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番外:負解方程式》(3)(3 / 3)

“你們看我,盡管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可並未因為一次失敗而對人生喪失信心。我現在不是照樣生活得很幸福嗎?”

想必他會這麼說吧。

“杉村先生,這件事跟體驗集訓事件有什麼關係嗎?”

“不知道。不過這方麵的信息還是具有參考意義的。”

“好吧。那我就提供一條信息:火野老師與他現在的夫人,是經過他大學老師的介紹認識的。這是去年春天開懇親會時,內人聽火野老師親口說的,應該是沒錯的。”

我表示感謝後,掛斷了電話。接下來,就該由筆記本電腦大顯身手了。

利用秋吉先生所提供的賬號和密碼進入網站後看到的教職員名單是每年都更新的,但精華學院校友會的《年鑒》保存著從二十年前一直到現在的教職員以及在校生們當時的名單和住址。瀏覽這些內容後,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

在三年前的《年鑒》上,火野嶽誌的住址是文京區小石川,那個他夫人告訴我的“老家”。再往前推四年,則是杉並區榮西町的高級公寓三〇四室。

這就是說,在十年前進入精華學院的時候,火野嶽誌估計是在杉並區榮西町的高級公寓裏與前妻住在一起的,可後來一度又住回了自己的老家。這是因為與前妻離婚的緣故嗎?還是他帶著前妻與自己的父母一起生活後,兩人再離婚的呢?這就不清楚了。

總之,直到三年前為止,他是住在小石川的老家的,之後,就住到西東京現在的家了。基本可以確認,這是為了與瑛子再婚,並與育司三人一起生活而買的新房子。

兩三年前的話,育司應該是八九歲的樣子。在火野家客廳裏掛著的唯一一張在新房大門口拍攝的全家福中,育司要比現在小一圈。這一點也是符合的。

一般而言,夫妻離婚時,某一方仍留在原先一起生活過的住所裏的情況,也不是沒有。有的是因為嫌搬家太麻煩,有的是因為對房子很滿意。也有人是出於經濟方麵的考慮,或不想讓正在上學的孩子轉校等。原因可以是多種多樣的。

火野嶽誌的前妻和他跟前妻之間的孩子(如果有的話),現在仍住在杉並區榮西町的高級公寓裏的可能性雖然不大,但是,不去賭一下就太可惜了。

結果,我賭輸了。因為,當我按下三〇四室的對講機後,盡管已是星期天的傍晚時分了,應答的卻像是一個剛睡醒的年輕男子的聲音。

而且,他告訴了我一件有趣的事情:

“應該是上星期吧,有人找過以前住在這裏的什麼火野啦木野的。”

據說是一個律師。

“還放了一張名片,說是想起什麼的話請與之聯係。”

“那張名片,還在嗎?”

“你等會兒——”

對講機裏不再傳出聲音。可過了兩三分鍾,一個身穿鬆鬆垮垮的運動衫、腳上拖著雙沙灘拖鞋的年輕人就出現在了門廳裏。

“你就是剛才那人嗎?”

“啊,是啊。”

“就是這張名片。不知道什麼來頭,挺煩人的,給你吧。”

正因為有時會有這種意外收獲,所以遇上什麼機會就該賭一把。

“城南共同法律事務所,律師,藤野涼子。”

“喂,我是藤野。”

電話中傳來熱鬧的生活背景音,還夾雜著人聲。

“我是杉村,就是在精華學院前麵被您逮住的私家偵探,您還記得嗎?”

這話似乎把對方嚇了一跳。電話裏沉默了片刻。

“有何貴幹?”

“啊,您還記得我,真是太好了。”

“今天是星期天啊。杉村先生,律師也是需要休息的。難道私家偵探是不休息的嗎?”

“個體經營嘛,哪能講究那麼多呢?我說,您那印著手機號碼的名片,還是別到處亂撒的好啊。”

“工作與私人,我是分別使用兩部手機的,不用擔心。”

既然是這樣,當時也給我一張名片不就好了。

“你是從哪兒弄到我的名片的?有什麼事?”

我本想再逗她一兩句,可她那頭隱隱約約傳來了幼兒哧哧的笑聲,便作罷了。

“您正和家人一起,不好意思,打擾了。”

藤野律師“嗯”了一聲後,說道:“我換個地方。”

她那邊的嘈雜聲消失了。

“怎麼說?”

“您為什麼要尋訪火野嶽誌的前妻呢?當然了,我並不想打探您的動機。我隻是覺得,您是律師,如果想知道的話,直接問他不就行了嗎?”

“杉村先生,您又是為了什麼要尋訪火野老師的前妻呢?”

“因為他現在的家庭生活不太正常,所以我想知道之前的家庭是怎樣的,離婚的原因又是什麼。”

“火野老師的私生活與體驗集訓事件沒什麼關係吧。”

“我不這麼認為。教師也是人啊,當他麵對同樣是活生生的人——學生時,在其作為教育工作者的表麵之下,原本的人格特征也會顯露出來。正因為這樣,學生才會與之產生共鳴,或對此反感。因此,我想了解他在現實生活中的方方麵麵。”

藤野律師沉默不語。

我繼續說道:“雖說平時和上司就有些過節,但在開會時竟因一時衝動毆打上司,這樣一個具有暴力傾向的人,發起脾氣來就可能毆打妻子,毆打孩子。如果他當了老師,就有可能毆打學生。”

“您要是懷疑有體罰行為,那就想錯了。”

“是啊。如今的老師,其行為都受到了嚴密監視。可是,具有暴力傾向的人,也並不都是希望看到鮮血的。隻要能讓對方屈服,能夠支配對方,也就心滿意足了。物理層麵的暴力行為,隻是其手段之一。”

“您這話像是出自心理學家之口。”

“隻要有必要,什麼話我都會說。”

眼下正是提高私家偵探身價的好時機,所以我幹脆橫下心,一吐為快。

“如果火野嶽誌在家裏就是這樣一個人,那麼有可能他在教室裏也是這樣一個教師。說不定他就因此遭恨於D班的學生,所以學生們要通過這次事件來陷害他。您不這麼認為嗎?”

這次電話裏傳來的不是呼吸聲,而是歎息聲了。

“我瞞過火野老師去打探他前妻的消息,是覺得如果直接去問他,他就會反問‘有這個必要嗎?’。這樣,事情反倒更複雜了。”

“嗯,是啊。”

“您說得不錯,我也懷疑火野老師平時的言行以及在班級管理上是否有過火之處。這不是作為教師的能力問題,而是他性格、脾氣方麵的問題——這正是此次事件的起因。可關於這一點,去問他本人或擁護他的人,都無濟於事。”

要為主張自己遭人陷害之人找出證據來,就必須找出其會遭人陷害的原因。而這麼做的話,就必然會挖出些連受害者本人都不願意麵對的事實來。

“律師先生,我們並肩作戰吧。”

“啊?”

“明天,我會去見D班的學生。”

“很難見到的——我記得跟你說過的吧。”

“就您的身份來說,是比較困難。可我就不同了。因為我不是火野老師一邊的。再說,我要去見的不是體驗集訓事件的當事人,是從一開始就表示不參加體驗集訓的,D班中另外的六名學生。”

“為什麼?”

“因為那種串通一氣的做法,不可能是在事發現場臨時完成的。那九名學生肯定早就做好了準備。而這種準備工作,自然包括將那些不肯合作的‘老實人’和有可能泄密的‘膽小鬼’排除在外。所以說,沒參加集訓的那六個,才是關鍵。”

藤野律師又沉默不語了,但這次的沉默讓人感受到一種深入思考的沉重。

“我去找那些學生,您繼續在火野老師的身邊打探,獲得信息後我們彼此交換。您看如何?”

說到這兒,我停下來喘了口氣。可隨後,我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因為從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盡管很輕,卻是一句不折不扣的粗話:

“媽的!”

隨後,藤野律師多少有些粗聲粗氣地說道:“好吧。交易成立。”

緊接著她又說道:“為了避免走彎路,我先給您提供一些信息吧。我已經聯係到了火野老師的前妻。她是他大學裏的學妹。兩人一起過了四年左右。離婚的原因據說是‘性格不合’。”

而且,她表示夫婦間並未發生暴力衝突。

“說是從未動過手,但他們經常吵架。她說火野老師總是對她的工作和社交關係指手畫腳的,叫人受不了。這當然僅僅是她的一麵之詞了。”

想要支配曾是學妹的妻子,讓她凡事都聽自己的——也算是“熱血漢子”全心全意的“熱血教育”吧。

“是大學的學妹啊。原來如此。”我說道,“火野老師現在的夫人瑛子,據說也是他大學裏的老師給介紹的呢。”

看來他盡管打了看不順眼的“校長”,卻是個重視論資排輩、重視上下級關係的人。

“這事兒,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打聽這種事情,正是我的本職工作啊。好了,律師先生,從明天起,就拜托您了。”

然而,我當時所說的那個意義上的“明天”,並未到來。第二天淩晨五點剛過,我就被秋吉先生的電話給叫醒了。

“翔太不見了!”他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他半夜裏離家出走了。這次連遺書也沒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