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心理科醫生(上冊)》(11)(2 / 3)

“周鳴山?”肖雅潔站起身,“他有姆媽的消息?”

李唯西果然猜中,冷冷笑道:“他連你都瞞著,可見是使出了殺手鐧來對付我。你當年查到林雨澤,再往前一步輕而易舉,可是你沒有。你沒向媒體曝出來林雨澤是甘草的身份,根本不是擔心沒人關心,而是你認識林雨澤後就改變了計劃,你要通過他功成名就!”

“夠了!”肖雅潔厲聲喝止,“我現在把林雨澤搞成這個樣子,早已為老師報仇。我對老師問心無愧!”

窗外陽光淡淡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李唯西長眉蹙起,“到現在你還要為自己找說辭。倘若你當年就曝出來,我父親又豈能這樣潦草過一輩子!警察會著重調查林家,著重調查姆媽和林落雪背後的養父養母。但是你什麼都沒有做,你眼睜睜看著我父親被人陷害,聲名掃地,看著我們全家被人攻擊謾罵,惶惶不安。你怎能問心無愧?”

肖雅潔定在原地,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半晌,她試圖為自己解釋:“林雨澤害的老師聲名狼藉,我把他搞瘋,我沒有做錯。”

“凶手都沒有找到,你做的那一點把戲,隻是為了讓你心裏沒那麼愧疚。”

“不,不是。”

“你隻愛你自己。”李唯西雙眸中噙著淚,唇角顫抖,“我父親……明明有沉冤得雪的機會,可是你為了你自己,連最後一點機會都碾碎了。

肖雅潔忽然意識到自己落到了一個巨大的圈套裏。周鳴山故意留著姆媽的消息放給李唯西,就是為了讓他將矛頭指向自己。在林雨澤失憶之後,周鳴山要轉頭對付自己,不惜借刀殺人。

“唯西,你聽我解釋。”肖雅潔有些慌,言辭閃爍,“我……我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誰強奸了林落雪,就算曝光林雨……”

李唯西不想再聽她任何解釋,決然打斷她,臉色冰冷,“肖雅潔,你利用心理手段謀財害命,我會親手把你送進監獄。”

他轉身衝出辦公室,背影堅毅決絕。從街角吹來一絲風,李唯西仰頭,隻覺得今年夏季與以往大為不同,讓他渾身發冷。倘若父親從一開始就沒有機會翻身,他便認了這樣的宿命,可是肖雅潔是父親嘔心瀝血培養出來的學生,是父親那麼看重的人,她卻選擇在最重要的一刻背叛父親,任父親幾十年的時光都身負罵名,形如螻蟻。

他替父親感到難過,心中一片哀涼。

夕陽下山時宋摘星來到西山精神病院,此時煙霞漫天,在天邊留下最後一道弧線,流雲翠影,千裏同色,一切景致都在將明未明,將暗未暗之中。仲夏樹深蟲密,等宋摘星走到住院樓前時天色已經大暗,整座醫院亮起了路燈。白熾的燈光寧靜清冷,沿著筆直的馬路蜿蜒而去,無窮無盡。在群山包圍中的病院隻要亮起電燈,就給人一種身在城市中心的錯覺。璀璨生輝,卻又冰冷寂寞,仿似任何事情都與自己無關。

幾乎每一次來,時越都有意在樓前等她,宋摘星心中暖流劃過,快走了兩步。她接到時越的電話時還在心理科給鄭亮亮做谘詢,不知出了什麼事,他執意讓她過來一趟。

最近忙的暈頭轉向,眼底下蒙著一層淡紫色。時越知道她沒睡好,白皙的麵容一副嗔怒的樣子。

“幾乎每一次見你,都沒有特別開心的時候。”

宋摘星抬頭“啊”了一句,與他玩笑道:“沒哭出聲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時越淺笑,“伶牙俐齒。”

宋摘星看天色黑得已經辨不清四周花樹,問道:“這麼晚喊我,出了什麼事?”

時越伸手拉她,“你跟我來。”

宋摘星被拽的耳邊生風,索性與他一起小跑。她沒見時越跑得這樣輕快過,跟在後麵氣喘籲籲。他帶著她爬到高層,一路來到廊下,她記得這裏是上次與時越一起喝酒的地方,臉頰一熱,低了低頭。

站在廊下雖然看不到整個醫院,但是廊閣與樓層間單辟出一隅天空,長夜悠悠,星辰浩瀚,像幽藍畫布一樣懸在兩人頭頂。

宋摘星不知時越想做什麼,還沒出口問,便見時越兩指成環放在唇邊吹了一聲極響亮的哨子。

頃刻之間,他們所在大樓的所有燈光全部熄滅。宋摘星眼前立刻陷入黑暗,時越下意識握緊她的手,輕聲道:“別怕。”

萬籟俱寂,靜得讓宋摘星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她將目光散在遠處的山影裏,一片黛墨色雲影如長練一般刻霧裁風,綿延而去。

忽然,一隻孔明燈慢慢飛到半空中,出現在宋摘星與時越麵前。

緊接著,無數的孔明燈遙遙飛起,直衝天空而去。天光如水,孔明燈像一盞盞螢火此起彼伏,百米不盡。一方天空被近近遠遠、大大小小的孔明燈填滿,似星辰一般溫暖生輝。

清風拂麵,呼吸微涼。宋摘星目光流轉,怔怔地看著麵前的一切。

時越微微揚頭,聲音清爽,“是個晴天。”

宋摘星跟著他抬頭,目及之處燈火通明,遙遠的天空星辰搖動,星河之下萬籠燈火,與遠處青山,近處荷塘纏在一起,美得不可方物。她心知等待這樣的天氣需要一段日子,繁星如雨,夜風不疾不徐,明燈煌煌,即便有萬眾愁緒也都消散遠去了,隻剩這長歌風月,星鬥在天。

所有城市中的燈光熄滅了,鶉火星稀螢點點,讓人恍惚回到小時候。

時越站在宋摘星身側,高峻濃冽,眉目英豔。

“有一次出海,我站在甲板上看遠處澄碧透明的天空,近處幽藍深邃的海水,想如果你在就好了。”

宋摘星呆呆地看著他。她不記得這一年時光中他出過海,卻也轉瞬明白,此時應該也是他希望自己在他身邊的一刻。

時越與她咫尺之遙,上前一步就能將她攬擁在懷。即便夏夜,他周身仍有清冷的氣息。他眼睛中多了一分忐忑,低頭輕輕看著她。

所有病患和護士都趴在欄杆前等待時越的告白,孔明燈仍在不停地上升遠去,大家辛苦一場,隻為等待此時此刻。

時越終於將心頭的話緩緩說出口。

“阿星,你會喜歡我嗎?”

已經八點一刻,李唯西走進西山精神病院中遙遙看見一座樓燈光全部熄滅。他改了路線,沿著花徑繞過池塘想去一探究竟,隻是還沒從池塘邊撤身,便看見無數孔明燈從大樓各個層裏放飛出來。站得近一些他才看見每一層都站滿了人,由護士點燃孔明燈借風而出,燈火錯落有致,明明滅滅,到最後漫天如雨,蔚為壯觀。

他尋著孔明燈最密集的地方望去,看到廊下模糊站著兩個人影。一高一矮,暗香疏影很是相稱。

星河漫天,孔明燈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樓閣紫碧,川嶽開襟,整個西山都在孔明燈的照耀下明晃晃的。李唯西站在池塘一角,蘆葦叢叢,蟲聲唧唧,他想倘若宋摘星答應了時越,他自己又該怎麼辦。

池麵上映著無數孔明燈的影子,與他的影子交疊在一起,一明一暗,萬分寂寞。

他給高璨打了電話,告訴她自己有些事情,不去病院了。

高璨在電話中頓了頓——李唯西明白她停頓的意思——隻是沒等她說,他自己便掛斷了電話。

這一時這一刻,他隻想安靜地等待宋摘星的答案。

而此時廊下的宋摘星定定地看著時越,腦海中卻忽然閃現出自己與李唯西的對話。

當時她與李唯西一起查高媽媽的案子,李唯西攀爬高樓前站在了龍爪槐下,像頂了一頂綠色的帽子。她笑嘻嘻地和他保證,這輩子不會給他這種待遇,而李唯西卻遊刃有餘地回複她:你根本做不出來這種事情。

時越近在身前,麵色明澈,仍有孔明燈從別處飛過來,照著兩人的眼眸如春山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