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玩笑,林鬱這些年在歐洲也不是白待的,要論賭,他在摩納哥的蒙地卡羅大賭場也算得上一個高手,蒙洛斯的夜鶯、蒙地卡羅的林鬱,這兩人湊在一起,想想都讓人振奮。
“你不能玩,這一局,就我和她賭。”哪知程贇剛坐下,林鬱就毫不留情地開口了。
程贇的臉立刻就黑了。
白芷麵上平靜,心中卻是五味雜陳,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要跟她賭,但是此時此刻,她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
於是,她平複了下心緒,正要把籌碼推出去押注,林鬱已經開口製止了她:“今天我們不賭籌碼。”
白芷一愣:“那賭什麼?”
程贇也有些糊塗,不過很快就八卦兮兮地豎起了耳朵。
林鬱看著白芷,道:“如果我輸了,條件隨便你開;”頓了頓,他繼續道,“如果你輸了,你永遠不能踏入賭場一步。”
白芷愣了愣,隨即笑出聲:“你讓一個幾乎以賭場為家的人,不能踏入賭場一步?抱歉,這個賭注我不能接受。”
“你是蒙洛斯的夜鶯,難道還怕輸?”林鬱麵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輸贏乃兵家常事,我從來就不是常勝將軍。”白芷坦率地道,“所以林鬱,要麼換個賭注,要麼就別賭了。”
林鬱沉默了會兒,終於還是選擇了妥協:“如果你輸了,你當我一個月的助理,在這期間,隻要是我的合理要求,你都必須24小時無條件服從。”
“合理要求是吧?好,我答應你。”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白芷狠了狠心,點頭答應。
七胖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了白芷身邊,他的嘴裏叼了根煙,賊兮兮地看了眼林鬱,道:“白姐,你要是贏了,讓他陪我一晚?”
“滾一邊去。”白芷差點被嗆到,瞪了七胖一眼,罵道。
林鬱自然也聽到了七胖的話,他的臉色一沉,卻沒有發作,他看了眼賭桌旁的美女荷官,開口道:“荷官,發牌吧。”
白芷看了眼荷官發出來的兩張牌,手心有微微的汗濕,這麼多年,她經曆過無數次驚險的賭局,卻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般,如此緊張又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贏,還是想輸。
因為對手是他,好像輸贏都無關緊要。
他們的賭注隻有一個,無須加注,等同於簡化了玩法步驟,所以隻要荷官發了剩下的五張公牌,就能定下輸贏。
在賭桌上,白芷的運氣向來很好,但是當她和林鬱同時亮牌的時候,她知道,在林鬱麵前,她永遠都是輸家。
兩個人的牌其實都很好,隻是她的還是比林鬱的差了一截。
白芷的心裏也不知是什麼感受,隻是覺得這一場賭局,好像是命運的一場博弈,將兩個漸行漸遠的人,又一次拉在了一起。
“願賭服輸。”白芷攤了攤手。
“既然願賭服輸,那就走吧。”林鬱站起身,臉上並無多少勝利的表情。
“去哪兒?”白芷一愣。
“自然是工作,一個月的助理期限,從現在開始。”林鬱說著,就提步往外走去。
白芷沉默了會兒,也站起身跟了出去。
“白姐,你還真跟他走了?”七胖驚得連煙都不抽了。
白芷沒有回頭,卻舉起手揮了揮,那意思是:甭擔心,玩你的去吧!
七胖果然也沒有再追問,叼著煙去混別的賭桌了。
“有奸情,絕對有奸情!”程贇看著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念叨。
白芷跟著林鬱一路走到一輛風騷的紅色跑車前麵,林鬱扔下兩個字:“上車。”
白芷坐進副駕駛位,問道:“我們去哪兒?”
“你家。”
白芷一愣,又聽林鬱繼續道:“回去收拾衣物,接下來一個月,你都會住在我那兒。”
“住你那兒?”白芷瞬間提高了音量。
“身為我的助理,當然要24小時待命,你住自己家,怎麼待命?”林鬱振振有詞。
白芷沉默,所以24小時待命是認真的嗎?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麼剝削員工的老板嗎?
“怎麼?不願意?”等紅燈的間隙,林鬱瞥了白芷一眼。
“沒有,願賭服輸。”白芷撇了撇嘴。
到了青安商住區後,林鬱跟著白芷進了小區,小區裏魚龍混雜,各色人等都有……每幢樓下的小吃店都熱鬧得不成樣子。
白芷正要上樓,突然看到樓下的燒烤店正好空著,平時這個點可都是人滿為患的,白芷連忙奔了過去:“老板,給我兩串烤魷魚!”
說完,她回頭問林鬱:“阿鬱,你要吃嗎?”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了愣,白芷的臉色驀地泛白了,過了會兒,她有些尷尬地說道:“算了,你肯定不吃的……”
“我要一串。”林鬱突然開口。
“嗯?”白芷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說我要一串烤魷魚。”
白芷聽了,連忙讓老板加了一串。
兩人拿著烤魷魚,邊吃邊走在樓道上,樓道上黑乎乎的,白芷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照出了一道光。
“小心點,這個樓道的燈常年都是壞的。”白芷邊走邊說。
林鬱微微地蹙了眉:“為什麼住這兒?你不是賺了很多錢?”
“我喜歡這裏。”
熱鬧,嘈雜,充滿了人間煙火味。
說話的當口,兩人走到三樓,白芷開門進去,漆黑的客廳裏亮起暖黃的燈光。
這是個兩室一廳的單身公寓,林鬱站在門口,看著亂得跟戰場似的客廳,駐足不前。
白芷這才發現自己的客廳亂得實在不像個女孩子的客廳,尷尬得微紅了臉,強作鎮定道:“你等會兒,我馬上收拾下。”
說著,她奔到沙發前,把自己散落在沙發上的內衣、裙子、褲子迅速地堆到了一旁,空出了一塊完整的區域,對林鬱道:“坐吧。”
林鬱環顧了一圈公寓,也沒過去坐,頗有些嫌棄的樣子,隻淡淡道:“給你五分鍾,收拾好出門。”
白芷迅速地奔進了臥室。
過了一會兒,她拎著一隻行李箱從臥室出來,然後奔進浴室拿洗漱用品。
隻是她跑得太快,而浴室的地板太滑,隻聽“砰”的一聲,她四腳朝天地摔倒在地,後腦勺狠狠地撞上了後麵的浴室櫃。
白芷眼冒金星地慘叫一聲,正想站起身,就見林鬱衝了進來。
白芷頓時有一種生無可戀的感覺,要不要這樣?這才重逢多久?就已經在他麵前狼狽了兩次!
(5)
“疼嗎?”白芷坐在沙發上,聽著林鬱不帶感情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
“你要是動作輕一點,我應該沒那麼疼。”白芷齜了齜牙。
話音剛落,林鬱就將手裏的棉簽放下了,他看著她明顯腫出一個包的後腦勺,眼睛裏的情緒意味不明:“看來腦子沒撞壞,既然沒事,那就走吧。”
說著,他就放下手裏的跌打藥,走到浴室門口提起她的行李箱,往外走去。
白芷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明明剛剛還從他的眼裏看到了緊張的情緒,可是他拿完藥箱後,態度又立刻變了。
算了,現在他是老板。
白芷聳了聳肩,跟著林鬱下了樓。
離開的路上,林鬱的車子開得很快,跑車的轟鳴音在這個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嘹亮,路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有人側目而視。
林鬱的腦海裏想起剛剛去拿藥箱的時候,從她那堆雜亂的箱子裏無意間看到的照片,握住方向盤的雙手不由得青筋暴露。
那張照片是她和一個男人的合影,那應該是在一場舞會上,年輕的男女在舞池裏共舞,照片裏的她穿著一件露背禮服,美麗性感、笑靨如花,而那個男人,則湊在她的臉頰上,似有若無地落下一吻,滿眼都是寵溺。
“林鬱!小心!”耳邊突然響起白芷的尖叫聲,林鬱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不小心闖了紅燈,眼看右邊的車輛就要撞上來,他突然猛踩油門,跑車嗖的一下開了過去,堪堪避過了那輛車。
有驚無險。
白芷狠狠地鬆了口氣,她看向林鬱,忍不住出聲道:“你這是想和我同歸於盡嗎?”
“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林鬱竟然笑了笑,這是他們重逢後,他第一次對她露出笑容,還是那樣好看炫目,隻是眼中卻並無笑意,隻聽他輕聲道,“至少我們都能解脫。”
白芷的臉色瞬間就變得蒼白如紙。
隻有同歸於盡,才能解脫嗎?
那麼剛剛,她是不是應該期待那輛車撞上來?
原來即便時光遠去,那道天塹般的鴻溝仍然橫亙在他們中間,翻不過,越不過,隻能眼睜睜看著彼此越行越遠。
跑車開進一個曲徑通幽的私人園林裏,急遽地停在一棟極其現代化的時尚建築前,那建築呈不規則形,牆麵均用玻璃鑲嵌,設計感十足。
即便是晚上,仍能透過裝飾的夜燈看出它的美麗。
白芷剛恍過神來,就被這棟美麗的建築驚豔到了。
“進去吧。”林鬱說了一聲,就把白芷的行李箱提出來,自顧往裏麵走去。
白芷連忙跟了進去,兩人一起上了二樓,林鬱打開一扇房門,道:“這一個月你就住這裏。”
說完,他就轉身進了隔壁的房間,一把關上了房門。
程贇的電話正巧打了進來,一開口就是:“你怎麼沒回酒店?不是明天要回巴黎嗎?”
“我在林園,暫時不回巴黎了。”林鬱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麵的夜色,淡淡地開口。
“那太好了,霍大小姐明天回來,記得來接風,人家可是想你想得很呢!”程贇頓時鬆了口氣,笑嘻嘻地道。
林鬱沉默了會兒,正想拒絕,卻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挑了挑唇:“好,我一定來。”
另一邊的白芷站在房間裏,先前心裏的驚痛已經被她重新深埋在心底,站累了之後,她盤腿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透過全透明的牆麵,看著外麵華光四溢的夜色,驚訝於這個私人園林之大的同時,不知為何,她的心裏竟然產生一種久違的寧靜感。
四周都很安靜,這座城市在這一刻仿佛離她很遠很遠,而她肩頭的重擔,終於可以稍稍地放下,好好休息一下。
這麼多年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可以睡個好覺。
躺到床上後,她果然沾枕即睡,她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年少的時光,那時候,她還是囂張跋扈的問題學生,而他,還是那個安靜到近乎自閉的幹淨少年。
“我說了讓你別到這裏來,你怎麼這麼不聽話?這些錢你拿著,快回去!”驚怒的女聲在那個暴風雨肆虐的晚上驟然響起,女人往她的手裏塞了一遝百元大鈔,就匆匆把她推出了家門。
“誰呀?”裏麵傳出男人的疑問聲。
“沒什麼,小姑娘走錯路了。”女人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了出來。
她在風雨裏茫然地站著,淚水混合著雨水從她臉頰上流下,她看著麵前豪華的別墅,裏麵亮著溫暖的燈光,那個燈光下,有她的母親,母親早已有另一個家庭。
她隻是想來對母親說一聲“生日快樂”。
可她忘了,這幢別墅裏的女人,早已不需要她的祝福。
十六歲的白芷,茫然地從那個豪華的別墅園區裏走出來,她沒有帶傘,手微微一鬆,手裏的錢就盡數灑了出去。
她沒有去撿,甚至沒有看一眼,隻是失魂落魄地走在陌生的路邊,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忍不住蹲下號啕大哭。
大雨傾盆,一如她破碎的心。
一輛黑色的轎車從她麵前經過,然後突然停在不遠處。
轎車裏下來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慢慢走到她麵前。
頭頂的大雨突然被擋住了,她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就看到幹淨俊秀的少年安靜地站在她麵前,手裏的傘往她這邊傾斜,風飄過來,雨絲打濕了他的肩膀。
那無言的姿勢,在那一刻,給了她難言的溫暖。
她含著淚站起身,心裏明明很感動,卻做出強硬的表情,哽咽著說道:“不許把今天的事告訴別人,知道嗎?”
林鬱聽了,安靜卻認真地點了點頭。
白芷眼裏的淚又要止不住了,她朝他走近一步,突然將額頭靠到他的肩膀上,一邊哭一邊蠻橫道:“借你肩膀用一下。”
林鬱的身子微微一僵,卻仍然筆挺地站著,任由她宣泄自己的情緒。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聽到林鬱清冷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響起:“我家就在附近,你要不要去換一身衣服?”
他很少開口說話,兩人同班近一年了,她聽到他開口說話的次數不超過兩位數,白芷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她抹了抹眼淚,點了點頭。
林鬱的家很大,從前她隻知道他家世好,卻沒想到這樣好。
林鬱讓保姆給她拿來幹淨的毛巾,擦幹身上的水,又拿來一套幹淨的T恤和運動褲給她,麵上竟有罕見的赧然:“家裏沒有女生的衣服,這是我的,沒有穿過,你將就下。”
她看著林鬱,像發現了新大陸:“原來你也能正常說話。”
這個男生在班裏安靜低調得像一個透明人,但隻要他一出現,就勢必會吸引別人的目光,可他永遠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很少去理會誰。
有人傳言他有自閉症,也有人說他有言語障礙,可是那一天,白芷知道,他其實有非常柔軟的內心,也可以撫慰別人受傷的心靈。
從那之後,白芷就把林鬱當成了自己的朋友,以近乎蠻橫無賴的方式纏上了他。
她總是湊到他的書桌前,托腮笑著跟他說話:“阿鬱,剛剛的數學課你聽懂了嗎?”
“阿鬱,我給你講個笑話好不好?”
“阿鬱,你看著真像個老古板……”
“……”
一開始,他很少搭理她,後來被她纏得不行了,也會無奈地應幾聲,而他的回應通常都是這樣的:
“嗯。”
“好。”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