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與羊
呂新建
第三村民小組地處江心小島，總共隻有四戶人家。因為離最近的變電站都有三十公裏，所以盡管縣裏早已實現了“村村通電”，但第三村民小組一直還是“電盲”區。後來，鎮電管站的王站長上任了，他爽快地答應，隻要第三村民小組負責過江的電線杆，他就一定把電給送上小島。經過各方努力，小島上破天荒地亮起了電燈……
這天，王站長來村裏釣魚，第三村民小組組長馬祥立馬為午餐忙乎起來。
看馬祥抓了一隻老母雞，王站長趕緊攔住，勸道：“別、別，老馬，你要真心請我，就殺一隻狗吧，我就好狗肉，這母雞你還是留著下蛋吧。”
馬祥放了母雞，說：“好啊，你等著，我這裏山珍海味沒有，狗還是有的。你先釣魚，呆會兒我一準讓你吃上狗肉！”
話雖如此，馬祥的心裏並沒有底：小島上唯一養狗的人是馮瞎子。可這馮瞎子老婆死得早，女兒半年前考上了縣高中，所以家裏有沒有電，對他來講並不重要。幾個月前，馬祥向馮瞎子收取買電線杆的集資款時，馮瞎子說沒有錢，怎麼也不願交。結果，馬祥隻得讓其他兩戶村民多交錢，這才湊夠了買電線杆的款。為這事兒，馬祥再沒和馮瞎子說過一句話。
果然，當馬祥硬著頭皮跟馮瞎子說明來意後，馮瞎子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還說了一些難聽的話。意思是，你們要用電，自然想拍王站長的馬屁，我用不用電無所謂，自然也就不用討好他……
馬祥賠了笑道：“老馮，我也不白要你的狗，我花錢買。現在鎮上狗肉六元一斤，你這狗估計能出十五斤肉，我給你一百元還不行嗎？”
馮瞎子還是不答應，說自從女兒進城讀書後，這狗就是他唯一的伴兒了，再多的錢也不賣。
無奈，馬祥隻得回了家，他放開係在屋後的小船，準備渡江到鎮上買狗肉。誰知，馬祥還沒劃上幾槳，馮瞎子卻抱著他的狗，摸索著在岸邊喊：“馬組長，你回來，我把狗賣給你！”
馬祥不知道這瞎子怎麼改主意了，等他上岸一看，見馮瞎子懷裏的狗已變成死狗，便隨口問道：“這狗怎麼死了？”
馮瞎子道：“剛才我不正磨麵嗎，這狗老圍著我轉，磨盤一不小心砸下來，正砸在狗頭上，唉，算那姓王的有口福。這狗死了，我就要你一半價，你給五十好了。”
馬祥一聽，笑道：“老馮啊，我還是給你一百，不過那五十是給你女兒的！要不是看在你女兒的麵上，就衝你這倔脾氣，狗死了，你出價三十我也不要！”
馮瞎子道：“那是，那是。”但他還是堅決拒收馬祥多給的五十元。
吃過午飯，王站長掏出一百元錢遞給馬祥。馬祥一愣，推辭道：“王站長，你看不起我？我就窮到請不起一頓飯了？！”
王站長道：“我不是給你的，我是讓你轉交給馮瞎子的。上午，你出去找狗後，我老不見漁漂子動，就在附近溜達起來，結果無意間‘偷聽’到了你和馮瞎子的對話……後來你走了，我看見馮瞎子對著狗摸了又摸，然後抱起磨盤，狠狠地砸在了狗頭上……老實說，我的父母也都是農民，我知道農民有多艱難，這頓狗肉我吃得慚愧啊！別的我也不多說了，這錢讓馮瞎子買兩隻羊吧，我看這島上草長得挺好，養羊準有出息。”
送走王站長，馬祥找到馮瞎子，問：“老馮，你打狗的事，王站長都看見了，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馮瞎子囁嚅道：“當初，我反對集資，也是沒錢鬧的。雖然我自己可以不點燈，但我女兒回來還是需要點燈的。那天，電管站的人拉線上島後，我聽他們問你給不給我家通上，你當時想都沒想就說要通上……我知道，為這事，另兩家多集了資，還罵過你呢……我知道，其實你家小子要結婚了，也不寬裕，所以我就把狗打死賣給你，想讓你少出點錢……”
馬祥越聽鼻子越酸，最後，他動情地喊了一聲“老馮啊”，緊緊握住了馮瞎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