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也這麼說嘛。”惠子小聲說道。
大出俊次哼出粗重的鼻息。涼子捋了捋自己的頭發,發現自己的手指在發抖,為了不讓大出俊次看出來,她又握緊了拳頭。
“我可沒有妄自尊大啊。”
“哦,是嗎?優等生嘛,總是這副模樣的。”
一股怒火油然而生,並非隻是針對俊次,多半也在氣自己太拖泥帶水了。
“那麼,你想怎麼樣?你又有什麼意願呢?”
像是很意外似的,大出俊次挑起了兩條好看的眉毛。這家夥長得還挺帥。
“我無所謂。”答非所問,“事到如今,無論你們做什麼,我的形象都不會有任何改變。我早就是個罪犯了,而且是殺人犯,是根本不存在的凶殺案中的罪犯。不是早就得出結論了嗎?我不是什麼嫌疑犯,而是被、被、被……”
聲音結巴,臉也歪了。
“被告?”真理子問。
“對,被告!真討厭。”
“這話是誰教你的?是你老爸雇的律師?”
“關你屁事!”
“你不是被告。又沒有上過法庭。”
“不是已經上過了嗎?”
這次的怒吼聲直衝天花板,還響起了回音。惠子嚇得縮作一團,真理子跳了起來。涼子全身僵硬,眨了眨眼。隻有保鏢山崎晉吾毫無反應。
“不是早就審判過了嗎?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隨隨便便地對我作出了有罪判決。你們所有人!”
是錯覺、心理作用,還是某種希望模糊了涼子的眼睛?她竟然在真切吐露出內心想法的大出俊次的眼角處,發現了某種閃光的東西。
隨意的審判,被告缺席,被判有罪。大出俊次說得沒錯。謠言、猜測、中傷,一切不都指向一個方向嗎?學校的家長會;HBS電視台的節目;大出家接到的恐嚇電話;家裏遭到縱火,祖母葬身火海。
一個上天賜予的靈感閃過涼子的腦海。
她抬起頭,麵帶微笑,睜大眼睛正視大出俊次那張變了形的臉。
“既然這樣,我們就來搞一次真正的審判。”
“哎?”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漏氣似的驚呼。是惠子、真理子,還是大出俊次?連保鏢山崎晉吾也吃驚地看著涼子。
“我們來一次名副其實的審判吧。在大出出席的前提下,決不隨意了事。動用三中三年級學生的力量,辦一次公平、公正的校內審判!”
這下連大出俊次也犯迷糊了,目光遊移不定。
“又要讓我當被告?”
“你不已經是被告了嗎?再當一次又有什麼關係?事到如今又有什麼可害怕的呢?”涼子大膽地對他笑了笑,“這次要為你配上律師。你想說的話可以在大家都聽得到的場合堂堂正正地說出來,以此證明自己的清白。”
“證明……清白?”大出俊次嘟囔著歪了歪脖子。
“證明自己什麼都沒幹。”惠子好心幫他解釋,隨即小聲添了一句,“笨蛋。”
“藤野你是笨蛋嗎?”
今天大家已經互相罵過無數次笨蛋了吧?
“又怎麼了?”
“誰會當我的辯護人呢?三中的同學裏沒有這樣的人吧?”
涼子將手放在胸前,那是心髒的位置:“我來做你的辯護人。”
藤野涼子將作為大出俊次的辯護人出庭。
“由我這個不受你歡迎,不被你信賴,而且最可能將你稱作罪犯並處決你的人來當你的辯護人,這樣效果最好吧?”
“想坐到檢察官位子上的家夥估計會有很多吧?”惠子低聲念叨著。大出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卻翹起嘴角笑了笑說:“反正我不會去當檢察官的,你放心好了。”
“你這種笨蛋當得了嗎?”
“哦,是哦。行啊,行啊。”
真理子雙手抓住涼子的袖口,整個人好像都掛在了涼子的短袖襯衫上:“小涼,你怎麼這麼說呢?我們隻是初中生,怎麼做得了這種事呢?”
“如果從一開始就覺得初中生做不了,那就真的什麼都做不成了。”
“需要人手。”作出簡短發言的是保鏢山崎晉吾。
涼子回頭看著他,對他點點頭:“是啊,光有檢察官和辯護人還是無法審判的,一定要有法官。”
大出俊次突然爆發出一陣異樣的大笑:“法官一定是讓老師來做的吧。鬧到最後,怎麼判不還是早就決定好的?”
涼子不慌不忙地說:“不會讓大人參與的,我們可以采用陪審員製度。”
“陪審……”真理子怪叫一聲。
“就是召集一批普通人,聽取雙方意見後集體判定是否有罪。”惠子的解釋完全正確。
“勝木,你對審判很精通啊。”
惠子有些慌了:“我才不懂呢。我又沒上過法庭。”
涼子笑了:“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一些法庭術語,還有,你剛才不是說過‘坐到檢察官位子上’之類的話嗎?”
“懸疑電視劇裏不都有嗎?”惠子辯解似的嘀咕道,“電影裏也有。我老媽常看。”
“看來我也要看看這類電視劇。”真理子頗為佩服地說。
大出馬上對她指手畫腳起來:“像你這種腦袋空空的家夥也來審判我?開什麼玩笑。”
“我也是腦袋空空的。”惠子反擊道,“隻要檢察官和辯護人能夠說服我和倉田這樣的人不就行了?陪審員製度不就這麼回事嗎?”
惠子講得一點沒錯。涼子對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喂,你們的腦子還正常嗎?”大出俊次終於隻能說這樣的話了。就像一座城池,護城河已經填平,眼看著就要陷落了。
“正常,可正常了。下一步要建立起相應的體製,還要重新招募人手。”
“陪審員共有幾個?”真理子問。
“十二個唄。”惠子答道,“向阪和野田?他們也沒有當檢察官的腦袋和底氣,隻能跟我們一起當陪審員。”
“向阪?野田?”大出皺起眉頭,“這些家夥都是誰?”
“見了麵就會認識。”
“是啊。都是受過你欺負,或者為了不受你欺負而夾緊尾巴不聲不響的家夥。”
“難以置信。”大出抬起頭,也許是想看看藍天吧,可頭頂上隻有汙跡斑斑的天花板,“讓這些家夥來判我是否有罪?一點也不公平啊。惠子,估計你就想投有罪的票吧?”
“倒是這麼想過。”惠子已經完全恢複了常態。
形式確定,立場明晰。涼子精神抖擻,鬥誌昂揚。她已經看到了前進的方向。
“陪審員不能有先入為主的觀念。”涼子對大出俊次說,“一旦決定,就必須遵守。大出,你就相信我們三中的同學一次,怎麼樣?反正對你來說,情況也不會變得比現在更糟。”
“可是……”
“受到傷害的可不止你一個人。大家都很討厭目前的狀況啊。”
大出俊次沉默了,倒不是被涼子說服,他隻是在傾聽罷了。
“當然,要召集人馬並不容易……”
“又咋了?喂,藤野,拜托。”
“我懂我懂。我不會退卻的。”
“這次,”山崎晉吾一開口,大家的目光便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跟之前不一樣了。”
“是嗎?哪裏不一樣?”
“上次,藤野她發出呼籲時,大家心裏都很害怕。”
要是參加了這次調查,不知會遭到大出俊次怎樣的報複。大家都跟大出俊次有同樣的想法,認為結論早就有了。
“可這次大出本人也參加。正像藤野說的,討厭目前狀態的同學大有人在,應該能夠召集起很多人。”
真理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山崎晉吾,都出了神:“山崎,你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嘛。”
山崎晉吾的眼角露出了笑意。他又對涼子說:“要找的不隻有陪審員。”
“哎?”
“法庭上還需要其他人。”
“法官?”惠子插話道,“即使是陪審員製度,也得有法官高高在上地坐著,像個主持人,還要時不時地訓斥一下辯護人。”
“嗯,這個也需要。”山崎晉吾朝惠子點點頭,“要找合適的人來做。”
“是啊……”
“我知道了!”真理子跳了起來,“山崎君說的是當犯人發飆時能將其製服的人,對吧?”
“什麼犯人啊!”大出俊次怒罵道,話音顯然缺乏底氣。
“啊,對不起。應該說被告。”
涼子也是剛剛才明白。不僅僅是製服被告,還要維持法庭秩序,有點像保安,叫什麼來著……
“法警。”山崎晉吾自己說了出來。
“對,就是這個。”
“不是已經有了嗎?”惠子聳聳肩,輕鬆地說。
真理子也興高采烈地連連點頭。
“願意當嗎?”涼子問道。
山崎晉吾沒有看涼子,倒是看了看大出俊次。
“怎麼了?”大出俊次怯生生地喊道。他原本是想虛張聲勢的。
“嗯。”山崎晉吾微微一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