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鳴聲聲,屋簷下的風散發著清涼的氣息。
李唯西忽然抬頭,“當時你在哪裏發現的我們?”
“廢墟大樓。”
孫鳴說完後顧自重複了一遍,吃驚道:“你是說廢墟大樓有可能就是入口?”
“當時我們都忽略了,以為那裏毫無用處。”
孫鳴蹭的站起來,“燈下黑!”
李唯西亦跟著起身,眼睛深邃,“漏洞出現了。”
茂林小區22棟。
房間內燃著香薰,用的上等的蘇合香片,可以通竅開鬱,寧神靜氣。天花板上的吸頂燈發出耀眼奪目的光芒,整個大廳璀璨雅致,簡約不失柔軟的色調和恢廓的布局都凸顯著房間主人不凡的品位。
窗子是一片綠色,像雲岫中的黛色樹影,又似鬆子落在寂寂空山,讓人醉夢其中。米黃色沙發一角立著紅酒瓶子和高腳杯,一隻白色拖鞋隨意丟著,似乎主人已徹底忘記它的存在。
肖雅潔眯著眼睛窩在沙發裏,空調大開,冷氣徐徐傳來,即便現在她仍然保持著精致的妝容,珠光眼影英氣逼人,盡顯她冷冽的氣質。
她半睡半醒,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真切的笑過。記憶裏自己二十多歲時跟著老師學習心理學,每天都在笑,眉眼彎彎,笑起來像個孩子。那時的天真無邪、單純懵懂早就逝去了,漸漸地她便很少笑,隻覺得笑起來會撕裂心尖的口子,血流不止。
吳聰還在廚房忙碌,不過做了一鍋麵已經是汗流浹背的樣子。他將廚房的門關得死死的,就怕有一點點的煙氣漫進客廳讓她不舒服。
肖雅潔還是被鍋碰勺的聲音吵醒,她半坐起來,電話忽然響了。
是她的助理。那麼晚來電話,想必跟病患有關。
“叮當媽媽說家裏困難,能不能先將費用拖一拖。”
肖雅潔抿了抿唇,聲音沒有一絲溫度,“不可以。”
助理嘀咕了兩聲,想做爭取,“我看叮當那孩子快好了,費用可以等病好之後一起結算。”
肖雅潔低眉,雪白的肌膚在燈光下如瓷般細滑。
“我們不是避難所。”
她隨即將電話掛掉,甚至有要換助理的打算,即便她已經跟了自己十年。
思想沒有同步,早晚還是要分開。
吳聰端著陽春麵出來,笑得寵溺,“做好了,快嚐嚐。”
肖雅潔沒抬頭,更像直接下命令,“以後別再介紹亂七八糟的病人過來。”
吳聰一愣,熱氣騰騰的麵差些將他燙到,“怎麼了?”
他放下碗,還是有些不放心,“誰又惹到你了?”
肖雅潔翻眼皮看他,“叮當那個孩子,家裏沒什麼錢,看也是浪費功夫。”
吳聰喉嚨卡了一下,這個小孩子還是他偷偷從醫院心理科介紹出去的,就想讓她多一個客戶。沒想到她非但不領情,還責怪起自己來了。吳聰偷偷看了看她,肌膚光潔白皙,眼睛靈動有神,明明和二十多歲的時候沒兩樣,怎麼脾氣就越來越古怪了。
他幹笑兩聲,將湯碗向她麵前推了推,“餓了吧。”
肖雅潔忽然問他:“最近的報紙怎麼都沒看到?”
“啊?”吳聰神色慌張,“可能忘記送了。”
肖雅潔狐疑地看著他,幹脆斜倚在沙發上抱臂在懷。她的眼睛像鷹一樣盯著他一動不動。
吳聰知道自己露餡,緩緩站起身,一步一挪地從櫃子裏拿出這一周的報紙給她。他知道她沒有看電視的習慣,即便科室裏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她這裏知道的還很少。
“雅潔,我想你不看最好。”
他話音未落,肖雅潔已經將報紙奪到手中,打眼看的第一條新聞險讓她驚叫起來。
“李唯西是顧伯棠的兒子?!”
吳聰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了低頭,“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他和你同在一個科室,你怎麼回事?”肖雅潔還沒從震驚中恢複,慍怒地看著吳聰。
“十幾年前顧老兒子出國,誰知道又回來了。”吳聰歎氣,“要不是宋摘星當眾宣布,我還蒙在鼓裏呢。雲月華太過分了,連我都瞞著。”
“顧老師呢?”肖雅潔急問。
吳聰想起來李唯西父親在醫院躺著的事情,怔了怔,“難道……重症監護室的人是顧伯棠?”
肖雅潔呼吸不穩,“他怎麼了?”
“充血性心力衰竭。”吳聰臉色也變得不好,越說越抖,“我……我之前還見過李唯西父親的入院單子,他叫顧永白,我壓根沒往顧伯棠身上想。”
肖雅潔渾身像被抽幹了力氣,一下子頹在沙發中。事情來的太過突然,她萬萬沒想到李唯西竟然是自己老師的兒子。
燈光刺眼,打在肖雅潔一張猶如麵具的臉上。隻是經過剛才的刺激,麵具乍然裂開一道縫隙,透過縫隙得以看見她曆經歲月後皮膚滄桑枯萎的樣子。
半晌,她伏在沙發中冷笑,“十幾年前老師對外宣稱死了,之後誰也沒有再找到過他。我雖然知道他還活著,可終究比不了雲月華。老師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了她,卻從未和我說過。”
她說得淒涼啞忍,似乎有滿腔的委屈無處傾訴。
吳聰緩緩握住她的手,勸慰道:“顧伯棠對你的師恩能讓你記到現在,可見他沒有白白培養你。”
“自然沒有。”
肖雅潔半立起身子,眸中多出一分精光,許久後再次出聲:“我會送給顧老兒子一份見麵禮。”
窗外月光與燈光融化在深沉夜色中,整個城市一片朦朧。高樓大廈變得過分安靜,默默窺視著城市中的行人。肖雅潔的聲音隨著風聲傳到低矮的雲層裏消失的無影無蹤,但她決然的姿態讓吳聰微微吃驚,他已經有很多年沒見過她這樣認真了。
雨後的第四天,心理科再次掀起波瀾。
簡一凡一大早就和雲月華主任大吵一架,氣得臉都白了。
心理科的同事們學著簡一凡之前的樣子趴在辦公室門上探聽消息,方琳甚至拿來了聽診器,企圖聽得更清楚一些。
辦公室內,雲月華手指急速地瞧著辦公桌。
“我不同意!別說科裏費用緊張,就是不緊張,也輪不到給王守才免除費用。”
簡一凡據理力爭,“他都不要命了!如果錢能買來他的命,為什麼不能給他錢?”
雲月華臉拉得很長,“簡一凡,他有錢讓女兒出國,要不要命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們沒有權利替他做主。”
“我們醫生的本職就是救死扶傷。”
“錢應該拿來救更需要它的人!”
簡一凡噘著嘴,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主任,我知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王守才情況特殊,他寧願把錢花給女兒也不願意拿來救自己的命,這難道不是一個父親的愛子之心嗎?”
雲月華不再跟他廢話,戴上眼鏡準備批閱其他的申請資料。
簡一凡強調:“王守才有那麼多的人生經驗和積澱,如果病好了肯定還會繼續給社會做貢獻的。你看看他以前辦的工廠,在民營企業中實力很強,我們應該挽救他的生命,等他以後賺了錢,會救助更多的人。”
雲月華歎氣。
簡一凡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主任,最近咱們心理科名聲那麼不好,如果救助了王守才這樣的人,肯定可以挽回心理科的名譽。”
“一凡,”雲月華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我們是醫生,不是香火徒,更不是作秀!如果我們救人是為了揚名為了得到別人的讚美,從一開始就錯了!”
簡一凡被雲月華罵的腦子嗡嗡響,他下意識後退一步,知道自己剛剛口不擇言,將科室名聲當做了兒戲。
辦公室的門忽然開了,宋摘星進來向雲月華報告。
“下午請假外出,主任。”
雲月華看她,“作什麼?”
“西山精神病院接收的病人出了點問題,需要我們過去配合。”
雲月華點頭,“去吧。”
宋摘星沒走,多加了一句:“一凡是專攻兒童心理問題的谘詢師,希望他能和我一起過去看看。”
簡一凡正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沒想到宋摘星適時地撈了他一把。
雲月華看都沒看簡一凡,“同意。”
她自然明白宋摘星的意思。她現在巴不得簡一凡不給她添亂。
宋摘星連聲謝了雲月華,一忙扯了簡一凡的手往外走。
簡一凡還想爭取,“主任,你考慮考慮。不然王守才真的沒有活下去的欲……”
一句話沒說完,宋摘星已經將簡一凡徹底拉出門外。
門外的同事全部圍上來一起捂住簡一凡的嘴。
方琳對他吹胡子瞪眼,“你還嫌主任不夠忙啊!”
簡一凡的嘴巴被好幾隻手堵著,現在別說講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他近乎被“挾持”著離開了走廊,等再次能夠自由呼吸時,宋摘星已經將他帶出了心理科。
天氣晴好,夏木陰陰,西山精神病院的鳥聲在晴日裏更加清脆高昂。
簡一凡十分抗拒這裏,即便現在他已經站在了病院門口。
宋摘星終於半鬆一口氣,囑咐簡一凡:“小雪最近一直很低落,這次來看看能不能配合時醫生做一些其他的治療。”
去見時醫生,意味著就要見他身邊的助理高璨,簡一凡想到這一步也走不動。
宋摘星自然看出他的心思,硬扯著他往前走,“做不成戀人,還可以做朋友。”
簡一凡拉著臉,一邊跟著宋摘星健步如飛,一邊冷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說完他迅疾地補充:“你也不是。”
宋摘星沒說話,隻是發力捏緊他的腕子,讓他嗷嗷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