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震生在車上將自己外衣披在了安可身上,安可遲疑了下,終究沒有拒絕,轎車很快來到了冷露家門口,安可先下了車,安震生也想跟下車,但卻被安可阻攔住,安可說:“你在這裏等我就行,我要去探一個朋友。”
安震生應著,又鑽回了車裏。
門開了,安震生從車窗向外看,看見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婦女,臉上悲悲切切,安可順手抱住了中年婦女,兩人一起進到了門裏麵,很快又將門關了起來。
安震生老實在車裏一直等到半個小時候,安可從門裏走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張白紙,安震生不由問:“安可,你拿的什麼?”
安可沒理會安震生。
安震生也不再多說,發動車子,說:“安可,時間很晚了,我載你回公寓吧。”
安可也不說話,安震生徑自啟動車,轎車在深夜行人不多的公路上慢慢行駛,安震生並不想這麼快就把安可送回公寓,這樣下一次再單獨見到安可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安震生望著後視鏡裏現出的安可模樣,安可像是在吃力地想著問題,不停咬著自己大拇指手指甲,這是安可從小的毛病,她隻要專心思考,就會不自覺咬手指頭。
“不,不要回公寓!”安可突然發話。
“不回公寓?”安震生心裏一喜,安可難道已經原諒自己了,要跟我一同回家。但安可接下來的話卻將安震生的幻想打破:“送我回學校,S師範。”
“這麼晚了,回學校幹嗎?而且陳嫂還在等你吧,你身體還沒完全好,在學校裏沒人可以照顧你。”
“我要回學校,你送嗎?不送就放我下車!”安可說的很果斷。
“別,這裏太危險了。好,我送你回學校。”安震生妥協地說。
十幾分鍾後,安震生的車駛入了S師範,這個時間校園裏的學生已經不多,多數都回到寢室休息了,安震生按照安可的話將車停在了一幢校中心的女生寢室樓下,安震生好像記得,以前安可偶爾也住過校,就住在這寢室樓裏。
“我上去了,你回去吧。”
“呃。”安震生還想多根安可聊兩句,但安可走的卻很快,安震生望著安可的身影消失在樓道裏,歎口氣,剛轉移了視線,卻又瞥見安可走出了寢室樓,安可拿著一支筆在手裏寫著什麼,然後走到了安震生車前,安震生立即下車,高興地說:“怎麼了,安可?想讓我送你回公寓。”
安可看著自己的父親,雖然他曾經犯下錯誤,但血脈相親,站在安震生身旁,安可總是感覺到溫暖,同時內心也有揪心的痛。安可望著安震生,突然拉過了他的手,說:“這個給你。”
安震生攤開手,是一張白紙,上麵寫著幾組數字和字母,但不知道代表著什麼意思。
“這是什麼?”安震生問。
“你不要問這麼多,從現在起,你每隔6個小時給我打一次手機,如果我有回你信息,就沒有關係。如果我一旦沒有回複你,那你……就把這張紙交給王睿、薛白楊他們,告訴他們這是我托你交給他們的。”
“告訴他們這張紙是……”安可望著安震生接過去的白紙,突然又改口說:“算了,也許是我多慮了。”
“好了,你開車走吧。”安可抱著雙臂站在寢室樓前。
“用不用我回去給你拿點衣服,你穿得太少了。”安震生從車窗裏探出頭說。
“不用,我在這裏有衣服。而且,我可以讓陳嫂送來,你不用管了。”安可回絕了安震生,安震生望著車鏡裏安可一直站在那裏,她是在等自己離開嗎?安震生本來想看著安可上樓,但現在估計不行了,他踩下了離合器,汽車微微轟鳴時,安震生耳朵裏倏然傳進了一句話。
“謝謝你,爸爸。”
安震生的身體在一瞬間僵直了,他立即回過頭,卻看不見了安可,看來已經回到寢室樓裏。但剛才那句話安震生卻真的聽到了,那是安可對自己說的嗎?這一段日子裏,她第一次重新叫自己爸爸,安震生忍不住眼眶有些濕潤。
安震生的車終於融進了夜色裏,漸漸沒了蹤跡。
而隨著安震生的離開,那幢女生寢室樓前倏然又走出了一個人,正是剛剛進去的安可,她像是已經回寢室裏換了一身外衣,望了望校外濃重的黑夜,決然轉身走向S師範深處。
安震生第二天一大早就給安可打去了電話,安可看來已經回過校外公寓,拿回了手機。安可很快就接聽了,但是聲音顯得很無力,安震生關心詢問幾句,但安可很快就掛斷了電話。
9月21日,安震生按照安可交代的每隔六小時就給安可打一遍手機,安可也每次都有聽,但到了晚上8點之後,安可突然不接手機了,手機顯示是關機。安震生又等了一會兒,再等還是關機,隨後他給陳嫂打去了電話,卻得知陳嫂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有再見過安可。
安震生慌了,他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學校!安可也許還在S師範,安震生並沒有去想安可會出什麼意外,他隻是想著安可現在一個人身邊沒有人照顧,但直到安震生去了女生寢室樓,了解到安可隻是在昨晚回了一次寢室,但很快就離開了,沒跟任何室友說話。然後,整整一天多,再沒有人看見安可。
“怎麼可能?”安震生想著,白天給安可打電話,她還有聽。但安可會去哪裏呢,安震生對自己又是一陣懊悔,自己應該在手機裏問一問安可在哪裏的?
安震生終於意識到了問題嚴重性,他不停給安可撥打手機,然後開始在夜色裏的S師範瞎逛,像是沒頭蒼蠅一樣。但安可的手機似乎永遠定格在了盲音上,而當安震生再一次失望的掛斷手機,卻發覺自己正站在一片完全陌生的樹林裏,周圍都是密布的參天大樹,黑壓壓的氣息壓迫的自己喘不過氣來。
安震生想找路走回去,但轉來轉去,卻找不到一條走出去的路。月光將樹影拖得很長,無數的葉影像機了一雙雙在風中顫抖的手,不聽的抖擻,還發出蘇拉蘇拉的聲音,安震生回顧四周,葉影已經將自己包圍的密不透風。
恐懼讓安震生慌不擇路,摸黑衝出了樹林。一路狂奔,身後那詭異聲音一直尾隨,直到安震生逃進了一條死胡同,過度的疲憊和精神衝擊終於讓他搖搖晃晃倒地。
而這時,剛好薛白楊出現在了林丹公寓陽台,發現了昏倒了的安震生。
安震生話落,麵上驚魂又現,他望著安可托付書頁的幾個人,終於鼓足了勇氣說出了內心裏一個最不想問的問題:“安可,會不會有危險?”
薛白楊、紫靈、王睿都選擇了沉默。
安震生神情迅速黯淡,一旁的陳嫂偷偷抹著淚水,薛白楊扯了一聲嗓子:“大家先不要胡思亂想,畢竟現在安可究竟怎麼樣,究竟在哪裏,我們還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悲觀?”
王睿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問:“難道你有發現?”
“這個。”薛白楊瞅著桌子上的書頁:“其實安可已經給我們留下了線索,她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應該在這張書頁上。”
“但這些數字和字母,雜亂無序,根本理不出個東西來。”王睿關心則亂,揪住頭發不住搖頭。
“E、17、C、20、38、69”紫靈也是輕輕嘟念著,幾個人都是緊張關注著這六個字符,但半晌隻是在彼此對望的視線裏看到了茫然的結果,紫靈微微輕歎:“有數字,也有字母,在S師範,會是哪裏呢?”
“這種地方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啊。”薛白楊也道。
“會不會是坐標。”王睿說出口,但立即搖搖頭否定。
幾個人就守著一張書頁,到了中午,雖然都沒人說什麼,但陳嫂還是準備了飯菜,幾人都沒胃口,隻是象征性地吃了幾口,吃過午飯,紫靈躲在一邊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做什麼,薛白楊湊過來問:“紫靈,你做什麼呢?”
“在跟幽然打電話,但她好像這兩天手機一直關機。她怎麼也弄得跟安可一樣神秘,哎。”紫靈收起手機,看樣子好像一點也沒擔心卓幽然的樣子。
“你不擔心她嗎?”薛白楊問。
“誰,幽然嗎?”紫靈突然一笑:“她沒事的,她要比你想象中彪悍的多。”
薛白楊還以一笑,沒繼續說。但再心頭卻是默默地說,因為她是感靈師嗎?還是因為她顯赫幾百年的家族背景,哎,但你怎麼忘記了,她也隻是個普通的女孩而已。薛白楊竟然不自覺為了卓幽然,而在潛意識裏站到了同紫靈的對立麵。
安震生公司有事,下午他匆匆去交代了兩句,而後又趕回到了安可公寓,薛白楊幾個人還是沒有頭緒,王睿已經排除了安可身邊出現這些數字的可能性,比如身份證號,車牌號碼,學生編號,以及跟數字有點同音的漢字字體,都一一排除了,最後王睿隻能深深的將頭埋在臂彎裏,紫靈在一旁安慰,王睿突然一下子站了起來,走出門去。
“你幹嗎去?”紫靈喊。
“我不能隻是坐在這裏,守著一堆沒有任何意義的數字,而放棄尋找安可的機會。”平時看上去孱弱的王睿在此時顯得無比堅定,他回頭望著每一個人:“不管怎麼樣,哪怕是我去死,我也要找到安可,把她帶回來。”
王睿走了,安震生遲疑了一會兒,也站起身喊著王睿的名字說:“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都走了,薛白楊抱著腦袋坐在沙發上,紫靈在一旁說:“或許王睿說的對,咱們找不出線索的話也應該去找安可,不能坐以待斃。”
“紫靈,你說安可現在處境如何?”薛白楊突然問。
紫靈微微一愣,隨即說:“很危險。”
“她之所以將這張書頁托付安震生交給我們,就是想讓我們憑借它找出自己的下落,而我們再去漫無目標地找,放棄了這最後的線索,豈不是讓安可處於更危險的境地裏。”薛白楊沉悶地說:“大家都急,但急又能解決問題嗎?”
紫靈重新坐了下來,小手輕輕摸住了薛白楊的手:“你說的對,我們最不能犯的錯誤就是自亂陣腳。”
“我剛才一直在想,紫靈,你說安可留給我們這些數字的含義會是什麼?”薛白楊轉問紫靈。
“當然是安可擔心自己萬一出現不測,而留給我們的線索。”紫靈回說。
“但你忘記了,這書頁的數字和字母並不是安可寫的,而是冷露留在遺物中的。”薛白楊目光深邃,不停閃爍著異樣光芒,紫靈被薛白楊專注的表情吸引住了,竟無法移開望向薛白楊的目光。薛白楊吸了一大口空氣,搖搖頭說:“或許,紫靈,我們太關注表麵的東西,而忽略了其他的東西。”
“什麼東西?”紫靈有點迷糊:“你是說冷露和安可還留下了別的線索?”
“對!”薛白楊突然站了起來:“為什麼冷露將這名重要的線索沒有留在紙上,或者日記本上,再或者更為隱秘的東西上,而偏偏留在了一本書上呢?!”
“還有安可,她也將自己同這些數字綁在一起,證明她發現了其中的奧妙。”薛白楊目光熠熠:“這些數字不是開始,而隻是延續,開始的是它!”薛白楊突然指著桌上從冷露家裏取來的19世紀論文藝複興時期的經濟觀,這本經濟論。
紫靈意識裏,火花一點,也是高興地蹦了起來:“你是說書才是冷露留下的第一重線索。而書頁上麵的數字和字母是第二重線索,我們隻是將全部注意集中在了第二重上,自然無法得到真正的破解。”
薛白楊點點頭,跟紫靈一起望著經濟論黃色的封麵,然後一齊說出了第一重線索所在。
“圖書館!”
S師範圖書館同樣曆史悠久,時間的漫長注定了它同樣坐落在當年的校區中心位置,也就是在現今S師範西郊,背靠著實驗樓,麵前不遠也就兩百米就是那片冰冷鬼湖。即使是在陽光明媚的白日裏,那鬼湖表麵同樣升騰著白色的冷霧,讓人看不見湖麵深處。
時間來到了下午三點半,天氣還算是不錯,但薛白楊和紫靈越靠近這座曆史悠久的圖書館,就越覺得背後一陣陣發涼,因為這也意味著他們在持續靠近那一片代表著未知和死亡的鬼湖和荒落的女生寢室樓。
“怎麼樣,打通了嗎?”紫靈問。
薛白楊搖搖頭:“王睿的手機一直打不通。”
而安震生的手機號碼兩人都不清楚,不過在出來時,紫靈囑咐過陳嫂萬一時間久了自己跟薛白楊還沒回來,就讓王睿和安震生報警,去S師範圖書館。
薛白楊和紫靈站在了圖書館棗紅色巨大木門前麵,紫靈懷裏抱著那本經濟論,望了薛白楊一眼,突然笑了笑:“你害怕嗎?”
薛白楊壞笑下,點點頭:“害怕,這裏麵黑咕隆咚的,我害怕你對我不軌。”
“去你的!”紫靈輕打著薛白楊後背,薛白楊向前逃,自然推開了那扇古老的門木,木門推開,一張臉突然出現在薛白楊麵前,險些把他一頭撞到。
“哎呦!”一聲悶呼,一個瘦弱的身影後退了兩步,靠在牆上才穩住了身體,薛白楊被嚇了一跳,剛想喝上兩句,一抬頭正好看到了這張臉的主人,話立即吞回了肚子。
“曹,曹沉老師?”紫靈在身後驚訝地說。
曹沉戴著一副寬大鏡框的眼鏡,上下扶了扶看著薛白楊和紫靈,不住搖頭說:“年輕人,不要太毛躁。”
“對不起,曹沉老師。”紫靈忙拉著薛白楊賠不是,薛白楊一躬到底,也連說對不起。
“沒事,算了。”曹沉擺著手,又看著兩個年輕人:“嗬嗬,你們兩個想去圖書館談戀愛?”
“哪裏,曹沉老師,你真愛開玩笑。”紫靈忙否認,薛白楊卻像在一旁毫不在意,曹沉說:“不然呢,你來S師範幾年了,上圖書館見你我還是第一次呢,嗬嗬,真是有了男朋友,也知道給自己充充電了。”
“哪裏有。”紫靈沒想到這個平日裏有些古板的曹沉老師也這麼會調侃人,曹沉撿起了方才掉在地上書走了,臨走又轉過頭說:“但是,圖書館是個很神聖的地方,出格的事情就不要做了。好了,你們去吧。”
曹沉走了,留下了頓覺尷尬的兩個人,紫靈不住搖頭:“怎麼這樣,曹沉老師怎麼說這種話,真是的……”
“是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