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用懶洋洋的語氣說:“這樣行嗎?你老爸老媽不罵你?”
大出俊次端正的臉上霎時間露出了惱羞成怒的神情,但或許是因為涼子在場的緣故,怒氣很快便消退了。
“老爸老媽都出去了,要幹的事情多著呢。”他說道,“家裏燒成那樣,什麼都沒有了。保險手續很麻煩,還要同律師商量。”
他的口氣和惠子一樣懶洋洋的,也沒提被燒死的祖母。是故意這樣,還是真的沒放在心上?涼子正思考著,便聽到大出對她說:“藤野,你上去吧。”
大出俊次緊盯著涼子,挑釁的意味顯而易見,眼底分明透出幾分逗樂的神情。
“隻要你上去,你說的話我都願意聽。”他怪聲怪調的,簡直是在作弄人。
“俊次,我們……”
惠子想靠上前去,大出俊次抬了抬下巴阻止了她。
“如果讓我跟藤野獨處,我就無所不談。”
獨處。說到這個地步,大家都心知肚明。真理子抓住了涼子的胳膊,惠子的臉繃得緊緊的。
“我說,你別太得寸進尺了。”
麵對惠子的詰難,俊次隻是哼著鼻子笑了笑:“我怎麼就得寸進尺了?不是你說的嗎?藤野擔心我,還為了我跟老師鬧翻了。既然如此,讓我們兩個當事人直接交談一下,又有什麼問題呢?”
惠子的臉色都變了:“我可沒說過那樣的話!”
“沒關係的,”涼子搖搖頭,“雖然不能說是當事人間的交談,可提出交談的確實是我。”
“不對!提出必須和俊次見麵的是我。”
“你給我滾一邊去!”俊次這一句話就讓惠子露出了怯意。
涼子看在眼裏,心中不由得暗自歎息。看來真理子的推測是正確的,惠子依然喜歡著大出俊次。
“用得著你衝在前麵嗎?不是早跟你說過,沒你的事了嗎?”
輕輕推開惠子後,大出俊次厚著臉皮一把抓住涼子的胳膊。這時,真理子隻會在一旁戰戰兢兢,惠子則踉踉蹌蹌地撞到了栽種著觀葉植物的大花盆。
“等等,別拉我……”涼子掙紮著要甩開大出俊次的手。俊次的臉上滿是奸笑。他按下電梯的按鈕,硬是要把涼子往電梯裏拖。羞憤和恐懼讓涼子覺得身體忽冷忽熱的。
“別不好意思嘛,你不是挺擔心我的嗎?”
就在此時,大出俊次突然僵住不動了。惠子和真理子回頭望去。涼子的一條胳膊被俊次抓住了,隻得用另一隻手撐住牆壁,將脖子扭過去。
山崎晉吾出現在門廳入口,兩臂自然垂落在身體兩側,沒有擺出攻擊的架勢,臉上的表情也很穩重,與剛才跟涼子她們說話時沒什麼兩樣。他兩腳稍稍分開,姿態端正。
這架勢好像在哪裏見到過。這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連自動門開合的聲音都沒聽到。
“怎麼著?”俊次的聲音有點小,無論發生什麼,他都隻會說這句話,“誰呀,這家夥?”
“山崎。”真理子喊了一聲,就算是介紹了吧。
趁著俊次分神的當兒,涼子奮力掙脫他的手臂,離開他的身邊。被大出抓住的地方濕漉漉的,有點惡心。這說明剛才大出俊次的手上全是冷汗。
“要有個見證人。”山崎晉吾的話語簡單明了。聲音柔和,語調平平。他沒有說“我也一起去”,但他的眼睛看著電梯,言下之意已十分明確。
“要什麼見證人呀?”
“要的。”山崎晉吾根本沒把俊次的抗議當回事。“藤野,去嗎?”他問涼子。
涼子“嗯”地應了一聲,竟然覺得心情有如涼風拂麵般舒暢。不過,她的心髒仍在怦怦作響。
山崎晉吾走上前去,在滿臉不高興的俊次的鼻子跟前伸出手臂,重新按了一下電梯開關。等電梯發出刺耳的聲響打開門時,他問道:“幾樓?”
“算了。”俊次的困惑和惱怒通過空氣振動傳了過來,連脖子都已經微微發紅,“我說,山崎。”俊次的聲音很高,如同喪家犬虛張聲勢的喊叫一般。
山崎晉吾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一年級時跟楠山單挑贏了的,就是你吧?”
涼子和惠子震驚不已,隻有真理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是打架,是楠山老師想試試山崎的能耐,才比試了一番。我是從他姐姐那裏聽說的。”
“然後呢?”惠子的問題似乎純粹出於好奇。
“山崎贏了,是吧?”
山崎晉吾的嘴角邊露出一絲微笑,算是對真理子的回應。涼子不由得高興起來。真理子,你真行,虧你找來了一位可靠的保鏢。
“幹脆揍死他不就完了?楠山那頭肥豬。”大出俊次噘起嘴,隨即將臉扭向一邊,“行了。這算怎麼回事啊,亂七八糟的。”
大出俊次朝待客區走去,沙灘拖鞋踩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他用像是將身體拋出去般的姿勢坐下身,雙腳擱到了桌子上,臉上一副被人敗了興的神情。
“他害怕了。”真理子把手按在嘴上,小聲說道。
涼子在俊次的斜對麵坐下。真理子讓惠子坐在中間,自己則坐在她身邊。那位令人安心的保鏢站在椅子後麵,背對涼子她們,稍稍拉開一段距離。他將雙手背到身後,交握在腰部,肩部自然放鬆,還是沒有擺出攻擊的架勢。
在涼子敘述的整個過程中,大出俊次一次都沒有看過山崎晉吾。那裏有個可怕的家夥,無論自己如何虛張聲勢,都不是他的對手。
聽著聽著,他的注意力開始集中起來,也顧不上山崎晉吾了。
“惠子,誰要你瞎起勁了?”當涼子講到惠子提出在調查前必須會會俊次時,俊次忽地抬起身子朝惠子吼道,“又沒讓你當我的辯護律師。”下巴突出,唾沫飛濺。
惠子勉強維持著倔強的神情,身體卻在往後縮。
“我可沒打算……”
“什麼打算不打算的,啊?我問你呢。”
“別這樣。你幹嗎呢?”涼子挺身而出,保護著惠子,“勝木隻是提出自己的意見,並沒有代你發表意見。聽仔細了。”
“我的意見?”俊次指著自己的鼻尖,隨後哈哈大笑起來,“跟你們說我的意見又會有什麼用呢?反正你們也不會相信的。”最後那句話的語氣惡狠狠的。
“你不要先入為主。”真理子說,“我們跟老師不一樣,也不是警察,是你的同年級同學。”
俊次突然顯得很高興:“哦,是嗎?可你又是誰?我可不認識你這樣的肥豬。”
以欺負弱者、戳別人的痛處為樂,隻有這時才會喜形於色。真是爛到根的家夥。大出俊次沒理會涼子的憤怒,得寸進尺地繼續辱罵。要你們多管閑事?笨蛋、傻瓜、白癡。你們以為自己能幹什麼?
“真理子,勝木,別理他。”讓俊次大放厥詞了好一會兒,趁他上氣不接下氣的當兒,涼子毅然地說,“好吧。大出,是我們看錯人了。”
似乎到這時才注意到涼子生氣了,大出俊次輕輕眨了眨眼睛,重新凝視著她:“怎麼著,藤野?”
“都是我們的一廂情願罷了,以為你也受到了傷害。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麼回事。既然這樣,那怎樣調查都無所謂了,對吧?”
俊次撩起眼皮瞪著涼子。涼子毫不示弱地回瞪他。
“我們再也不管你的想法了。”涼子惡狠狠地說道,是回敬,更是報複,“無論你是否協助我們都沒有關係。我們要麵對的是真相,所以沒有你照樣也能調查。”
父親不是說過嗎?嫌犯對自身嫌疑的解釋,無論承認或否認都不能輕易相信。根據嫌犯的招供展開調查是十分危險的,往往會遭遇翻供,甚至被倒打一耙。
“我們今天來這裏,隻是跟你打個招呼罷了,已經仁至義盡了。走吧,我們回去。”
涼子麻利地站起身。真理子也跟著站了起來。惠子看了看她們兩人的臉,抓住椅子的扶手,也慢吞吞地起了身。
“打擾了。”
故作恭敬地鞠了一躬後,涼子推著惠子的後背抬腿便走。保鏢山崎晉吾朝這邊回過頭,退後一步讓開道路。他是想最後一個離開吧。
這時,大出俊次慢慢地把腳從桌子上挪了下來,沙灘拖鞋的鞋底拍打在地板上。他不合時宜地高聲喊道:“結論不是從一開始就已經定了嗎?”
涼子按著垂頭喪氣的惠子和脖子發硬的真理子兩人的後背,回過頭來:“什麼意思?”
“說你們調查的結論呢!”大出俊次滿臉通紅,小小的黑眼珠裏好像才開始湧出生氣,“怎麼調查不都一樣?結果總是我不好,對吧?你們想證明是我殺死了柏木卓也,對不對?”
“你是笨蛋嗎?”涼子也提高了嗓門,“我們剛才說的話你一句都沒聽進去嗎?”
“聽不聽不都一樣?”大出俊次站了起來。
涼子刹那間擺好了迎擊架勢,防備對方撲過來抓住自己。山崎晉吾一動不動,沉默地注視著大出俊次。
“三中的學生裏有誰會站在我這邊?一個也沒有吧?藤野,你現在高舉大旗要開展調查,不是正好給那些以前看到我就嚇得發抖的家夥一個說我壞話的機會嗎?”
“不試一下又怎麼知道呢?”
“就為了知道這個去調查?把我當成魚,放到砧板上任人宰割?你們有這樣的權力嗎?藤野,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