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想到剛剛把他押解回來的那些日本兵,又看了看這“疑難雜症”,心中壓力倍增。
這和陳建祥說的並不相同,和陳樹說的更是兩回事兒,爺爺還在遲疑要不要去找陳家父子來瞧病的時候,年輕人上前鞠了九十度的大躬,恭敬地說道:“我叫田川浩一,代表我父親感謝你的幫忙!若是能夠治好家父的疑難雜症,定會重金酬謝!”
爺爺對和他年紀相仿的這個青年還算有好感,至少他並沒有強製性讓爺爺替他賣命。爺爺更是個心軟的人,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爺爺沒讓其他人跟著,借著天要蒙蒙亮的光摸到了陳樹家。他把還在睡夢中的陳樹從被窩裏揪起來,拉著就往大院兒跑。而當陳樹睡意蒙矓地出現在田川一郎麵前的時候,他徹底清醒了。
“潘恩龍,你這是給弄啥呢?這是病,得治啊!”陳樹敲著爺爺的腦袋吼著,“我看不了!”
爺爺回頭看到田川浩的眉頭緊鎖,表情凝重。這種眼看著爹要死了,卻找不到人醫治的感覺沒有人能夠體會得到。陳樹見爺爺垂下了頭,也歎氣道:“這事兒不如讓我爸出馬吧,他一定懂的比我多!”
天已經放亮了,爺爺和陳樹悻悻地回到了陳家。
一進門就被陳建祥堵了個正著,他開口就問:“你們兩個小兔崽子跑哪兒去了?不會真的給人瞧病去了吧?”
爺爺一齜牙笑了出來,他就不是個會撒謊的種,隻能把實情全盤托出。
陳建祥也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奇怪的症狀,按道理來說普通人衝撞陰人的話,除了胡言亂語之外,就是昏迷不醒,他也是頭回聽說因為“那種事兒”讓身上長東西的!
“走,帶我瞧瞧去!這世道上還沒有我沒見識過的玩意兒呢!”陳建祥不但沒罵陳樹,反而來了更高的興致。
他們三人重返回大院,就聽見房子裏的人發出低聲的號叫。
“うずく(疼死我啦)——”這聲音像一頭野獸的咆哮,讓爺爺不寒而栗。
陳建祥明知道這是日語,更深知要“看病”的人是日本人,他還是拉著陳樹推開了門走進去。
田川一郎靠在椅子上,他的臉已經扭曲到極致,身體僵硬得一動不能動,就好像是被人施了法術一般定格在原地。田川浩一看到陳建祥和陳樹的到來,起初是驚了一下,回過神來問道:“難道你們想到辦法了?”
陳建祥沒做任何回答,他靠近田川一郎的身邊,上下翻看著遍布全身的“患處”,一種十分不祥的感覺傳遍他的全身。
田川一郎從頭到腳,除了臉上的部位,其餘的地方沒有幾塊是完好無損的,他周身上下幾乎已經被這種“樹皮”包圍著,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濃重的土腥味兒來,令人作嘔。
爺爺扒著門縫兒往裏麵瞅著,隻見陳建祥從上衣兜拿出個像鑷子一樣的東西,在田川一郎的身上比畫了幾下,疼得田川一郎直咧嘴卻一聲都不敢喊出來,唯恐嚇壞了陳建祥。
陳樹把爺爺壓低也抻著脖子往裏麵瞧著,他還從來都沒見過他爹給別人“瞧病”的模樣,也想來瞧個究竟。
陳建祥借著微弱的晨光看著手中的那塊“樹皮”狀模樣的人皮,歎了一口氣,問田川一郎:“你是不是得罪了樹精啊?”
“なに(什麼意思)?”田川一郎對這個稱謂十分不理解,扭動著生硬的脖子看向田川浩一。
田川浩一拿過一把椅子讓陳建祥坐下,仔細問道:“先生,您說的樹精是什麼?”
“樹精和狐狸精、蠍子精本質上屬於同種,都是動植物幻化而成的。它們通過經受千年萬年吸收天地精華,得到世間的靈氣而幻化成的怪物。說它們是怪物也不為過,因為它們都是通過吸食人的靈氣而生,甚至為了讓自己得道成仙對人下死手!”陳建祥煞有介事地說著,“據我判斷,田川先生一定是被這樹精纏上了,才能夠患上如此奇怪的病狀!”
田川浩一聽到陳建祥的話後,頓時傻眼了,他忙把陳建祥的話用日語轉述給他父親聽。這把田川一郎臉色嚇得慘白,一個勁兒地問“怎麼辦”!
“別著急,以我多年來的經驗,我一定幫你把這種病治好!”陳建祥放下狠話,竟然把這件事應了下來。
田川浩一如同膜拜佛像一樣給他深深地鞠躬,嘴裏還念叨著一句很長的日語,後來爺爺才知道那是“謝謝”的意思。
那陣子爺爺便跟在陳建祥的身後跑來跑去,他比陳樹還想了解究竟用什麼法子才能治好這麼奇怪的症狀,還有陳建祥口中說的“樹精”又是什麼樣子,他聽過卻從未見過。
陳建祥看得出來爺爺和陳樹的小心思,便也沒有戳穿,任憑他倆放著好好的活兒不幹跟在他的身後忙乎著。
三天後,陳建祥拎著一個鼓鼓的軍綠色的包一早便出門,陳樹飛奔到爺爺老宅子拉起爺爺便往四合院奔去。
等陳樹和爺爺到了地方,陳建祥已經在四合院的院子裏擺好了桌子,放好了祭品還有一個香爐碗。看樣子,這真是要作法的架勢。
陳樹和爺爺都憋了一口氣,在門口偷偷地瞧著。
爺爺和我描述陳建祥作法的樣子,我的腦海中頓時想到了英叔鬥僵屍的場麵,確實有百分之五十的相似之處。不過對於這種東西,我還是存有戒心,難道當初的爺爺就沒有產生過懷疑嗎?在我的心裏,那都是騙人的。
爺爺和陳樹被陳建祥精湛的開壇法術迷惑住了,就連田川浩一和田川一郎看得眼睛都直勾勾地,仿佛這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儀式。
陳建祥在田川一郎的身邊繞來繞去,用一把桃木劍對著他,嘴裏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麼,由於距離有點兒遠爺爺也聽不清楚。
爺爺便小聲問陳樹:“你爹說的是啥意思?這真的能治病嗎?”
陳樹也搖晃著腦袋說:“我也不知道,頭一次看到這場麵呢!”
他倆不作聲,繼續看著陳建祥的“表演”。
陳建祥的“演出”持續了有半個小時,在這半小時裏他不斷地變換著姿勢,額頭都沁出了汗珠兒,卻依然不見田川一郎有任何起色。最終,他把桃木劍放回到桌子上,歎了一口氣。
田川浩一忙走上前來問道:“師傅,這……這什麼時候能見效?”
“恐怕這輩子都沒救了!”陳建祥低垂著頭,“我是沒有顏麵再待下去,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陳樹頭一次見到父親垂頭喪氣的樣子,他的心中也不是個滋味兒。他拉著爺爺跑出去好遠,跺著腳對爺爺說:“這件事我一定要弄明白,不然我爹過不去心裏這個坎兒!他這輩子還沒遇到什麼難事兒呢,這是頭一遭!”
爺爺也沒有責怪陳樹和陳建祥,他感覺田川一郎的病並不是那麼簡單,更不是陳建祥作法就可以好起來的。爺爺嘴上沒說一個“不”字,在心裏卻也想弄清楚這件事的真相。
而等爺爺和陳樹再回到那個四合院的時候,陳建祥早已經回家去了,徒留下表情呆滯的田川浩一站在院子裏發呆。
爺爺推門進去,緩緩靠近田川浩一,小心翼翼地說道:“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田川浩一抬起頭看到爺爺和陳樹進門,忙擦了一下眼角的淚光,搖著頭說道:“我知道!無論結果如何,我都要感謝你們的幫助!”
陳樹的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如果不是自己逞強和爺爺打包票,陳建祥更不會卷入這場“戰爭”之中。他收斂回笑容,沉心靜氣地再次說道:“你放心,我就算是翻遍四九城也一定找到根除田川一郎先生的藥方子!”
田川浩一的眼中閃著激動的淚花兒。
在這陌生的國家裏,除了父親之外,他沒有其他的親人,能夠遇到像爺爺和陳樹這樣掏心掏肺的人實為不易。
田川浩一忙走進屋裏,拿出沉甸甸的二十幾塊大洋塞到爺爺的手中,嘴角抽搐著想要說幾句感謝的話,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沉默代表了他所有的感激。
也是因為田川浩一的這個舉動,讓爺爺和陳樹的心為之動容了,若不幫他,爺爺心裏會覺得歉疚。這並不關乎國家利益,隻是站在一個人的出發點上去考慮問題。
在通往陳樹家的路上,爺爺和陳樹有一萬種的設想,可當他們見到陳建祥之後,所有的設想都被他一口否定。
“田川一郎的病已經入骨,再無他法!除非你們找到‘樹精’的根源,不然他很快就會死的!”陳建祥說得煞有介事,把爺爺和陳樹都嚇住了。
爺爺和陳樹對視了一下,他倆頓時沒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