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華曄稍微停頓了一下，“先在我家安頓下來吧？”
“這……我怕麻煩你。”
華曄笑了笑：“有啥麻煩的？反正我一個人住。唔，有啥事也可以相互照應嘛。”
宋曉還是有些猶豫：“我考慮一下吧。”
華曄認真地說：“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呢？”
這句話讓宋曉心中一動。
“好吧，那我付你租金，算是合租吧。”
就這樣，宋曉暫時在華曄的家中住了下來。
時光荏苒，轉眼之間，鄧瑞德墜樓事件已過去了一年。
警方仍然沒能逮捕殺害鄧瑞德的凶手，並且因為各種線索中斷，已逐漸不再投入警力調查。宋曉自己前後聘請了三四名私家偵探調查，也是一無所獲。
而宋曉經過這一年與華曄的朝夕相處，心裏對他逐漸產生了難以形容的感覺。
這天晚上，兩人在家吃過晚飯，宋曉一邊刷碗，一邊對坐在客廳看報紙的華曄說道：“對了，我今天找了一個工作，是在一家大排檔當服務員，下周開始上班。”
“哦？”華曄放下報紙，微微地吸了口氣，試探著問，“你不調查了？”
“怎麼會呢？”宋曉語氣堅定，“當然還會調查呀。我之所以選這個工作，就是因為它隻需要晚上上班，我白天還可以調查。”
“這樣啊……對了，我也跟你說個事，我前兩天在仙湖街那邊看中了一個房子，兩室一廳，月租才一千三，挺劃算的，要不我們搬過去吧？”
“這裏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搬呀？”
華曄嗬嗬一笑：“我可不想一直睡沙發。那邊有兩個房間，可以放兩張床。”
宋曉知道，華曄之所以想搬家，根本不是因為不想再睡沙發，而是為了她。
偶爾，宋曉在上下樓梯時，會突然想起鄧瑞德，黯然神傷。有幾次，她還不由自主地到天台去，想象著鄧瑞德墜樓的情景，心如刀割。
而這一切，都被華曄看在眼裏。
他想讓她永遠離開這個傷心地，讓她從陰影中走出來。
“阿曄……”
“嗯？”
“謝謝你。”宋曉的聲音有些哽咽。
“嗯。”華曄心領神會，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又過了幾個月。
這天晚上，宋曉在大排檔上班。華曄跟她約好，等她下班後到大排檔來接她，然後和她一起去看電影。
還有十分鍾就下班了，宋曉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還以為是華曄打過來的，但把手機拿出來一看，來電卻是一個陌生號碼。
“你好。”宋曉接通了電話。
“是宋小姐嗎？”手機裏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你是？”
“我是華曄同事。你是他女友吧？”
沒等宋曉答話，男子緊接著說：“華曄出事了！出車禍了！現在我們在醫院……”
宋曉心中一驚：“不會吧？他怎樣了？”
“他情況很嚴重，顱腦大出血，肋骨斷了三根，現在人重度昏迷。”
霎時間，宋曉腦袋一陣昏厥，隻覺得天旋地轉。
“醫生說要馬上搶救，讓我先交一萬塊押金，我手上沒這麼多錢，你立即打款給我，要快！”
這種彷徨無助的感覺，似曾相識。
一年多前霍奇俠打電話給宋曉告知鄧瑞德出事時，她的心裏就是這樣的感覺。
“你們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來！”宋曉定了定神以後說道。
“人民醫院。你要多久才能過來？現在情況很緊急！醫生說隨時有生命危險……你等等……是的，我是傷者朋友，我知道，我知道……我現在就去交錢，馬上去……喂？宋小姐，醫生說要交了錢才搶救啊！我把我的賬號發給你，你快點轉賬給我！”
“我……我知道了……”
男子掛了電話後，立即通過短信發過來一個銀行卡號。
宋曉稍微冷靜下來，心裏有些懷疑：“是騙子嗎？”
於是她立即撥打華曄的手機。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宋曉再也無法冷靜了，向前方不遠處的櫃員機跑去。
“宋曉？”身後傳來叫喚聲。
宋曉回頭一看，竟是華曄。刹那間，她喜極而泣，快步跑到華曄身前，情不自禁地緊緊抱住他。
“怎麼了？”
“不要丟下我，我好怕……”她抽泣著說。
等她冷靜下來，才把事情的始末告訴華曄。華曄說，剛才有個人打電話給他，問他要不要貸款，他說不要，掛了電話後那人還是不斷來電，華曄覺得煩人，便把手機關了。現在看來，這自然是騙子的伎倆了。
兩人看完電影，從影院出來，已是淩晨一點多了。
“剛才那部電影挺好笑的，遲些我們在網上再看一遍吧。”華曄意猶未盡。
宋曉卻心不在焉。
“你還在想著剛才那個詐騙電話？”華曄看穿了宋曉的心事，“別多想了，反正也沒被騙，下次小心一些就是了。”
宋曉搖了搖頭：“我不是在想那一萬塊的事情。”
華曄明白宋曉的意思，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一臉認真地說：“阿曉，無論如何，我是不會丟下你的。我們以後都一起生活，好不好？”
冷清的大街上，兩人相擁而吻，似乎時間停止在這一刻。
有愛人相伴的日子過得特別快，一晃三年便過去了。
這天晚上，宋曉下班回家，來到家門前，忽然聽到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
“咦？”宋曉抬頭一看，從樓上走下來的人竟是華曄。
“你上樓幹嗎去了？”宋曉有些疑惑。
“沒什麼，到天台去吹吹風。”華曄無精打采地答道。
“你怎麼了？”宋曉看到華曄一副精神恍惚的樣子，擔心地問。“什麼怎麼了？”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呀。”華曄有些言不由衷。
宋曉有些不悅：“連我也不能說嗎？”
華曄歎了口氣：“最近公司下達的任務很重，天天定業績、催業績，大家壓力都很大。我有幾個同事都辭職不幹了。”
“如果幹得辛苦，就換個工作吧，身體要緊。”
“我知道，我在考慮。”
過了幾天，華曄告訴宋曉：“阿曉，我辭去了保險公司的工作了，現在在一家咖啡館上班，唔，昨天剛入職。”
“咖啡館？”宋曉不解，“是做什麼的？”
“服務員。”
“咦？”
“很奇怪嗎？”
“隻是覺得跟你之前的工作風馬牛不相及。”宋曉有些疑惑，“有發展空間？”
華曄點了點頭：“我之後想自己開一家咖啡館，所以先到那裏工作一段時間，熟悉一下咖啡館的日常運作。”
“開咖啡館？之前怎麼沒聽你說過？”宋曉總覺得華曄這幾天有些奇怪。
“隻是初步有這個想法嘛。”華曄笑了笑，“到時候你就是老板娘了，嗬嗬。”
“開咖啡館盈利高？不如開大排檔嘛，我有經驗。”宋曉提議。
“好，我再想想。”兩人憧憬著未來。
華曄到咖啡館工作一周後。這天下午，宋曉到天台晾衣服，回家時才發現忘了帶鑰匙，進不了門。
於是她給正在上班的華曄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現在去咖啡館找他拿鑰匙。
在她乘車前往咖啡館的途中，華曄來電：“我送外賣去了，鑰匙我放在老板娘那裏，你到收銀台找莊太太拿就行。”
不一會兒宋曉來到咖啡館，踏進大門，一位身穿咖啡館工作服的男子走過來。
“您好，請問幾位？”
宋曉向這位服務員看了一眼，他至少一米九的個頭，一頭金發，眉目清秀。
“我找莊太太。”
“噢，她在收銀台。”
金發服務員指了指收銀台，那裏坐著一個三十出頭的美貌少婦。
宋曉走到收銀台前：“莊太太？”
“你好，你是華曄的女朋友吧？”那少婦正是咖啡館的老板娘莊太太。
“是的。”
“這是他叫我給你的。”莊太太微笑著把鑰匙交給宋曉。
“謝謝。”
“對了，你平時喝咖啡嗎？”
“偶爾吧。”
“我們店裏昨天新進了一批咖啡豆，我覺得味道還不錯，拿些回去嚐嚐吧。”莊太太把一袋咖啡豆遞給宋曉。
“莊太太你太客氣了。”
“哈哈，拿著吧拿著吧。”
兩人正聊著，隻見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拉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走進咖啡館。
小男孩一進來就跑到收銀台前，對著莊太太叫道：“媽媽！”
“這麼早就放學啦？”
“爸爸提前到幼兒園接我，說帶我去博物館看昆蟲。”
莊太太抬頭白了男子一眼：“你呀，都把孩子寵壞了。”
男子笑了笑：“之前答應了要帶他去看昆蟲展覽嘛，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媽媽，你去不去呀？”小男孩接著問。
莊太太輕輕摸了摸小男孩的頭發：“媽媽要工作，不去啦，你和爸爸去吧。”
宋曉看到莊太太一家三口，幸福快樂，心裏羨慕不已。她不禁想起自己流產的孩子和亡夫鄧瑞德。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但接著又微微一笑，心想：“不過，我現在的生活也挺好的。既然我已經邁過了那個坎，何必再去回想呢？”
莊先生帶著兒子離開後，宋曉也向莊太太告別：“莊太太，那我也先走了，謝謝你的咖啡豆。”
“別客氣，有空常來呀，我請你喝咖啡。”
一轉眼就到元旦，新的一年又開始了。
這天晚上，宋曉在大排檔工作，看到幾名男子前來吃夜宵，她認出其中一名男子是鄧瑞德的同事霍奇俠。
在霍奇俠上洗手間的時候，她快步追上了他：“小霍！”
“咦？”霍奇俠轉過頭來，看了看宋曉，“嫂子？”
宋曉笑了笑：“這麼久沒見，還認得我呀？”
“哈哈，當然認得了。你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
兩人閑聊了幾句，宋曉忽然問：“說起來，阿德的事，你們已經沒在調查了吧？”
霍奇俠低低地“嗯”了一聲：“沒有任何線索。”
他接著又補充道：“不過隻要發現了線索，我們會立即啟動程序進行追查。”
“是嗎？”宋曉目光遊離。
霍奇俠籲了口氣：“嫂子，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或許你也該放下了吧？”
“放下？”宋曉搖了搖頭，一臉堅定，“我一輩子都不會放下！這幾年，我一直在自己調查，直到現在也沒有放棄！”
“即使真相不是你能接受的，你也要查嗎？”
“是！”宋曉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霍奇俠歎了一口氣，淡淡地說：“有一個人，或許能幫你接近真相。”
“是誰？”
“我的一個朋友，唔，可以算是一位私家偵探吧。”
宋曉苦笑：“這些年，我找過的私家偵探的數量，超過兩位數了。可是……一無所獲。”
“這個人不同……”霍奇俠頓了頓，“可以這樣說，如果連他也查不出真相，那麼或許就沒有人可以查出真相了。”
“真的？”
“絕不誇張。”
“帶我去找他。”
“這樣吧，我把他的手機號碼給你，你直接自己聯係他，你說是我介紹的就可以了。”
“好的。他叫什麼名字？”
“慕容思炫。”
霍奇俠離開大排檔後，他的話一直在宋曉耳邊回響。
“即使真相不是你能接受的，你也要查嗎？”
還要查嗎？這個坎，她好不容易繞過去了。而真相，或許會讓她再次陷入痛苦，甚至破壞她現在的生活。
宋曉思緒雜亂。
她跟老板說了聲身體不舒服，就提前下班回家了。回到家，走進臥房，隻見華曄正在梳妝台前寫著什麼東西。
“你在寫什麼？”宋曉好奇地問。
“咦？”華曄把紙折好，“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有些不舒服。”
“沒事吧？”華曄一臉關切。
“沒什麼。倒是你……”宋曉欲言又止。
“怎麼了？”
宋曉輕輕地歎了口氣：“我總覺得你這段時間怪怪的，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隱瞞著我呀？”
“沒有呀。”
“是嗎？”宋曉一臉認真地說，“阿曄，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有什麼問題，你一定要跟我說，我們一起去麵對。”
“我知道。”華曄笑了笑。
“真沒事？”
“真沒事。”
“好吧，那我先去洗澡了。”
翌日清晨，宋曉早早醒來，轉頭一看，華曄還在睡夢之中。
她走下床，拿著手機來到客廳，找到了昨晚霍奇俠給她的那個慕容思炫的手機號碼，猶豫不決。
到底要不要接近真相？
“就打一次吧。”宋曉這樣跟自己說。如果對方沒有接聽電話，那她就不會再找他，哪怕之後他回撥，也不會接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用微顫的手按下了那個號碼。
然而，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說。”手機裏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說話簡短而冷漠。
“請問是慕容先生嗎？”宋曉小心翼翼地問道。
“誰？”
“嗯，是霍奇俠介紹我找你的。”
“什麼事？”對方的語調仍然沒有一絲起伏。
“五年前，我的丈夫墜樓身亡，凶手至今逍遙法外。我想請你幫我找出凶手。”宋曉開門見山。
這個名叫慕容思炫的男子也非常爽快：“半個小時後，在假日大廣場的雕像那裏見麵。”
沒等宋曉回答，對方已掛了電話。
“大清早的，誰打來的呀？”身後傳來華曄的聲音。宋曉回頭一看，華曄已來到客廳。
“是一個私家偵探，我打過去的。”
“私家偵探？”
宋曉把昨晚偶遇霍奇俠，對方給自己推薦偵探的事簡單地跟華曄說了一遍。
“會不會是騙子啊？”華曄聽完以後有些懷疑。
“小霍不會騙我吧？而且再怎麼說，他也是個警察呢。”
“你跟他已經好幾年沒見麵了吧？也不知道他現在的生活狀態。”華曄頓了頓，“防人之心不可無呀。”
“嗯，我會小心。”
“這樣吧，我和你一起過去看看。”華曄放心不下。
“你不用上班？”
“我待會兒跟老板娘說我要處理一些事，晚點兒過去。”
“這會不會不太好？”
“沒事，別說了，走吧。”
過了一會兒，兩人來到假日大廣場，隻見一個男青年蹲在雕像的腿上。這個男青年頭發雜亂，兩目無神，雙眉斜飛，一臉木然，雙手各拿著一個甜筒，正吃得津津有味。
“不會就是這個怪人吧？”華曄嘟噥道。
“過去看看。”
兩人走到男青年跟前，宋曉問道：“請問，是慕容先生嗎？”男青年稍微抬頭，向華曄瞥了一眼，冷冷地問：“誰？”
“這是我男友。”
看來這個怪模怪樣的男青年就是霍奇俠所介紹的慕容思炫了。隻聽他“哦”了一聲，接著說：“說吧，你的事。”
“在這裏？”宋曉微微一怔。
“要不到旁邊的麥當勞裏聊吧？”華曄提議。
他剛說完，隻見慕容思炫一躍而起，跳了下來，說：“走吧。”
沒等兩人答話，他已徑自走進麥當勞。
“這個怪人看上去很不靠譜呀。”華曄低聲抱怨。
宋曉笑了笑：“反正都來了，進去吧。”
三人在麥當勞的一個角落位置坐下後，宋曉便開始詳細講述五年前鄧瑞德墜樓的經過。
她講到一半時，咖啡館的老板娘莊太太打電話給華曄。
“阿曄，你回咖啡館了嗎？”
“還沒有。”
“你的事情處理完了嗎？十點有人過來維修水管，你回去開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