外國朋友在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他為什麼要問我的名字?”那個女孩有點抗拒,“我為什麼要告訴他?”
黃英雖然知道這隻是一種禮貌,但一時也無法解釋,就把女孩的話原文照翻給艾弗裏。艾弗裏的反應倒是快,“因為我要把這幅畫送給她。”
大家都笑了,心情開始放鬆,就一起鼓勵女孩接下這份禮物,女孩的臉更紅了,她低聲說了自己的名字,“我叫瓊。”
黃英想了一下,翻譯說,“先生,她說她叫JOAN”
“噢,JOAN。”艾弗裏飛快地在畫上簽下“JOAN”這幾個字母,遞給瓊,“歡迎JOAN,歡迎中國,我叫艾弗裏,C國人,我是來參加遊泳比賽的。這幅畫送給你了,請問你參加的是什麼項目?”
“她參加的是藝術體操。”這次是黃英代為回答的。
“噢……”艾弗裏揚了揚眉毛,一臉興奮的神情,“怪不得那麼漂亮,JOAN,你知道嗎,你美得像仙女一樣……”
這些話黃英不好原文照翻了,怕中國這些小姑娘們產生誤解。隻好說,“瓊,這位先生,對了,他叫艾弗爾,他說你是個好人。”
瓊正和好多女孩子一起看自己的畫,她大聲說:“黃大夫,你告訴他,他也是個好人!”說完了,她還俏皮的一笑,這一笑,深深地抓住了艾弗裏。他覺得,他活過的二十多年,他的畫,他的遊泳,還有他認識的那些妞們,其實什麼都不是,他最想要的,是在這裏,是在中國,啊,上帝,他不能沒有這個女孩子,他不能沒有JOAN。
艾弗裏打電話給姐姐:“親愛的桃瑞絲,我愛上了一位中國女孩,她叫JOAN!”
珧瑞絲的吃驚無以複加:“親愛的艾弗裏,我看到他們來了,可是你怎麼認識的?我聽說中國人很封閉的,你用了什麼辦法認識?”
艾弗裏笑了:“因為我是你弟弟。”
這裏他們的最後一次通話。從此以後艾弗裏再也沒有電話打來,樂不思蜀,如果桃瑞絲知道這個中國成語的話,她就很了解弟弟那時的心情了。
僅僅是這樣一種相識,艾弗裏還無法和瓊深入接觸。但天無絕人之路,艾弗裏有一個好朋友——美國人馬丁,他也是一名遊泳運動員,將和艾弗裏同場競技。艾弗裏在向他傾訴了自己的苦惱後,美國人笑了,“這有什麼難的,看我的,我請他們來坐坐,大家一起喝杯咖啡!”
“你?”艾弗裏不解,“他們好像不是那麼容易請到的。”
但馬丁請到了。因為馬丁認識中國隊的隨隊醫生黃英,黃英的爸爸就在馬丁居住的那條街上開診所,馬丁總去那家診所療傷。馬丁還代表美國運動員,和洛杉磯奧組委主席尤伯羅斯一起去中國隊駐地看望了中國運動員。順理成章的,出於禮節,黃英、瓊等人答應了馬丁出來坐坐的要求,隻為增進友誼。
於是艾弗裏又見到了瓊,他樂不可支。
隨瓊前來的,還有中國隊的醫生黃英,他這次也兼當翻譯。另一名麵色沉穩的青年,據說是中國隊帶隊官員之一,他叫倪震。
賓主相見甚歡,在這次聚會上,艾弗裏用他的神來之筆畫了好多速寫。包括馬丁,黃英,還有倪震坐在一起,馬丁也很喜歡瓊,但是他的理由是希望能和倪震交個朋友,於是他要求留下倪震和瓊在一起的那幅速寫,並讓艾弗裏簽上馬丁的名字:“這幅是我的了,我的朋友,你不能再反悔!”馬丁笑著說。
艾弗裏畫得最多的是瓊的單人肖像,很多,但這次,艾弗裏一張也沒有送給她。
中國人都對艾弗裏高超的繪畫技藝表示驚訝,並對他可能奪得奧運遊泳金牌的前景深感震驚。“艾弗裏先生真是個天才。”連不苟言笑的倪震也由衷地說。艾弗裏看到瓊的眼睛裏也充滿了欽佩,噢,那是他愛的女孩兒,艾弗裏深感得意。
艾弗裏請中國人一定去看他的比賽,瓊和倪震都答應了。
艾弗裏也去看了瓊的比賽,瓊的每一個精彩的動作,都引來艾弗裏熱烈的掌聲,他的目光中滿是癡迷。瓊的表演結束後,這位天才選手不顧身份,站起來大叫,“JOAN!JOAN!我愛你!”引來一片善意的笑聲。
艾弗裏奪冠後,他甚至都忘了和好友,奪得銀牌的馬丁擁抱。他第一時間向著看台伸出雙臂,這次他沒有大叫,但他心中的狂呼已如火山噴發般爆發:JOAN, JOAN!你看到了嗎?我做到了!我是最優秀的!我最漂亮的女孩兒,你知道嗎,我是多麼愛你啊!JOAN!
那一刻,他沒有看到,他的姐姐,桃瑞絲也在看台上,淚流滿麵。
他的眼裏,隻有他的中國女孩兒,而那女孩兒,坐在看台上,在安靜的拍手。雖然是安靜,但她的眼神中,滿是壓抑的狂喜,還有幸福。而坐在她身邊的倪震,則一言不發,表情複雜,那臉色可以說是鐵青的。
那個時代,中國剛剛改革開放不久,政治神經還很敏感。一個中國運動員,在奧運場所和一名資本主義國家的運動員產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那是嚴重的違紀行為。而這時,瓊已經不拒絕和艾弗裏接觸了,甚至在訓練中都會發生走神。帶隊的官員看出了端倪,輪番找瓊談話,除了一些祖國的榮譽,為國爭光之類的套話,還警告瓊不要再和艾弗裏接觸。但生性倔強的瓊卻冒出一句:“為什麼,他很優秀,我喜歡他!”
這還了得?倪震等官員大吃一驚,立刻采取強製措施,把瓊與艾弗裏隔絕。
艾弗裏來中國隊的駐地找,被委婉甚至強硬的拒絕。艾弗裏再也沒能近身見到瓊。他請來好友馬丁幫忙,但馬丁這次表示愛莫能助,“艾弗裏,我的朋友,我知道你愛她,但是愛就夠了吧,不要再往下想了,你還會有新的妞,會排著隊來讓你愛。”
“我隻要她,你一定要幫幫我,朋友!我甚至都沒能抱抱她,你不覺得這太殘忍了嗎?朋友!”
馬丁搖搖頭,“中國人與我們想得不一樣,好多事,在他們看來隻能用一個詞來解釋。”
“哪個詞?”
“罪,七宗罪。”馬丁說。
艾弗裏最後一次見到瓊,是在藝術體操的半決賽中。那場比賽,情緒不穩的瓊發揮失常,慘遭淘汰。被迅速護送出場。這場比賽,艾弗裏一直坐在台上,沒有為他心愛的女孩加油。他看得出來,在女孩身上,已經有什麼東西死了。
其實他又何嚐不是?二十多年來,他一直活在他想要的世界中。這個世界就是真實。別人愛他,他也愛別人。但瓊改變了這一切,世界再也無法真實,不管他多麼優秀,多麼努力,但這個世界再也無法真實。
萬念俱灰的艾弗裏又來到中國隊駐地。他隻想見瓊最後一麵,說幾句話。但這個要求也遭到拒絕。出來見他的黃英很委婉地說,瓊因為身體不適,在比賽後已經提前回國了。但艾弗裏憤怒地說:“你們在說謊!你們為什麼要欺騙我?!”
艾弗裏的行為已經演變成騷擾,但又很難處理,更無法上報奧組委官方。中國隊派了黃英去艾弗裏的住所規勸,希望能和平的解決問題。黃英知道什麼話才能徹底讓艾弗裏安靜,但他到了地方,看到痛苦萬分的艾弗裏,又說不出口。他知道這個天才男人其實沒有什麼錯,又何必對他這樣殘忍?他歎了一口氣,什麼也沒有說就回來了。
中國隊又派出倪震,這次倪震完成了任務。
艾弗裏安靜了,但他打算永遠的安靜下去。生亦無歡,死亦無謂。
馬丁接到艾弗裏的電話,聲音微弱,請他來一下,他有些話要和他說。但馬丁急著參加閉幕式,不以為意。不就是個失戀嗎?他很理解艾弗裏的痛苦,但這又有什麼?他會去安慰他,但不急,這不是需要爭取的事。但馬丁越想越不對勁,在閉幕式開始後,他發狂的奔出會場,返回奧運村。
但已經晚了,艾弗裏已經奄奄一息,說不出話來。
他的身邊,落著一幅頭像畫,上麵是黃英和倪震,這兩個人張開嘴,有火與劍從他們的嘴中噴了出來。還有艾弗裏自己,艾弗裏的心碎了。顯然,這是艾弗裏不久前畫的。
“上帝啊,為什麼會這樣,你瘋了嗎?我的朋友?”馬丁見狀大哭。他在身上瘋狂地亂摸,摸出艾弗裏送給他的那幅畫來,“你就為了他們?為了他們?啊,你是為了她,為了JOAN!”他飛快地挖掉了倪震的頭像,又四處亂找,他看到了艾弗裏速寫本,上麵有他自己的自畫像,他撕掉一幅,把艾弗裏的頭像顯示在那個窟窿處,這樣,看起來就是艾弗裏和瓊在一起了。“堅持,堅持啊!我會幫你的,就是這樣。”馬丁不斷地說,“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我會幫你的!”
但是艾弗裏的目光永遠凝固了。
門外又衝進一個人來,這是黃英。他在閉幕式上,沒有看到艾弗裏,感覺事情不好,於也很快奔了回來。馬丁看到他,立刻陷入一種歇斯底裏的狀態,他衝著黃英狂吼:“你們殺了他,你們殺了他知道嗎?上帝啊!”
不遠處的歡呼聲震天動地,第二十三屆奧林匹克運動會結束了。
黃英跪了下來,作為醫生,看了第一眼他就明白艾弗裏已經魂歸天國。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在奧運村中大批人馬來到前,黃英收起了艾弗裏的那些畫。是一種本能,他不希望這些畫被更多的人看到,特別是記者。那樣對艾弗裏的名譽並不好,而對中國,則更沒有好的影響,就讓這些秘密隨著艾弗裏上天堂吧。馬丁看著他的動作,並沒有反對,但是他自己也忘了,他帶來的那幅畫,被放到了艾弗裏的口袋中。
直到被桃瑞絲發現。
麵對桃瑞絲憤怒和質疑的目光,馬丁幾乎百口莫辯。他也不想辯解了,因為,他最好的朋友已經死了。
我不得不把車停下來,靠在路邊,因為馬丁已經泣不成聲。而我自己,也早已淚流滿麵。我看不清眼前這個世界了。
窗外,南方的雨淅淅瀝瀝。
我帶著馬丁來到瓊的身邊——蘇州鳳凰公墓。墓碑上的照片中,瓊在微笑,可是她的目光中帶有一種深深的憂鬱。
我把艾弗裏的金牌輕輕放在墓碑上,上麵刻有瓊的英文名字:JOAN。
我輕輕地對著照片說:“媽媽,我來看你了,還帶來了你愛的人。”
“也是愛你的人。”
“媽媽……我愛你,我們都愛你,你是世界上最美麗最漂亮的女人,媽媽……”我再也無法遏製眼中的淚水,就任它奪眶而出。
而馬丁,隻是靜默地立在那裏,他佝僂的身體突然挺拔。這個世界上,這個真相,已經沒有什麼可以令他吃驚的了吧,也許,他就知道了。
我叫倪可欣,我的媽媽叫瓊,我的爸爸叫倪震。
我打電話給爸爸:“爸爸,你最後和艾弗裏說了什麼話?”
爸爸沉默了。
我平靜地說:“爸爸,你說出來吧,說出來你就放下了。這已經是所有真相中的最後一句話了。”
“那句話並不是我想說的,是奉命說的,因為,我那時和你媽媽什麼關係也不是。”
“我知道的,爸爸,我想黃英大夫和你要說的話是一樣的,但是他沒有說出來。”
“我那時沒有說話,因為我那時還不懂英文,我帶了一張紙條給艾弗裏看。這張紙條是黃英大夫寫的。上麵隻有一句話。”
“瓊是我的未婚妻,我們就要結婚了,請不要再騷擾她。謝謝。”
是的,這句話足夠讓艾弗裏安靜了,他是一個那麼真實的人,那麼愛瓊。
以後的事不用爸爸說了。瓊最後真的嫁給了倪震。但他們的關係並不好。瓊的心裏一直有艾弗裏。而倪震,一方麵對艾弗裏滿懷內疚,一方麵又對瓊的心裏一直容不下他耿耿於懷。所以在我的孩提時代,就經常看到他們吵架,冷戰。最後,我那美麗的母親,鬱鬱寡歡,英年早逝。
很奇怪的,黃英醫生後來娶的夫人也和瓊相像,這又是一種什麼心結呢?
我恨我的爸爸,我恨倪震。
所以我萬裏迢迢逃到C國。
尾聲
2008年8月24日,第二十九屆奧運會在北京結束。
閉幕式上,鳥巢中已經是沸騰的海洋。我和父親緊緊地擁抱,四年甚至是更久的時間以來,我們第一次擁抱。還有馬丁叔叔,我也不斷地擁抱他,現在,我們可以無所顧忌的表達我們的愛了。不分種族與國界。
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我看到不遠處,有一個顯眼的大個子中國運動員,是姚明!但那個抱住他的外國女孩是誰?呀,是艾倫!那個公開宣稱愛上姚明的澳大利亞女籃中鋒!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但是他們擁抱了。艾倫在說什麼?對了,I love you.
I love you!
如果艾弗裏和瓊,曾經有過這樣一次擁抱,那麼結局會如何?至少是——此生無憾了吧?
所謂愛情,並不一定要相久,但又怎麼可以少了擁抱?
讓他知道,我會永遠愛你。
異現場調查科之刺青
作者:君天
非常規犯罪行為,非常規罪犯,非常規事件,三者有其一,則稱之為“異事件”現場。
異現場調查科的第一個工作組,於一九八一年成立於歐洲倫敦,是國際刑警組織的一個特殊機構。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後工作中心逐漸東移至亞洲,異現場調查科亦獨立出國際刑警組織。如今世界各地的分部共有二十一個,但世界異現場調查科的總部依然在霧都倫敦。由於“異現場”這個名字過於顯眼,故各地的分部為了更好地與民間機構進行交流,將自己的名字簡化為“犯罪E科”。
如今是二〇〇八年,異現場調查科的曆史已經到了第二十七個年頭。
諸葛羽:上海E科科長,在中國龍組十年,三十歲前的資料為絕密檔案,為“異現場調查科”傳奇人物之一。已知能力,心靈傾聽。端木笙:上海E科高級探員,吸血鬼家族端木家的族長,擁有三百年的壽命,美麗的外表下,隱藏有強大的妖力。
蘇七七:上海E科現場探員,傳說為某大財團的女繼承人,其實是具有地下勢力的家族背景。已知能力,變形。
羅靈兒:上海E科科技專員,頭發顏色根據心情自然改變。東方魔法學院史上最年輕的教官。已知能力,魔法陣。
唐飛:上海E科清場人,代號無名,武學世家唐門子弟,平時是天虹學院的學生。已知能力,武功。
丁奇:上海E科法醫,曾經是死靈法師,背景不詳。已知能力,透視分離。
白先生:原名查理·諾蘭,曾經是歐洲第一死靈法師,後因失去肉身,被封印在羅靈兒的魔法骷髏中,是依然擁有強大力量的鬼魂。
刺青即文身,有人以為文身是黑道文化,也有人以為文身是水兵文化,甚至還有人以為文身是一種流行文化。其實這種古老的工藝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無論是為了表現個性也好,為了點綴美麗也好,或者為了懲戒罪惡也好,早在數千年前刺青就已是人類生活的一部分。
在肉體上刺青,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是這種痛苦有時候會讓你上癮。紋上一個小小的圖案,讓你初次感受到一種新鮮,然後你就會想要更多。但刺上一全套圖樣,則絕對是一種考驗,完美的刺青必須是要一氣嗬成的。
但我們不得不承認的是,刺青難,去除身上的刺青更難。絕大多數時候,文上了就是一輩子的事。其實世上的事莫不如此,你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不管做什麼事情,都必須要承受隨之而來的結果。人生就是如此,無數次選擇貫穿在一起,形成了你的生活狀況。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一次又一次的糾結,決定了你的性格,而性格最終決定了你的命運。
事實上,人生的選擇,就和刺青一樣,選了就無法回頭,刺上了就是一輩子的事。而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一走到底絕不回頭的人。
(一)刺青來襲
倫敦路朗星酒店,是歐洲十大經典酒店之一,它背後的財團是英國的古老家族李克菲林。異能世界的黑暗議會十年召開一次,本次會議就在路朗星酒店召開行。主要參加者是世界黑暗五大家族,以及其他強大的異世界門閥,全球總共三十六個代表。除了這些有表決權的代表,還有很多其他部門列席會議,比如異現場調查科、國際刑警、美國生化研究中心、蘇格蘭場等。
十年一次的會議,主要涉及勢力範圍重新劃分,各大勢力的恩怨清理,以及對世界性的熱點問題交換意見。據說這樣的會議,已經有長達一千五百多年的曆史,隻不過一千多年前的會議隻是歐洲內部的,如今則發展成為了全世界範圍的會議。
五大家族,即指英國李克菲林,法國克倫達爾,意大利卡蘭蒂尼,美國克羅斯,中國龍家。除了個別異軍突起的組織外,這五大勢力絕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存在。
整個酒店被布置了魔法結界,燈光和魔法交相輝映,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奢華效果。異世界各大勢力的代表都出現在酒店大堂,吸血鬼家族、狼人部落、魔法師、修妖者等,各種各樣的存在都有。他們有的用鬥篷掩飾自己的本來麵目,有的以人類的形態出現,有的則不可一世地顯露著怪異的外表招搖過市。
來自世界各地的一百名E科探員受命替換掉了酒店原本的保安,更說明了這次會議的級別不同。唐飛、蘇七七、羅靈兒都在其中,他們三個都沒參加過這種會議,懷著看熱鬧的心態享受著一切。
“菜鳥,那邊的狼人好有趣。”“菜鳥,那邊的魔法師可是很有名的哦。嗯,雖然他的確很醜。”“菜鳥,這邊可有西伯利亞聖營的代表啊……我覺得你應該打不過他。”
羅靈兒一會兒指指這個,一會兒又指著其他人不停地發表著言論。
唐飛卻終於按捺不住,抱怨道:“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個菜鳥?這裏那麼多E科的人,我在人家麵前本來是很受尊敬的!”
“是嗎?”羅靈兒捂住小嘴,委屈道,“好吧。”她悄悄挽住邊上蘇七七的胳臂,低聲道:“明明是菜鳥,還不許叫。七七,這男人還欠調教啊。”
蘇七七冷眼旁觀著唐飛的反應,她忽然覺得經過了上次的劫持事件,菜鳥飛和靈兒的關係好像近了很多。
E科三元老中的馬琳達·洛佩斯和丹尼·肖恩,站在大堂一側跟來來往往的新老代表們打著招呼。
丹尼·肖恩抬頭看著彩畫裝飾的大堂天頂,笑道:“我喜歡這裏,李克菲林家作為老貴族果然有品位。你要知道,馬琳達親愛的,無論我們怎麼布置警戒,十年一次的黑暗議會永遠都是充滿了血腥。而我,最適合出現在這種地方,平時那些紙麵工作實在是太無趣了。”
“隻要我們工作做到位,就能把衝突壓製到最小。”馬琳達·洛佩斯淡淡道。
“我們每次都有做到位,但哪一次不死人?”丹尼·肖恩毫不在意道。
“死一個和死幾十個是有區別的。”馬琳達·洛佩斯依然用一貫的緩慢語速道。
“你看亨利·李克菲林那老家夥,每年都盼望做東道主,真的輪到他了,卻就帶了兩個跟班過來。我們E科活該給他做保安麼?”丹尼·肖恩顯然對大廳中李克菲林家族的族長很有看法。
馬琳達·洛佩斯一麵朝周圍那些熱情的目光致意,一麵道:“你這就有點冤枉他了。刺青那個女人說明白了將在黑暗議會進行刺殺行動,亨利選擇不直接對抗也可以理解。這種世家大族遇到亡命徒,畢竟會有所顧忌。”
“我卻不這麼看。”丹尼·肖恩的目光在酒店中幾個美女的身上來回遊走,緩緩道,“我可是非常期待刺青那個女人能在這裏做出什麼。”
“當然,所以你才沒讓最精英的那些戰士來這裏。你是故意等著那個漂亮女人出招。”馬琳達·洛佩斯搖頭道。
“我隻是覺得現在要見招拆招。”丹尼·肖恩稍一停頓,微笑恭維道,“但是無論那個女人如何漂亮,馬琳達親愛的,你在我眼中才是最迷人的。”
這時大廳裏一陣騷動,人群中出現了第一個貴賓,法國克倫達爾家族的當代家主血刃·克倫達爾。
克倫達爾家族的勢力主要蟄伏在馬賽,行事向來低調,但整個歐洲的奢侈品市場都控製在他們家族手中。他也僅僅帶了兩個隨從,一個是最小的弟弟圖雷·克倫達爾,另一個是得力臂膀查克·紐曼。
亨利·李克菲林優雅地對血刃·克倫達爾行了個禮,微笑道:“老朋友,果然還是你最先到。”
“我是為了馬琳達來的,對會議沒啥興趣。”血刃·克倫達爾說著就沒理睬那個英國老頭,直接朝風姿綽約的馬琳達·洛佩斯走了過去。
亨利·李克菲林猶豫了一下,並沒有跟隨克倫達爾的腳步,而是繼續接待其他代表。血刃·克倫達爾經過酒店大堂的長弓形吧台時,正好有兩個侍者從吧台內走出。
“砰!”一聲類似於槍聲的悶響。所有人的目光一下朝長弓形吧台望去,那兩個侍者走在前麵的倒在了血泊之中,他身後的侍者隻是愣愣地看著前方,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當其他E科探員衝上前來的時候,他依然毫無動靜。
“殺了一個,瘋了一個?實力很不錯。”丹尼·肖恩目光在整個大堂掠過,血刃和亨利兩人都依然不緊不慢,從表情看絲毫沒有異樣,顯然對保安工作完全放手。
“對方的目標不是會議代表,而是隨機選擇。丹尼,我想你一個人無法控製局麵。”馬琳達·洛佩斯嚴肅道。
丹尼·肖恩道:“一個照麵就叫援軍,麵子不好看啊。”但他仔細檢查了屍體,麵色逐漸凝重起來。他又看了看四周,所有人都有嫌疑。
亨利·李克菲林白眉緊鎖道:“丹尼,已經有大人物潛伏進來了,找專業的人來吧。他們不是要和你單挑,隻是想毀滅E科和黑暗議會的榮譽。”
丹尼·肖恩想要說些什麼,抬頭卻看到馬琳達·洛佩斯冰冷的表情,隻得舉手道:“好吧,我這就把諸葛叫來。”
一旁的血刃·克倫達爾悠閑地拿起一杯威士忌,笑道:“單挑早就不符合時代精神了。丹尼,別太在意,對方是個女人。女人隻會迷戀我們,很難理解我們。”
丹尼·肖恩欣賞地看著對方道:“沒錯!羅靈兒,讓諸葛馬上來!”
人群中的羅靈兒深深一禮,然後撥通了諸葛羽的電話。
諸葛羽和他的小組第一時間來到了路朗星酒店,一起被召喚的還有其他來倫敦述職的E科分部科長。每個分部科長的胸前都有一個金色的E字徽章,他們一踏入酒店就引發了一陣無聲的騷動。每個E科科長都是一方的風雲人物,平時看到一個兩個都是難得,現在這裏居然有十五個之多。
這樣的規模看得唐飛也直搖頭,他的徽章隻是銅的,要奮鬥到金色不知道還要多久,最讓他鬱悶的是那些科長帶來的助手多數都是銀色徽章,就連羅靈兒的也是銀質徽章,怎麼數他都是本次會議的底層人員。
E科分部科長間的交流並不多,最讓人覺得容易親近的是日本東京的西野明和美國洛杉磯的斯蒂芬·羅蘭;最讓人心生寒意的則是東歐的彼得·薩金,這家夥蒼白的臉色和銀色的妖瞳清楚地把吸血鬼的字樣寫在了臉上。
但讓人失望的是,他們的到來未能中止敵人的殺戮,連續三天,依然每天都會有人死在酒店。死亡人員,死亡地點和時間毫無共同之處,讓人覺得對方隻是隨手施為。而除了“神之刺青”這固定的殺戮,時不時地還有其他敵人試圖闖入酒店。
即便是參加會議的代表個個都不同凡響,也難免在心頭產生了陰影,因為沒人知道誰會是下一個。
酒店會議廳中,丹尼·肖恩觀察麵前的人群許久,忽然道:“諸葛羽,由你來帶領大家對抗敵人,可以吧?”
正和斯蒂芬·羅蘭說話的諸葛羽轉過身,靜靜地望向丹尼·肖恩,點了點頭。
“就這麼決定,所有E科成員,聽諸葛的調遣,包括我在內。”丹尼·肖恩滿意地笑道。
其他E科的科長反應不一,但端木笙、唐飛等人都露出了興奮的神色。
諸葛羽拿出電子記事本,來到了最前方酒店的立體投影前,高聲道:“我不想說這次的事情有多困難。事實上,刺殺行為絕對不是刺青這一個組織的行為。我們分析了其他力量對酒店的幹擾,毫無疑問那些幹擾是有組織,有規律的。那些幹擾是刺青這次行動的一部分。”他一揮手,蘇七七將電腦統計的數據反映在了前方的大幕上。
諸葛羽又道:“當然,我們最大的敵人依然是刺青,我們最大的問題也是在酒店內部。”
東京的科長西野明問道:“諸葛,但敵人已經進來了,你覺得我們該怎麼找出她?”
諸葛羽道:“敵人使用的是隨機殺人法,目前為止,殺的都是無足輕重的人,我這麼說或許對死者不敬,但事實如此。而就我和羅蘭對目前發生的三起殺人事件做出的判斷,並且谘詢了我們的法醫。出手殺人的並不是同一個人,也就是說至少已經有一個小組進入了酒店。而他們目前隻是在演習,還沒有開始正式行動。一個月前,世界刺殺榜上刺青公布了一個名單,全部都是大人物。”
“那名單上也有我的名字,他們要等大人物都到了才行動麼?”丹尼·肖恩笑問。
“是這樣,我認為敵人會在五大家族的代表都到達後,開始正式行動。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諸葛羽停頓了一下,掃視著眾人道,“分析所有的人,把懷疑範圍選擇到最小,敵人或許用的是假身份,但也同樣可能就是用真實身份在行動。”
“你說會不會是丹尼?”斯蒂芬·羅蘭調侃道。
“不是沒可能。丹尼他錯誤地把敵人輕易放入酒店,如果從一開始,就有我們現在的力量來警戒,至少我們已經能列出懷疑對象。”諸葛羽笑了笑,“但是,如果丹尼是敵人,他一個人就夠宰了這裏絕大多數人,根本不用那麼麻煩。”
丹尼·肖恩對諸葛羽的指責隻是笑了笑。
“諸葛的意思,不會是說隻有等對方正式行動,我們才能硬碰硬地抓住他們吧?”一直在旁聽的馬琳達·洛佩斯問。
“不,克羅斯家、龍家、卡蘭蒂尼家的代表,還有三天才能都到齊,我們能做的是,控製。”諸葛羽把最後兩個字慢慢說出。他連續草擬了三道命令,將E科成員分成了魔法陣、信息收集、警戒三組。十五個科長以上人員,在酒店中分成了五個區域,可以自由調查。
“我們預定這次的對手是刺青,但盡管這幾天的刺殺很詭異,卻並有什麼直接證據證明這些刺殺一定是刺青所為,因此我們的行動針對的不是一個組織,而是所有可能的敵人!”諸葛羽最後總結道。
這樣一下子把所有的異現場調查科成員調動了起來。與此同時,元老會更把他即將成為E科三巨頭的消息明確了,他就此成了黑暗議會的焦點。
看著重新整合的E科,亨利·李克菲林摸了摸胡子,自語道:“丹尼·肖恩看到了什麼,才忽然變招呢?”
他的侄子斯諾·李克菲林皺眉道:“難道不是諸葛羽變招麼?”
“你不懂。”亨利·李克菲林微笑道,“不過似乎這次要出現大場麵了,不帶太多人來是對的。”
用最鬆散的防守去試探擁有最強大攻擊能力的對手,這種事情並不是人人都敢做,更不是誰都有資格做的,而這次E科付出的代價看起來並不算高。
(二)五大家族
午夜,羅靈兒正在酒店臨時的實驗室中布置魔法陣,忽然一隻灰色的蝙蝠倒掛在房間的角落,掙紮著不甘心地發出尖叫。羅靈兒揉了揉黑眼圈,自語道:“雖然肚子餓了,但蝙蝠吃起來味道可不好。”
整個實驗室在她的手勢中化作個巨大的六芒星,那蝙蝠開始在天花板上到處亂飛。魔法陣中一團黑霧飛過,蝙蝠變成了一隻灰鴿子。羅靈兒手指泛著金光,在六芒星中指指點點,她自言自語道:“把他變成鴿子多久呢?十天?一個月?還是……”那鴿子不停地撲騰翅膀,似乎在祈求什麼。“那就三年,十三年吧。”羅靈兒隨手在陣法裏寫上十三年,然後六芒星一下子消失,那隻鴿子掙紮著從窗口飛走了。
不管是誰,他們都會得到教訓吧。作為兩百多年的吸血鬼,變成鴿子的形態無法恢複十三年,該長記性了。羅靈兒打開魔法電話道:“老大,闖入西麵魔法陣的妖怪已經清理了。”
“Nice work!”諸葛羽不動聲色地掛斷電話,繼續和克倫達爾家族的族長血刃·克倫達爾下棋。自從分派好任務後,諸葛羽就取代了丹尼·肖恩的位置,長期坐鎮於酒店大堂中,他的精神力覆蓋周圍整個大堂的範圍,細細分析著所有人內心的蛛絲馬跡。
值得驕傲的是,異現場調查科變招後的兩天內,酒店中沒有再死人。這證明敵人並沒有強大到可以無視防禦的地步,但即便如此,諸葛對那潛入到酒店的刺青成員依然沒有頭緒。
“神之刺青”的宗旨是“神罰”,他們以懲罰者自居,凡是他們覺得需要維護的正義都會不惜代價地去維護。組織的頭領名叫舒翎玥,代號“神”,傳說是一個極美的女子。她麾下每個代表的身上都有一處特別刺青。傳說這個刺青是受到詛咒的,隻有死了以後才會消失。之所以說他們恐怖,是因為他們執行的正義是以“懲罰者”的個人價值標準而定,某些時候執行的隻是自己的意誌。目前為止,掛在他們名字下麵的,無一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以上這些話,是異現場調查科的中央數據庫“E神”對該組織的描述,事實上即便是E神,也沒有舒翎玥更多的信息,沒有照片,更沒有其能力的具體分析。而要在酒店中找尋可疑的“刺青”成員也不容易,在兩百多個客人中有三十多個人身上帶有文身,E科探員本身也沒有明文禁止刺青,如此一來居然有五六十人之多。
警察做保安並不是稀奇的事情,E科的人也同樣如此。諸葛羽更樂意做個人保鏢,像如今這樣負責整個會議的安保統籌並不能讓他覺得高興,畢竟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他還記得二十年前,他第一次參加這種工作,隻是負責克倫達爾家族一個青年代表的個人外出。那時候的他還沒資格進入酒店大堂。
“時間過得真快。那時候你負責的隻是我外出時車輛的安排吧。諸葛。”血刃·克倫達爾道。
“是的。”諸葛羽淡淡道。
“那麼這次也拜托你了。”血刃·克倫達爾低沉著聲音道。
諸葛羽嘴角掛上淡淡的弧線,低聲道:“都交給我。”
血刃·克倫達爾想起很多年前,在那場街頭巷戰後,諸葛羽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麼幾個字,不由眼中出現了一絲暖意。
血刃的名字在刺青組織的暗殺名單上,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五大家族老大的名字都在對方的名單上,一個月前,世界暗殺榜上最驚人的名單,就是“神之刺青”提交的黑暗議會任務。
也正因為這個任務的出現,才讓E科元老會冒出和舒翎玥一決勝負的念頭。
蘇七七和端木笙靠在二樓的欄杆上,兩人一個明豔一個妖嬈,構成了道美麗的風景線。她倆注視著大堂裏來來往往的住客,毫無疑問這個豪華酒店裏麵的一百多個房間都已經被包下,這裏進出的每個人都在她們手中的資料中,但鑒於曆來黑暗議會召開的時候都是戰火紛飛,畢竟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黑暗五大家族之一的龍家我怎麼沒聽說過?”蘇七七難以置信地看著列席名單道。
“事實上是這樣的,這五個家族除了英國李克菲林,法國克倫達爾,意大利卡蘭蒂尼是古老的黑暗議會成員外,中國和美國的代表都是最近才加入的。美國人是六十年前,中國人則是九十年前。”端木笙微笑解釋。
“九十年前?龍家的總部在哪裏?”蘇七七皺眉問。
端木笙愣了一下,恍然道:“是我的錯,黑暗議會原本是以家族為單位,如今其實是以國家為利益單位。龍家其實並不是一個家族,而是中國異世界的代表。”
“中國的代表?”蘇七七一頭霧水。
“黑暗議會本來是歐洲的會議,直到這個世界的聯係越來越緊密,才把會議擴大到全地球規模。李克菲林、克倫達爾、卡蘭蒂尼、克羅斯各自代表英國、法國、意大利、美國,同樣的龍家就是中國。五大家族對各大提案有一票否決權,其他的三十多個代表則沒有。”端木看著依舊困惑的蘇七七,“我的語言組織能力不行,阿飛!菜鳥飛快過來!”她在聯絡器中對酒店門外的唐飛大喊。
唐飛一身黑色的西裝,正關注著酒店前的整條街道。每一部車在門口停下,都會被他仔細審視一遍。每一個進入酒店的客人都要對他報上身份確認,目前除了法國的克倫達爾以及東道主李克菲林,另三個家族的代表還沒有到。唐飛當然不會輕易離開位置,他在聯絡器裏道:“姑娘們,我現在過來會被老大殺掉的。我就在這裏說。另外你們也給我介紹一下刺青這個組織吧?別再說啥官方介紹了,有沒有具體點的戰例啊?”
“說吧。”蘇七七顯然也知道唐飛警戒的重要性。
“黑暗議會原本是家族性質的會議,有點像商業聯盟的會議。隻不過參加的既不是各個地區的社團,也不是商會,而是有異能背景的家族或者門派,你說是門派聯盟會議也無不可。直到一百多年前,這個會議還隻是局限於歐洲的組織,它既排斥美國人的參與,也無法把勢力滲入到神秘的東方。”唐飛思路非常清晰,顯然長期在這個環境,對這些知道得很清楚,“但最近一百年,世界越來越小,世界化進程在各個領域飛速進行著,異能者的世界也是如此。所謂黑暗議會,其實並非都是黑暗性質的,隻不過異能世界大多數的東西都不能為常人理解罷了。這個異能世界其實也包括東方武術在內,真正的上乘武學是不能被人理解的存在。”
“阿飛,別扯你的武學,給我說說龍家。”蘇七七笑道。
“龍家不是門派也不是什麼組織,而是全世界華人異能力量的代表,中國武學門派浩如煙海,修真煉器的曆史也是源遠流長。沒有任何門派敢說自己就是天下第一,青城山的人不敢,武當的人不敢。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歐洲黑暗議會妄圖同時把勢力殺入中華,他們派出了近百異能者前往東方。第一個目標就是中國,然後準備去日本和印度。然而那一百多異能者到了中國北京,忽然就失蹤了,消失得無聲無息。”
“厲害……”蘇七七低聲道。
“那時候有個男子到了倫敦,麵見了阿蘭克斯·李克菲林,並告訴英國人中國異能者雖然不參與塵世俗務,但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那個人叫趙龍吟,他說他代表中國三千異能者前來。於是黑暗議會從此有了中國人的位置,龍家。”唐飛的話語中帶著深深的自豪。
“既然我們中國有那麼多的強人,為何那個年代國家那樣被人欺負?”端木笙低聲問。
“當時北京那雷霆萬鈞的一擊讓對手失去了再來的勇氣,據說連那時候非常著名的魔法師提克·李克菲林都死在北京。而中國當時的真實情況是,我們異能者的數量並不多,遠沒到趙龍吟說的數字。而那些前輩們據說在二戰時期也各自麵臨著自身的問題。”唐飛低聲道,“就我認為,一個國家要強大,人民本身要強大,國家體製本身要強大,國家經濟本身要強大,才行。僅僅靠一批特殊能力的人,即便萬人敵也無法阻擋亂世洪流。”他微微一頓,笑道:“但無論如何,之後我們中國在黑暗議會就多了一個位置,就連始終和西方各國一體的日本,也沒有進入五大家族。日本人常常自己幻想,如果當時歐洲異能者先到日本,或許就是日本人進入五大家族的行列。”
“既然中國並沒有真正的龍家,那這個代表又是如何選出來的。”蘇七七繼續問道。
“最近幾十年,我們中國非常穩定,異能者也擁有了自己聯盟,每次出席這種會議的代表都是公推出來的。他就代表中國。盡管龍家並不存在,但中國國家安全局有一個神秘的部門,叫作中國龍組。近五十年來,龍家的代表多數都是中國龍組成員。”唐飛嚴肅地回答。
“真好奇這個能代表中國的人啊。”端木笙看著參會名單上中國龍家代表的名字——趙嵐,好平凡的名字。中國龍組,諸葛羽也曾經是那個部門的人吧。
“接下來我就來說說刺青的故事吧。我對刺青的首領並不了解,對他們這個組織也同樣不熟悉。但我有一個親身經曆的事情。”蘇七七笑道。
“是怎樣的事情?”連端木笙都有了好奇心。
“五年前,非洲著名的匪徒阿拉金,所有的人馬都死在了沙漠中。阿拉金是在二十一世紀依然做著奴隸買賣的惡人,他的死原本是不會被任何人同情的,但由於他和他的手下死得太過慘烈,國際刑警不得不對這個案子進行追究。他們一共五十七個人,都是在沙漠中暴曬而死。”蘇七七慢慢道,“那時候我第一次看到這個新聞,是在香港商場的大屏幕上,年少無知的我還對阿拉金同情了一下。之後就感到了一種鄙視的目光。那是一個相當粗豪的男子,哪怕是現在我也不常見到那種類型的家夥,那種漠視一切又同情一切的矛盾目光,真的讓人難以捉摸。之後一個月,澳門最大的五家賭場相繼失竊,總共損失一千萬美金。而在澳門傳來賭場金庫失竊的消息後,美國拉斯維加斯最大的十家賭場,也同時傳出失竊的消息,這次的金額一共有兩千萬美金。半年後,非洲多個國家的慈善機構都收到了捐助,總金額大約三千萬美金。”
“這未必就是刺青做的吧。”唐飛不置可否。
“那是刺青中一個叫杜天的家夥做的。他在每個賭場的金庫中都留下了自己的徽章,就是他自己文身的圖樣,一個火紅的狐狸頭。”蘇七七笑了笑道,“其實,刺青中很多人是不同的。”
酒店前的來往車輛並不多,忽然一部E科的奔馳停了下來,裏麵走出一個身著白色時尚長裙的女子,動人的臉龐和曬得古銅色的健康肌膚,散發著青春的活力。
司機將女子的名帖遞給唐飛。唐飛的目光在名帖上掃過,臉上露出尊敬的神情,微笑道:“歡迎你,龍家的代表,趙嵐小姐。”
趙嵐點了點頭,優雅地步入大廳。
唐飛飛快地在聯絡器中說道:“姑娘們,你們最好做好心理準備,這個名叫趙嵐的人已經進入酒店,是個女人。”
端木笙和蘇七七同時望向酒店那極度豪華的大門,那女子的美貌並沒能讓她們震驚,叫大堂內所有人都吃驚的是,這個看似優雅無比的女子剛進入酒店,就對著諸葛羽坐的方向大聲喊道:“諸葛!”
諸葛羽緩緩站起身,表情複雜地望著那個趙嵐,未等他打招呼,對方就第一時間衝入他的懷中。
“Oh, my God!”蘇七七吃驚地捂住嘴巴,然後扭頭去看即將失控的端木笙。
大堂裏諸葛羽按著趙嵐的香肩,順勢脫出懷抱,低聲道:“好久不見。身體都好了吧?”
趙嵐用力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在這裏,所以特地爭取到了龍家代表的身份。諸葛……”她竟然哽咽了。
高台上,丹尼·肖恩搖頭歎息道:“原來諸葛也是一個多情人。我一直以為他隻是和那個妖怪有一腿。”
血刃·克倫達爾笑道:“風流是少年的光芒,諸葛也曾經年少過。”
另一邊,蘇七七小心翼翼地對端木笙問道:“端木大姐,你真的不知道那個小女人是誰麼?”
端木笙沒有理她,隻是冷冷注視著大廳裏的趙嵐,那趙嵐顯然感覺到了妖氣十足的目光,美麗的眼睛亦冷冷回敬過來。
諸葛羽在這兩個女子針鋒相對的時候,悄悄地走到了酒店門口,顯然這種時候聰明人都知道要避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