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從人群頭頂隨風飄搖,而又蕩漾無比的花莖上掃了一圈,覺得他們就算綁在一起也不會對自己造成威脅,亞當暫時放下了心中剛到陌生地方時本能的戒備,高壯到難以想象樹身輕輕搖了搖,通體閃過一道淡淡的金光。
眾人眼看著參天巨木就此消失,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量高大的壯年男子,紛紛目也瞪了口也呆了。
這……這……這重獲新生的母樹大人居然能化為人形啦!
可……可他怎麼長得那麼像男人?!
作為整個部族最有智慧也最理智的人,老祭司最先反應了過來,強自按下心中對第二個問題的好奇心,他試探著朝那身高比族中最高的葛還要高出一個頭的男人欠了欠身子,畢恭畢敬地開口道:“母樹大人!默多斯草原恭迎您的到來!”
亞當瞬間便被這四個字鎮在了原地,剛抬起的腿迅速收了回去,嘴角可疑地抽了數下,皺緊眉頭看向老祭司那張花花綠綠的老臉。
老祭司立刻擺出了此生最真摯最誠懇的表情,隻是被滿臉看不清原來形狀的圖案給破壞了目標。
目光在老祭司頭頂可著勁兒搖曳的花莖上掃過,又快速掃了一圈不遠處幾乎要蕩成花海的人群,亞當原本虛虛握著的左手緊了緊,感受到手心堅實的存在後,在心中默默吸了口氣,收回的腿又重新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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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部落迎來人形母樹的消息如同蒲公英的種子,搭乘著微風迅速便傳遍了整片默多斯草原,無數閑極無聊的人想要帶上幹糧奔赴遠山部落,隻為在有生之年親眼見一見母樹大人的真身,但緊隨著傳來的,母樹大人正在專心培育幼崽的消息又讓這些人停住了腳步。
在整片默多斯草原,培育幼崽這件事都是非常神聖而艱難的,嬌嫩到極致的幼崽被包裹在堅硬的殼裏,從樹上摘下後還要埋進暗不見天日的土壤中去,即便是得到了最為細致的照料,幼崽的出生率也是百不存一,每當春天過去而盆中的嫩芽依舊不見蹤影時,都是人們傷心到極致的日子,於是,在幼崽培育期去打擾別人實在是一件令人譴責的事情,所以,以己度人,他們堅定地認為母樹大人一點也不想被打擾。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雖然亞當半點也不知道自己在人們心中已經開始閃耀著充滿母性的光,但確實不太願意被人所打擾,尤其是現在——他親愛的葉斯年還在花盆裏,距離發芽遙遙無期的情況下。
越原始的世界,規則的影響力就越大,葉斯年變成了一顆尚未發芽的種子,這件事對亞當來說雖然有些無奈,但也並不會讓他太過手足無措,畢竟說實話,像現在這樣靜靜等待愛人破開硬殼泥土睜開雙眼看自己的經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的。
親手燒製了造型最精致舒適的花盆,精挑細選出了最柔軟細膩的泥土,小心翼翼地將自家愛人埋進土中(→-→)於是,母樹攻就開始了培育盆栽受的憂桑而又期待的生活……
每天澆著最適量最清澈的泉水,每天抱在懷中曬著溫度最適宜的陽光,每天說著最溫柔最感人的情話,當夜晚來臨,又隔空對安放在枕邊的愛人落下一個晚安吻,陪著一起入睡……
亞當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神的存在,但即使沒有神,規則也會被他打動吧?
在春天即將過去的一個午後,無視了這幾天總是在院子附近轉悠的欲言又止的老祭司,亞當剛打算將吸滿陽光的愛人抱回房中,手指還未觸碰到花盆的邊沿,整個人就像觸電一般猛地一震。
那雙一直在沉寂中的眼此時溢滿了激動,動作仿佛被定格了一般,緊緊盯著泥土的中央。
帶著暖意的微風似乎都被這緊張的氣氛給感染得停了下來,四下仿佛陷入了無言的寧靜。
一點,一點又一點,在愛人滿心的期待之下,嫩到極致的芽尖終於忍痛刺穿硬殼,衝破泥土的重重束縛,觸碰到了愛人溫柔欣喜的目光。
一如當年,那棵樹從肥沃濕潤的土壤中拔出根莖,在天地之威下,跌跌撞撞卻又堅定無匹地奔向那個記憶中的男孩。
雖重傷未愈,卻力可屠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