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曄看了看手表,此時是九點三十二分。
“好,我知道了。”
華曄掛掉電話後,宋曉說:“你先回咖啡館吧。”
“嗯。”華曄在宋曉耳邊悄聲說,“有事給我打電話。”“嗯。”
“慕容先生,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華曄跟慕容思炫告別,但慕容思炫卻瞧也沒瞧他一眼。
“怪人!”華曄輕輕地“哼”了一聲,轉身走出了麥當勞。
宋曉接著講述當年的事。等她講述完畢,慕容思炫問了她一個問題:“你現在可以聯係到當年那個目擊者嗎?”
“可以,我一直保存著她的手機號碼。”
“打給她,約她見麵。”
“現在?”
“是。”
於是宋曉撥打步小姐的手機號碼。
電話接通了,傳來一個女子疲憊的聲音:“喂?”
“是步小姐嗎?你好,我是宋曉。”
“誰?”步小姐語氣疑惑。
宋曉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地說:“我是五年前墜樓的那個警察的妻子。”
步小姐停了下,似乎想起來了,問:“有什麼事嗎?”
“可以見個麵嗎?我有個朋友想跟你聊聊。”
“不好意思,我今天沒空。”
“要不明天?”
“我再打給你吧,先這樣了。”步小姐匆匆掛了電話。
宋曉微微一怔,對慕容思炫搖了搖頭:“她似乎不想見麵。”
慕容思炫抓了抓頭發,又問:“你剛才說,當時你男友住在你前夫墜樓的那幢樓房裏?”
“是呀。”
“你男友叫什麼名字?”
“華曄。怎麼了?”宋曉有些不安地問。
慕容思炫卻沒有回答:“好,先這樣,我會去查這件事,晚點兒聯係你。”
沒等宋曉答話,慕容思炫已站起身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麥當勞。
當天晚上,宋曉正在大排檔上班,忽然收到了慕容思炫的電話。
“你在哪裏?”電話一接通,慕容思炫便沒頭沒腦地問道。
“在上班。”
“你男友的手機號碼是多少?”
宋曉說了,然後又問:“有什麼事嗎?”
慕容思炫還是沒有回答,又問:“你家在哪裏?”
宋曉滿心疑惑,甚至有些警惕,但還是把地址告訴了慕容思炫。“你現在回家吧,我也過去,咱們在你家碰頭。”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見麵再說。”慕容思炫說罷掛斷了電話。
宋曉跟老板請了假,匆匆回到家中,隻見慕容思炫已在門前等候。
一見到宋曉,他劈頭便說道:“我發現了一條重要線索。我今天去查過你前夫墜樓那天公安局的報警記錄,發現在當天晚上八點四十四分,有人打電話報警,說白環街三十七號的天台有人在打架。”
白環街三十七號,就是鄧瑞德墜樓的那幢樓房!
宋曉立即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除了那個步小姐,還有人見過凶手?”
“是。我請人幫忙查看過你前夫那宗案件的卷宗,當時步雨虹——就是那個被凶手搶走手袋的目擊者,說她在看到你前夫墜樓後立即報了警。卷宗記錄,步雨虹報警的時間是八點五十一分……”
宋曉叫了出來:“所以那個人看到在天台打架的人,就是阿德和凶手?”
“是的。那個人在八點四十四分前,看到你前夫追著那個劫匪跑上了天台,大概以為是有人尋仇,所以打電話報警。可以在那段時間看到他和凶手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幢樓房的住戶。”
“可我當時問過整幢樓房的住戶,沒有人說看到我前夫和凶手……唉,也難怪,事不關己,自然高高掛起。”
“你知道當時報警說有人打架的那個手機號碼是誰的嗎?”慕容思炫冷不防問道。
宋曉訝然:“咦,我認識的?”
“你男友,華曄。”
“什麼?”宋曉失聲大叫。
慕容思炫打了個哈欠,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說道:“華曄,在五年前就見過殺人凶手。”
宋曉馬上給華曄打了個電話,但對方沒有接聽。她心亂如麻,不斷猜測華曄到底向自己隱瞞了什麼。
“我要看一下華曄的物品。”慕容思炫打斷了宋曉的思索。
“這……”宋曉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說,“跟我來吧。”
她把慕容思炫帶到臥房裏,指了指衣櫃旁的一個矮櫃:“他的東西基本都放在這些抽屜裏了。”
慕容思炫快速地查看起矮櫃的抽屜。不一會兒,他在其中一個抽屜裏找到了一個信封。信封裏有一張婚紗照,婚紗照的主角是一對年輕男女。
“咦?”宋曉愣了一下,“莊太太?還有這是……莊先生?”
宋曉認得婚紗照的男女主角,竟然是華曄現在工作的那家咖啡館的老板娘莊太太,以及她的丈夫莊先生。
“你認識這兩個人?”慕容思炫兩眼一亮。
“阿曄現在就在他們開的咖啡館工作。”
“什麼時候入職的?”
“大概在半個月前吧。”
“這樣的話,你男友到這家咖啡館工作的目的,正是接近這對夫婦。”慕容思炫做出推測。
“為什麼要接近他們?”其實宋曉心裏已有答案。
“因為,他們或許跟鄧瑞德墜樓的案子有關。”
宋曉再次撥打了華曄的電話。這次不是想跟他問個明白,而是擔心他的安危。然而這次電話竟然被掛斷了。
“掛斷了……”
“過去咖啡館看看。”慕容思炫說出了宋曉心中的想法。
兩人來到咖啡館時,發現咖啡館大門緊閉。
宋曉第三次撥打華曄的電話。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關機了?”
“就是說,手機很有可能不在華曄手上了。”慕容思炫推測道。
“那怎麼辦呀?”宋曉心急如焚。
“等。”
兩人就在咖啡館附近監視著咖啡館的大門。然而一夜過去,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在此期間宋曉多次撥打華曄的手機,始終處於關機狀態。
“阿曄啊,你到底在哪裏?你不要出事啊……”宋曉一整晚惴惴不安,五年前痛失丈夫的那種感覺再次襲來。
東方泛白。慕容思炫和宋曉轉移到附近更隱蔽的地方,繼續監視著咖啡館的大門。
直到上午十點多,終於看到一輛白色奧迪在咖啡館外停下,一位美貌少婦從奧迪的駕駛座走了下來。
“莊太太?”宋曉認得此人正是咖啡館的老板娘,隻見莊太太打開了咖啡館的大門,走了進去。
“我們去跟她聊聊嗎?”宋曉此時已沒了主意。
“好。”慕容思炫說罷扭動了一下脖子。
兩人走進咖啡館。
“莊太太,早呀,還認得我嗎?”宋曉跟莊太太打招呼。
莊太太似乎沒有料到這麼早有人進來,嚇了一跳,定了定神:“你是……華曄的女朋友?”
“是的。請問昨晚你有見過華曄嗎?”
莊太太想了想:“昨晚打烊的時候他說身體不舒服,我讓他早些回去休息。他怎麼了?”
宋曉還沒回答,慕容思炫搶著問道:“當時是幾點?”
“十點半左右吧。我們的咖啡館十點半關門,剛關門我就讓他先走了。”
“那之後你還有見過他嗎?”慕容思炫又問。
“沒有了。”莊太太一邊說一邊輕撫著自己的脖子。
“他沒有返回咖啡館嗎?”慕容思炫追問。
“沒有呀。”莊太太雙眉上揚,“怎麼了?”
“他昨晚沒回來,手機也關機了。”宋曉說道。
“會不會到朋友家去了?”莊太太推測道。
“我也不知道,唔,我也不太認識他的朋友。”
宋曉說到這裏,忽然看到慕容思炫向自己使了個眼色。宋曉會意,向莊太太告辭:“我再找找吧,我們先走了。”
“嗯,有他的消息也通知我一下。”
“好的。”
一走出咖啡館,慕容思炫便冷冷地道:“她在撒謊。”
接著,慕容思炫開始解釋自己推斷莊太太撒謊的依據。
“剛才我問她在華曄離開咖啡館後,還有沒有見過他。她一邊回答‘沒有’,一邊撫摸著自己喉部的環狀軟骨。這是一種最常見的安慰行為,特別是女性,如果把手放置在喉嚨上的淺凹位置,說明當時她感到不安、不適或憂慮。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正在說謊或者隱瞞了重要信息。
“在我追問華曄有沒有返回咖啡館時,她眉毛上揚,眉毛的內角靠近,前額出現橫紋,這是典型的‘恐懼眉’;還有,當時她上眼皮上抬,虹膜上方的鞏膜露出,這屬於‘恐懼眼’;此外,她的上唇拉伸並緊繃,嘴角回縮,這是‘恐懼嘴’。她為什麼會感到恐懼?答案不言而喻——她在撒謊。”
“也就是說,阿曄在離開咖啡館後,又回去了?”宋曉問。
“可能性很大。”
“那我們現在要怎麼做?”
“繼續監視。”
於是兩人繼續在咖啡館附近的隱蔽處監視著咖啡館的大門。中午時慕容思炫讓宋曉到附近的快餐店買了兩盒盒飯,而他則自始至終沒有讓咖啡館的大門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直到下午四點左右,一名身材魁梧的金發男子拖著一個特大號的行李箱向咖啡館走去。
慕容思炫呆滯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注意那個人,你認識他嗎?”
“他……對了!”宋曉想起來了,“他也是咖啡館的服務員,上次我到咖啡館拿鑰匙時見過他。”
慕容思炫“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三個小時後,那個金發服務員拖著行李箱從咖啡館走出來,來到了莊太太的奧迪車前方,四處張望,確認沒有人注意自己後,快速打開了奧迪車的尾箱,把行李箱放了進去。
“他進入咖啡館時,行李箱是空的;而現在,行李箱很重。”慕容思炫冷不防說道。
宋曉明白慕容思炫的意思,倒抽了一口涼氣:“不會吧?”
此時莊太太也從咖啡館走了出來。金發服務員把汽車鑰匙交給她後,便返回咖啡館。莊太太則走上駕駛座,開車離去。
“跟著她。”慕容思炫說道。
“啊?”
沒等宋曉反應過來,慕容思炫已快步走向路邊。宋曉回過神來,緊隨其後。
兩人上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跟著莊太太的奧迪車。
一個多小時後,莊太太把車開到海邊,在一處斷崖前停了下來。慕容思炫和宋曉見狀,也下了出租車,悄悄地跟在後麵。
隻見莊太太吃力地把行李箱從汽車尾箱裏取出,之後拖著行李箱,一步一步地向斷崖的邊沿走去。
“她要把行李箱扔到海裏。”
“什麼?”
宋曉還沒聽明白,他已快步上前,攔住了莊太太。
莊太太嚇了一跳,顫聲道:“你……你是……”
她一邊說一邊四處張望,突然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宋曉,霎時間臉色大變。
“棄屍?”慕容思炫冷冷地問。
“啊?”莊太太連臉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宋曉快步走過來。與此同時,慕容思炫俯身打開了行李箱。
行李箱裏有一個全身赤裸的男子。
“阿曄!”宋曉失聲慘叫。
這個蜷縮著身體的男子,正是她交往了三年多的男友華曄!慕容思炫檢查了一下華曄的身體狀況,搖了搖頭:“已經死了。”
“啊?”宋曉大腦一陣昏厥。
她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個晚上。
她似乎聽到霍奇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德哥……出事了!人、人沒了……”
她似乎還聽到那個騙子的聲音:“華曄出事了!出車禍了!現在我們在醫院……他情況很嚴重,顱腦大出血,肋骨斷了三根,現在人重度昏迷。”
“阿曄……”宋曉跪倒在地,傷心欲絕。
這一次,她真的失去了華曄,而且是永遠失去,就像五年前失去鄧瑞德那樣。
宋曉悲痛之時,慕容思炫在一旁給霍奇俠打了一通電話,告知了他這邊的情況。然後便一邊監視著莊太太,一邊細細查看華曄的屍體。
“根據屍斑的顏色和分布,屍僵的緩解情況,以及角膜的混濁程度,可以判斷死亡時間大概在二十到二十二個小時之前,即昨天晚上十點半到十二點半之間。
“眼球及瞼結膜下有明顯出血,臉部皮下也有散在的出血點,所以死亡原因是頸部受到壓迫而窒息。此外,頸部有指甲印和手指印,應該是被掐死的。至於手腕上的傷痕,應該是掙紮時留下的,傷口中殘留著凶手的DNA。”
他說到這裏,回頭向莊太太瞥了一眼,一臉木然地說道:“以你的體型和力量,不可能掐死華曄。所以,凶手極有可能就是你咖啡店裏那個高大的金發服務員。
“昨晚華曄離開咖啡館後,因為某種原因重返咖啡館,然後被那金發服務員掐死,屍體被暫時安放在咖啡館的雜物房內——今天上午我進入咖啡館時看到雜物房的大門是緊閉的。
“下午那服務員去買了一個特大號的行李箱,回到咖啡館,把華曄的屍體裝了進去。接下來,你負責開車把屍體運到海邊棄屍……”
“不是我……不是我……”莊太太終於忍不住打斷了慕容思炫的話,“人是王啟彬殺的,跟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真的……真的不是我……”
原來那個金發服務員叫王啟彬。
“王啟彬住在哪裏?”
“仙湖街太平六巷十三號。”莊太太魂不守舍地答道。
她說的這個地方,就在她的咖啡館附近。
慕容思炫見莊太太一下子就能說出王啟彬的地址,嘴角一揚:“殺人動機也清楚了。”
就在此時,霍奇俠、法醫、偵查員等人趕到現場了。
莊太太被帶上了警車,華曄的屍體也被法醫運走。
霍奇俠向慕容思炫問道:“你們也一起回局裏嗎?”
慕容思炫搖了搖頭:“去另一個地方,你也一起去。”“哪裏?”霍奇俠一臉好奇。
“王啟彬的家。”
一直坐在一旁發呆的宋曉此時突然說道:“我也去!”
她剛才也聽到了慕容思炫的推理,她要去抓住這個殺人凶手。
“嫂子,你精神好像不太好,不如我讓一個兄弟先送你……”
“我要去!”宋曉幾乎是吼出來的,霍奇俠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然而在前往王啟彬家的途中,霍奇俠卻收到了一位同事的電話。
“你說……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地址在哪裏?咦?死者叫什麼名字?什麼?”
掛掉電話後,霍奇俠向慕容思炫看了一眼,目光複雜。
“說。”正在開車的慕容思炫卻瞧也沒瞧霍奇俠一眼。
“半個小時前,有人打電話自首,說自己殺了一個男人。我們的同事到達凶案現場,發現死者竟然就是王啟彬!”
“哦?”慕容思炫斜眉一蹙,轉頭看了看霍奇俠,冷冷地問,“自首的人叫什麼名字?”
“步雨虹……唔,”霍奇俠也皺了皺眉,“這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
慕容思炫打了個哈欠,一字一頓地說:“步雨虹,就是在鄧瑞德墜樓案中,被凶手搶走了手袋的那個女生。”
宋曉雖然一直心不在焉,但也聽到了慕容思炫的這句話。
莊先生和莊太太很可能與鄧瑞德墜樓案有關,而步雨虹和華曄又都是鄧瑞德墜樓案凶手的目擊者。現在,華曄被莊太太和店裏的服務員殺死了;而另一個目擊者步雨虹,則殺死了那個服務員……
錯綜複雜,迷霧重重。
然而宋曉沒興趣知道真相。因為不管真相如何,也無法改變她失去了華曄的事實。哪怕把凶手碎屍萬段,華曄也不會回來。
再也不會回來了。
宋曉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這個坎,再也繞不過去了……”她的眼淚情不自禁地湧出來,再也無法抑止。
“人生為什麼這麼苦,到底何時才能到盡頭?”
宋曉不知道答案,也沒有人可以告訴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