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吧?要幫忙嗎?”步雨虹關切地問道。
“不用,小事而已。”
“嗯,那我先走了。”步雨虹說罷下了車。
但這不代表她不再理會這件事。雖然莊軼喆說是小事一樁,但步雨虹知道絕非小事。因為剛才莊軼喆表情驚恐,麵容扭曲,便像……一頭野獸。
這樣的表情,她隻在莊軼喆的臉上見過一次,就是五年前他搶劫她的那一刻。
她有些擔心,於是打車跟在他的車後麵。
大概二十分鍾後,莊軼喆開車來到了一個老式小區,把車停好,走上了一幢破舊不堪的樓房。步雨虹連忙下了出租車,悄悄地跟著他上樓。
莊軼喆來到三樓,走到一個門前,敲了敲門。步雨虹則躲在樓梯口,靜觀其變。
這時候,門打開了,步雨虹看到開門的是一個金發男人,個子很高。
“莊總,這麼快就到了呀?”男人冷笑。
“你到底想怎樣?”莊軼喆的語氣極不耐煩。
“進來慢慢談吧。”
“不用!你想怎麼樣快點說清楚!”
男人嘿嘿一笑:“好,莊總爽快,那我也不磨嘰了,一口價,五十萬。”
“不可能!”莊軼喆不假思索地拒絕。
男人冷笑一聲,低聲道:“不可能是吧?那你就別怪我把你殺人的事公開了。”
男人的這句話讓步雨虹大吃一驚,心道難道這個人也知道當年的事?莊軼喆想了想,稍微放軟了口氣:“我怎麼知道你拿了五十萬,以後還會不會再來勒索我?”
“當然不會!”男人見莊軼喆鬆口,語氣中不禁流露出一絲興奮,“實不相瞞,我明天一大早就要離開L市了,車票也已經買好了。離開以後,我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咱倆以後都不會見麵。”
莊軼喆似乎有些動搖:“十萬吧。”
“十萬?”男人不悅,“你這是在打發乞丐嗎?”
“我隻有十萬,不要就算了。”
“十萬你留著給自己請律師吧!”
“好啊!”莊軼喆轉身想要離去。
“不過,你可是殺了人,律師也幫不了你!”男人森然一笑,“你被判了刑,你老婆就可以嫁給別人,給你兒子找個繼父了,嘿嘿!”
這句話觸動了莊軼喆心中的底線,他怒吼一聲,轉身跟男人扭打起來。
步雨虹不知所措。然而屋內的打鬥聲隻持續了數十秒,突然,屋內鴉雀無聲,周圍安靜得連心跳聲也能聽到。
步雨虹深深地吸了口氣,輕輕地走出來,探頭一看,隻見那個金發男人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莊軼喆坐在男人旁邊,他的手上拿著一個還在滴血的水晶煙灰缸——他用煙灰缸殺了這個男人。
步雨虹不敢走進屋,而驚慌失措的莊軼喆也沒有發現門外的步雨虹。突然,莊軼喆扔下煙灰缸,接著掏出手機,撥打了一通電話。
“是公安局嗎?我……”
步雨虹吃了一驚,跑進屋內,搶走了莊軼喆的手機。
“啊?”莊軼喆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雨虹?”
步雨虹掛斷了電話:“不可以……”
“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我擔心你,所以跟來看看……”步雨虹快速地吸了口氣,嚴肅地說,“莊總,你如果坐牢,你的老婆和孩子怎麼辦?”
“可我不能不自首……”莊軼喆兩手抱頭,痛苦地說,“這幾年,我幾乎每晚都在做噩夢!現在我又……這一次,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步雨虹知道莊軼喆為什麼會做噩夢,因為這噩夢同樣纏繞著她。
莊軼喆忽然抬起頭,一字一頓地說:“雨虹,你知道嗎?五年前,我就殺過人了。”
步雨虹的答案讓他出乎意料:“我知道。”
“什麼?”
步雨虹輕輕地歎了口氣:“莊總,我就是當年被你搶劫的人。”
“啊?”莊軼喆呆住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早就認出了我?那你為什麼不……”
步雨虹沒有讓莊軼喆把話說完:“我確實猶豫過。但你也幫過我。”
莊軼喆和步雨虹一同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步雨虹才輕聲問道:“當年,你為什麼要殺死那個警察?”
莊軼喆深深地吸了口氣,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步雨虹。
當時莊軼喆跟一個朋友合夥開酒店,因為前期投入的建設費、場地租金和人工費加起來比較大,因此向其他朋友借了不少錢。然而酒店開張後,因為人氣不足,最終導致資金鏈斷裂。
那個合夥的朋友見情勢不對,連夜跑路,隻剩下莊軼喆一個人負債累累。當時莊軼喆的妻子已經懷孕,因為有流產先兆,在醫院住院保胎。
這天,醫院第三次發出了欠費通知單。此時莊軼喆已欠下醫院接近一萬元,如果再不補繳費用,妻子可能會被強製出院。
莊軼喆走投無路,決定鋌而走險。他搶走了步雨虹的手袋後,被德哥追趕,跑到了一幢樓房的天台。他被德哥逼到天台邊沿,喊道:“不要過來!否則我就跳下去!”當時的莊軼喆已失去理智。
德哥冷冷地說:“我是警察!你逃不掉了!過來自首吧!”
莊軼喆求饒道:“警官,放了我,好不好?我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幹……”
他頓了頓,把步雨虹的手袋扔給德哥:“求你走吧,好不好?”
“你先過來再說。”德哥沒有撿手袋,而是向他走近了一步。
“不要過來!”莊軼喆急了,後退了一步,怎知一腳踩空,差點兒就要掉下去。幸好德哥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想把他拉回來。
然而莊軼喆在慌亂之際,本能地使勁揮動手臂,德哥被他拉得失去重心,把莊軼喆拉上來後,自己卻跌了出去。
莊軼喆定了定神,回頭一看,隻見德哥一隻手攀著天台的邊沿,十分吃力。
“把我拉上去!”德哥大叫,“快!”
莊軼喆卻怕把他拉上來後,他會逮捕自己,心裏猶豫不決。
他本想就此離去,但又被良心折磨,最後還是決定把德哥拉上來。然而他剛伸出手,德哥就因為體力不支而鬆開了手,掉了下去。
“砰”的一聲巨響,把莊軼喆嚇得魂飛魄散。他本來隻是想搶個手袋,現在卻害死了一個警察!
現在怎麼辦?他也不知道。
他隻是知道,德哥的死很快就會被人發現,此地不宜久留。於是他撿起步雨虹的手袋,匆匆逃離了現場。
“雖然不是我親手殺的他,但他因我而死,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這幾年,我一直被良心折磨著,每晚都會被噩夢驚醒。”莊軼喆說到這裏歎了口氣,“我好幾次想要自首,但始終舍不得我老婆和孩子。我兒子還那麼小,我……”
“這是意外,不全是你的錯!”步雨虹緊緊地抓住莊軼喆的手,像在說服他,也像在說服自己,“莊總,人都是自私的,你應該為了你的家人堅持下去!”
“我……可是現在我又……”莊軼喆向金發男人的屍體看了一眼。
“不能讓這種人毀掉你的人生。”步雨虹想了想,一字一頓地說,“我們把屍體處理掉吧?”
“啊?”
“他不是說他明天要離開L市嗎?所有人都會以為他離開了,不會有人想到他死了。”
莊軼喆冷靜下來,想了一會兒,說道:“雨虹,你先走吧,這事兒跟你沒關係……”
“別說了!我們快點兒動手……”
步雨虹還沒說完,忽然看到金發男人動了一下,他竟然還沒死!隻是因為頭部受創而暫時昏迷。
“人沒死!”莊軼喆也不知道自己是悲是喜。
突然,步雨虹露出瘋狂的神色,她撿起地上的煙灰缸,往金發男人的後腦狠狠地砸去。
她一連砸了幾下,莊軼喆才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在幹什麼?!”
步雨虹回過頭來,神情恍惚,淚流滿麵:“不能讓他毀了你……我不能讓他毀了你……”
莊軼喆探了探金發男人的鼻息,沒呼吸了,這一次他是真的死了!
“死了……雨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莊軼喆痛心地說,“這事兒本來跟你沒有關係!”
步雨虹失聲痛哭:“反正我也快死了,不如讓我幫你!”
“你說什麼?”莊軼喆呆住了。
“乳腺癌,我得了乳腺癌……我沒多少日子了……讓我報答你……”
“雨虹……”莊軼喆上前把步雨虹緊緊抱住。
兩個人死死抓著對方,情不自禁地吻在一起,旁邊就是金發男人慢慢冷卻的屍體。過了好一會兒,兩個人才慢慢地平靜下來。
“好了,你走吧。”步雨虹催促。
“雨虹……”莊軼喆想到自己走後步雨虹會有怎樣的下場,心中愧疚不安。
“答應我,和你家人好好生活下去,替我好好地過完人生。快走吧!”
莊軼喆終於含淚離去。
步雨虹不慌不忙地撿起地上的煙灰缸,擦掉了上麵的指紋,接著掏出手機,按下了110。
“您好,我殺了一個人,現在想自首,請你們派人過來。”
掛掉電話後,她閉上了眼睛,開始回憶自己短暫的一生。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五年前在白環街跟莊軼喆邂逅的情景。
那是個幫過自己,也搶劫過自己的男人。而自己最後竟然會為他殺人。
遇上他,到底是上天的恩賜,還是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