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在新片發布會上遭到記者的層層盤問,內容與新劇無關,導致導演的臉色明顯有些不好看。黎念對此隻能微笑以對,連連解釋“希望大家把更多的關注放在新片上麵”。
但她終究還是躲不過。在出席典禮時又被頻繁問到相同又十分敏感的話題,比如為何會搬離水晶莊園,比如目前安銘臣和她的感情如何,甚至被隱隱詢問是否會離婚。
黎念一言不發,全由Ada見招拆招地堵回去。但後來她心情不佳,還是著了惱,擰著眉回了一句“無可奉告”。
但她這樣的回應就更加讓公眾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於是Ada又恢複了時時都在接電話的狀態。黎念則把手機關機,除了趕通告,其餘的時間連家門都不出了。
又過了一周,EM的局勢終於明朗化。
安銘臣率先發表聲明,表示自己已辭去EM董事局主席的職務,改由安家原掌門人安清遠接任。
緊接著在當天下午,立刻又有三位年紀較輕的副總裁態度明確地遞交辭呈,具體去向“還沒有確定”,接受媒體采訪後的回答隻有一句話:“安總一走,我們隻有離開。”
這個結局按照業內人士的分析,用八個字可以概括,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三位副總雖然沒有明確表明去向,卻都已被默認是跟隨安銘臣一起去了瑞爾。EM一直盡力避免的高層震蕩終於還是變成了事實。先前某位呼聲很高的副總沒有上位,而是安清遠重回EM,據稱是對穩定大局的重要策略之一。
然而還是有人對EM能否重整大局表示懷疑。安銘臣在公司陷入危機之前,曾抽調出巨額資金用來開發新產品,如今的財務危機又導致計劃被迫擱淺,而似乎目前幾位“經驗豐富”的元老級人物也沒有要把新產品繼續搞下去的打算,再加上三位年輕有為的高層出走,EM的前景依舊不被人看好。
安銘臣如黎念和韓道預料的那樣離開,可他卻也跟著帶走了EM最精銳創新的中堅力量。他並不是最大的輸家,反而在某種程度上變成了贏家。EM是安家的家族產業,可瑞爾卻是安銘臣一手創下來的心血,再加上帶領三位新掌權者一同回歸,瑞爾的未來“可能會很快扭轉頹勢,甚至將如虎添翼”。
不過這些都不是黎念最關心的。因為在安銘臣發表聲明的第二天,她便收到了一份離婚協議書。
黎念原本以為他會派一位律師把協議送過來,可安銘臣卻是自己敲開了她的家門。兩人對視的一刻,安銘臣的眸子掃過她,神色很淡然,又時間很短地移開。
黎念隻是把那張紙大致掃了一眼,就很快簽了字。兩人一起去民政局,安銘臣在開車的過程中表情一直淡漠,還會露出微微的不耐煩。
黎念忽然想起她在婚前看到的安銘臣的那場分手戲。現在他的表情就同那個時候一樣的涼薄。
T市已經進入北方冬天的陰冷天氣。黎念穿著大衣裹著披肩,依舊抵擋不住冷冽的寒意。安銘臣穿得比她還少,隻一件V領毛衣和一件大衣,對呼嘯的北風卻恍若未覺。他微微抬著頭,麵無表情,揚起的下巴瘦削得像是刀刻出來一般,麵容稍稍清減,眸子現出清俊的寒意。
他倆從安銘臣敲開她的家門到現在還沒說過一句話,自始至終兩人都有些明顯的心不在焉。黎念看著旋轉門有些恍惚,腦海中忽然就原創了一句十分文藝的話:她算準了時間,算準了心理,獨獨算不準感情的變遷。
民政局的辦公小姐從看見他們的那一刻起,眼睛就睜得十分大。她張著嘴巴看他們坐下來,半天都沒吐出一個字。安銘臣笑了一下:“小姐請暫時保密一天。明天早晨我們會發公告。”
美男笑起來總是有氣場的,即使是在氣氛詭異的民政局。那個辦公小姐點了點頭,抿著唇笑了笑,眼神不敢再遊離,很快就垂下頭去。
黎念的大墨鏡一直沒摘,她知道有人已經發現了他們並且在偷拍,她試圖讓自己的表情不那麼僵硬,結果努力之後還是失敗。
事情結束得很迅速。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民政局,黎念在下台階的時候有一瞬間的眩暈,腳下一個踉蹌,幸而安銘臣及時在她身後扶住了她。
他在她站直後又很快鬆了手,黎念麵色微微蒼白,安銘臣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本要收回來的視線在看到她的腳下時突然定住,沒有預兆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眼底閃爍,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問了出來:“為什麼要穿平底鞋?”
作為一個要求自己在示人時各方麵都要完美的藝人,黎念出門必穿高跟鞋已是習慣。而作為一個擁有場合著裝嚴格契合癖的人,她今天穿著雍容的大衣,按道理講穿一雙尖頭的至膝皮靴才稱得上是最合適的搭配。黎念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個,想了想,找了一個很規矩的理由:“冬靴還沒來得及買。”
安銘臣明顯不信她:“你撒了謊以後什麼時候能不眯著眼看天?”
黎念收回視線,沉靜如水的一張麵孔,聲線很平淡:“這和你沒關係。”
她每回裝刺蝟都是這句經典語,就沒改過,安銘臣聽得真是太多了。即使在最初一秒鍾會生氣,他也會在下一秒內就理智地恢複平靜。
更何況他還有更重要的問題,所以對她的話壓根就是直接跳過。安銘臣抿著嘴角靜默了片刻,慢慢地說:“有媒體報道說你懷孕了。”
黎念愣了愣,隨即嗤了一聲:“他們還說家暴呢,你也信嗎?”
她有些激動,安銘臣的眸子鎖住她,緩緩開口:“念念。”
屢試不爽的絕招今天卻失了效。
黎念一雙精致的眉毛擰得更緊了,怒視著他:“不準叫那兩個字!”
於是安銘臣便沉默地看著她,捏住她胳膊的手也沒有要放開的意思。黎念深呼吸再深呼吸,淡淡地述說一個事實:“我一直在吃避孕藥,你知道。”
安銘臣的瞳孔隨著這句話劇烈收縮了一下,連抓住她手臂的力道也變大。黎念硬撐著一聲不吭,等他慢慢恢複平靜。
他帶著探究的目光看著她,漸漸眼神變得複雜,神情也一變再變,直到黎念忍不住提醒他:“你還要在這個地方待多久?”
“你有了小孩子,”安銘臣驀地出聲,並且這次說得十分篤定,“念念,是不是?”
“沒有。”黎念回答得也十分篤定,連眼都沒眨。
但安銘臣對她的回答明顯不以為意,隻是拉著她走向停車場。黎念不想在這種地方同他起爭執,況且他是十指交叉牽著她,指縫間夾得很緊,讓她掙脫不得。
安銘臣開著車上了立交橋,很快就把熱鬧的市區甩到了身後。他一路繃著臉,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黎念想要開口,他突然掃過來一眼,沒什麼笑容:“如果你不想跟我做一對亡命鴛鴦,就不要說話。我知道你不會說什麼好聽的。”
黎念把他話中的語病過濾掉,淡淡地彎了彎嘴角:“安銘臣,你不要白費力氣。小孩子不會保住的。我壓力太大精神也差,前些天還在感冒,醫生說我目前的狀態不適合孕育,已經建議我把他拿掉。”
她頓了頓,又補充:“你還是相信我吧,我沒撒謊。這些我原本不想告訴你,你知道了隻會徒增煩惱。”
她一口氣說完,頓時覺得輕鬆了許多。這個秘密埋在她心底十多天,幾乎每次低下頭的時候她都會惆悵。
她發現自己懷孕十分偶然。她的生理期一直紊亂,從事前到事後的防護措施都不敢怠慢,卻沒想到還是漏了網。她在和Ada去拜訪那位心理醫生前,還曾獨自去了韓道盛讚的一位經驗豐富的老中醫那裏。
那天醫生給她診脈,看了看她,花白眉毛下的那副眼鏡厚重又古老,被他捏住中間挑了挑,然後慢吞吞地說:“姑娘,你懷孕了啊。”
這一句話炸得她當場久久都無法言語。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老中醫結合她的身體狀況詳細告訴了她該注意的事項,但黎念聽進去的不多。除了知道需要喝中藥調理外,她得知的消息總結起來就隻兩個,她已懷孕四十天,並且胎兒和大人的脈象都十分虛弱,是流產的前兆。
黎念接受事實的時間不比安銘臣短。她越發夜不成寐,各種各樣的事糾纏在一起,讓她壓力大得更加吃不下飯,又因為失眠和幹嘔而更加頭疼,漸漸陷進了一個惡性循環的死圈。
其實她曾經真的就想把這個消息一個人慢慢消化掉,最好除了她之外誰都沒有發現。但是當安銘臣抓住她的手往車子裏拖的時候,她又覺得有些無法形容的委屈。
可無論從哪個方麵看,這也絕對不是一個要小孩子的好時機。來了之後又有什麼好結果呢?小孩子來得這麼措手不及,她和安銘臣都已經做好了分手的打算,而單親撫養她和安銘臣勢必又都不會同意;或者假如借此重新結合,可誰又能預料結局會怎麼樣呢?她剛剛仔細辨別他的眼睛,發現除了震動外再沒了其他,而未來變數又那樣大,她不想拿一個嬰兒做賭注或者要挾,小孩子可能會是轉機,在她眼裏卻更可能是累贅。
如果讓黎念在一刀兩斷和藕斷絲連選擇,她一定會選擇前者。
安銘臣沒有她這樣灑脫,甚至似乎還覺得她臉上淡淡的笑容有些刺眼。環住方向盤的手指鬆了又緊,指甲深深陷進了真皮駕駛盤裏去,車子也開得心不在焉,最後隻好停在了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