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安把手覆在許天長的手背上,兩雙手十指緊扣,仿佛天長地久。
向雅望愣愣地看著,最終,苦澀地笑了笑,“隨便你們,許天長,不怕死的話就跟我上來吧,我們從今天開始排練。”
她走得飛快,隻想把身後的甜蜜和溫情統統驅趕走,眼不見為淨。
5
向雅望很深很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她遠遠地看到許天長站在她的對麵,之後的一連串動作,他們兩個人都必須配合度極高地完成。
如無意外,他們最後的動作是兩雙手緊緊地握著彼此,然後一起從天空飛落,完美落地。
明明多年前曾做過數百遍甚至千遍的動作,因著這次的搭檔是許天長,而顯得意義非凡。
明天,就是巡演的第一場,今天,是他們兩人最後一次的正式彩排。
這幾個月,向雅望和許天長幾乎是朝夕相對地處在一起,訓練得無比疲累的時候,他也會像小時候那樣,枕著她的手臂不小心睡著,向雅望也沒有叫醒他,時光靜靜地從兩人之間淌過,無聲無息,這一刻向雅望想到一個詞,歲月靜好。
明知道,這個男人這輩子都不會屬於自己,明知道結局就是這樣。
還是不舍得把這個虛假的美夢給打破。
向雅望甚至忙得連結婚紀念日都疏忽了,顧錦帆沒有生氣,這讓向雅望無比意外,他親自做了一頓燭光晚餐,配上優雅的音樂和珍藏多年的紅酒,氣氛浪漫極了。但當他想親向雅望的時候,她卻下意識地縮開了。
“雅望,你還是一直都愛著別的人。”顧錦帆失落地後退了幾步。
“不。”她自問自己做好妻子該做的本分,就連履行夫妻之間的義務,她也極其配合。“隻有你自己不知道,每當你和許天長一起訓練的時候,你一臉容光煥發。”
“其實你根本不恨他,你以為自己恨他,不過是因為你太愛他了。”
“等你表演結束,我們就離婚吧。”
……
然而這個說要和她離婚的男人,第一場巡演的時候還是安安靜靜坐在台下注視著向雅望。第一場的巡演取得空前的成功,尤其是作為壓軸的雙人“空中飛人”登場的時候,台下一片歡騰和尖叫,許天長的動作也無比精準,能在這樣短的時間裏學會這麼多高難度的動作,真的不簡單。
下台以後,向雅望卻感覺體內一陣翻湧,她立刻跑去衛生間嘔吐了起來。
“雅望,你還好嗎?”許天長在門外敲著門。
“沒事,可能壓力太大了,不小心吐了。”向雅望一陣不好的預感,她捧起一把清水洗了臉,看著鏡子中臉色蒼白的自己,她咬咬牙,一下子就把那個不好的預感給甩到腦後。
第一場的巡演取得的成功給所有人都打了一劑強心針,雖然後麵幾場的效果沒有那麼好,但也不影響他們對最後一場的巡演的期待。
四個月的時間,他們以港城為圓點,一直往南巡演,每到一個地方都引來轟動,有很多兒時看過他們表演的人都已經長大成人,找他們合照留念,向雅望看著他們,從他們的眼睛中看到了真真實實的自己。
不是所謂的便利店老板娘,也不是那個庸庸碌碌的妻子,隻有在雜技表演的時候,她才真正活著。
終於,巡演到了第三十場,他們回到最初的地方,港城。
“爸,我來看你了。”這一天天氣有點陰鬱,向雅望自己一個人偷偷來到墓地。她想起最後一次見到父親的場景,他不知道和許天長說什麼,她隻知道在此之前他們兩人關在房間裏說了好久的話,等她推開父親房間的門的時候,隻看到他痛苦地捂著胸口跌倒在地的狼狽樣子。
心肌梗塞突發,父親走得太快,快得讓向雅望以為,他應該不會太痛苦。
向雅望當時的絕望,現在還清楚記得,她多恨許天長,恨他氣死父親,恨他不愛自己,但兜兜轉轉,隻要他開口說需要她,她還是會再次回到這裏。
這幾年她痛苦而壓抑地生活,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眼角跌落。
“雅望,不哭。”身後,驀地傳來許天長溫潤如四月春雨的聲音,她沒有問他為什麼他也出現在這裏,有很多話都不用問,因為他們兩人之間真的有默契。
許天長就這樣輕輕地抱著她,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安靜,但美好。
那一刻,向雅望悄悄地在心裏麵做了一個決定。
6
許天長再次成功順利地走完八米長的鋼絲,還隻剩下最後一個節目,他們這次四個月的三十場巡演就會完美落幕。許天長沒有發現向雅望有任何的異樣,是的,她和平時一樣,臉色紅潤,意氣風發,在表演的時候,她永遠都是那麼精神飽滿。
雅望,如果我們能永遠是搭檔……
那麼,你永遠不知道一些真相,也許是最好的。許天長在心裏麵感歎了一句。
背景音樂開始響起,她伸展雙手,一個完美的跳躍,緊緊地攀住迎麵而來的繩索,她在空中做著優雅美麗的高難度動作,台下的呼聲一浪蓋過一浪。
緊接著,許天長也抓住了巨大的繩索,背景音樂愈演愈烈,蕩氣回腸,他們在半空中交彙,四目相對的那個刹那,向雅望再次看到許天長的眼中,滿滿當當的都是自己的影子。
也許是因為這是最後一場,所以向雅望特別感觸。眼前浮現許多以前她和許天長在一起的畫麵,他們一起朝夕相對地訓練,動作做錯一起被父親責罰,他生日當天好笑地問她是誰讓她喝酒,還有……他和姐姐依安抱擁在一起的畫麵。
錯綜複雜的影像,統統都是他,統統隻有他。他們兩雙手終於牽住彼此,許天長一雙長腿勾住繩索,翻轉身把身體朝下,而向雅望在底下做著最後一個動作。
許天長,我多年來對你的百轉千回的心事,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他們雙雙從巨大的繩索上慢慢落下,百轉千回的音樂終於也慢慢平息了下去。潮水一樣的掌聲鋪天蓋地而來,向雅望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下體一股熱流湧過。
“砰”的一聲,她失去知覺跌倒在地。
“雅望!”
“雅望,你要支持住,我們快要把你送到醫院去了!”
為什麼雅望懷孕了沒有人告訴他?為什麼她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到底有誰能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
“我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其實我這麼多年來愛著的人是你,是你,不是依安。當年依安告訴所有人我喜歡的人是她,師父不想看到依安難過,所以就讓我娶她為妻。就是那時我和師父發生了爭執,他才被我氣到心髒病發的……”
“那為什麼我曾經看到你抱著依安?”
什麼?
看到向雅望突然清醒過來,許天長有一瞬間的不敢置信。“你二十歲生日的時候,我想對你告白,卻沒成功,過幾天以後,我看到你和她在房間……”
“我當時喝了酒,我以為她是你,雅望,我不是故意的。”
“後來你還不是娶了她。”她淒然地笑了笑。
“為了彌補我對師父造成的傷害,我隻能娶依安。而且,我一直以為,你不愛我。”他的眼淚落在她的手背上,燙得驚人。
原來,他們錯過的不止這麼多年的時光,他們從來都不曾了解過彼此真正的心意。
可是,已經太晚了不是嗎?許天長始終會是依安的丈夫,而她向雅望,這次幫了雜技團重振名聲,已經功德圓滿,終於可以功成身退。
她痛苦地合上眼,淚水流了一臉。
7
向雅望離開了。
她肚子裏的孩子沒有保住,據說因為這件事顧帆和她離了婚,她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的去向,行蹤不明。
許天長站在病房的窗前,蹙著眉看著外麵的景致。
“如果想她,就去把她找回來吧。”
嗯?許天長回頭,看到病床上的依安的臉上泛起苦澀的微笑。“我曾經以為,隻要把你留在我身邊,你總有一天會愛上我,但現在我發現,我做錯了,你的心裏從始至終都隻有雅望。”
許天長認真地說,“依安,對不起。不管我能不能找到雅望,我這輩子都會盡心盡力地照顧你的。”
依安淚流滿麵地點了點頭。
然後,許天長衝出了病房。
雲南的一個偏遠小鎮。
一個穿著亞麻布衣料的女人突然頓住了腳步,她沒有想到在這麼一個小地方會看到玩雜耍的小孩子,他們年紀小小,手指卻都十分靈活,手上接連拋著五六個蘋果,一次也沒有失手過。
他們還會很多其他的雜技,向雅望站在旁邊看了一天,一點兒都不覺得累。
“你們真厲害,是誰教你們玩這些的?”
“老師在那邊呢。”一個小孩手指指著遠處,向雅望順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
他靜靜地回頭,也同樣看見了她。
真好,我們終於還是遇到了,雅望。
本故事授權自“每天讀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