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沒有相當智慧的人犯不出完美的罪行:真正完美的犯罪,必須以絕對的惡為基礎。
——宮部美雪 《模仿犯》
1
三年前,2015年6月5日,連環凶案並案後的兩周。
白紙黑字,唐禮親自簽署的通緝令,凶案的重大嫌疑人鎖定李範根,有提供線索者,獎勵5萬元人民幣。
李範根的一張黑白照片懸賞令被張貼到希捷市的大街小巷,照片來源於平章村村委會人口普查登記表,相貌停留在李範根9年前青年時代的樣子,通過高科技手段,刑偵畫像師根據人物成長的特點,插入了一張成年後素描圖作為參考。
高速發達的網絡環境,信息傳播的速度以幾何倍數增長,全國的國安係統中,輸入名字,能搜索到李範根的關聯信息。由於案發時間較久,指紋庫和DNA庫從來沒有錄入過他的一切,如果繼續失蹤且缺少線索,捉拿歸案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科技的進步,快節奏下的生活,使得郵政的信件聯係方式逐漸退出了曆史舞台,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一封沒有寄信人署名的普通牛皮紙信封,由希捷市公安局的收發室傳遞到唐禮的辦公室書桌上。
唐禮聞聽此事,在省廳接受過培訓的當天,一刻沒有停留,坐最早的一班高鐵急匆匆的趕回,連午飯都顧不上吃。據身邊的辦案刑警說,信封上用電腦打印著四號宋體字,注明希捷市公安局的詳細地址,和‘唐禮親啟’字樣,接下來醒目的幾個加重粗體字‘李範根案重大線索’,觸動著每個調查人員的心。
院門口收發室的值班警員,回憶說信件是突然出現在窗外夾縫的,至於誰送的、幾點送的一概不知。也許是在午餐的交接班時間,或者某次出來簽收快遞公司派件不在的一會兒功夫,像從天而降突然出現的。
唐禮進入辦公室,伸手把西服掛在衣架上,交代一起進屋的刑偵大隊長趙亮:“小趙,調一下收發室附近的幾次監控錄像,務必看清提供線索人員相貌特征。”
“是,明白。”
“這個人沒有留下姓名,提供線索的知情人沒必要躲躲藏藏,所以很奇怪,不排除嫌疑人主動上門挑戰警方的情況。”
唐禮拿起信封的一角,經驗老道的布置著任務,仔細檢查信封外的黏合處,戴上眼鏡尋找蛛絲馬跡。
“嗯,好的領導,我這就下去安排。”刑警大隊長趙亮行了個禮,走出了辦公室。
涉及到連環凶案的在逃人員,幹勁和專注度毋庸置疑,為了搜集嫌疑人的線索,最近一個月幾個刑偵大隊均沒休息過,一直在不分白天黑夜的加班。
戴上白手套,單手端平展開信封,借著一盞警用白熾燈,唐禮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信封裏麵的東西不多,大概兩到三張稿紙厚度的東西,信封的開口一端是用膠水之類的東西粘好的,很整齊,粗略判斷出寫這封信的人心理素質不錯,足夠淡定,或者天生是充滿矛盾的星座,喜歡把所有事做到完美極致才好。
例如把犯案殺人當成一種追求另類刺激的行為藝術。
個例的變態分子幾年間有出現過類似的情況。
信封表麵平滑,唐禮拿著一把鋒利的工具刀,來回拉動鋸開了一個長條縫,用食指和中指張開支撐,向內仔細觀瞧。
嗯?那是什麼。
唐禮的腦中畫著問號,雙指向內探去,小心翼翼把它們夾了出來。
一張折疊的消費小票,字體向外,裏麵卷著一張第一代的身份證。鮮紅的國徽圖標對著自己,是它的背麵圖案。
唐禮戴著手套把它翻過來,身份證正麵的內容觸目驚心。
姓名:李範根 性別:男 名族:漢 出生:19XX年7月2日 住址:希捷市平章村四零五委三組四號。右側模糊小照片和警方拿到的當年嫌疑人照片基本一致。
一張過期的第一代身份證,它的主人屬於案件重大嫌疑人李範根。
真是符合了信封外麵寫的‘重大線索’,絕不隻是小孩塗鴉的惡作劇那麼簡單。
包著身份證的消費小票上,打印著‘粉紅印象足療會所’,有消費地點的名稱,下麵是消費時間、項目名稱和消費金額。
信封裏除了這兩樣東西,別無它物,回避了字跡鑒定的環節,寄信人十分謹慎,具有一定的反偵察能力,消費小票上麵的時間,引起了唐禮的高度重視。
2015年
5月4日
22點41分
現金收訖
默默念著時間,它喚起了一場回憶。
記得李三強的死亡時間,法醫推斷是2015年5月4日晚上20點—22點之間,那麼這張消費小票,又代表什麼意思呢?
唐禮高速運轉的大腦會意了送信人的目的,寫信的當事人也基本推測的八九不離十。本案的重大嫌疑人或者知情人,是想通過無聲的證詞揭開案件的不在場證明嗎?
能拿到嫌疑人本人身份證的寄信人,如果隻是一個知情人,那他的本領簡直太可怕了,也許唯有李範根自己,才敢現身鋌而走險吧。
消費的時間和案發時間重疊,同一個人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城市的兩個角落,莫名的信件雖然沒有一個字的交代,它表達的意思卻清清楚楚。
接下來的時間一刻都不能耽擱。
唐禮當機立斷,收拾好了身份證和信封,掏出手機給消費小票拍了一張清晰的照片,撥通了四樓市局檢驗科的內線電話。
市局檢驗科科長宋策三分鍾趕到了辦公室待命。
“老宋,把這個給你。”兩隻白手套間進行著交接,“采集這張身份證、小票據和信封上麵的所有指紋,然後錄入數據庫進行核對。”
宋策作為鑒定方麵的老專家,從語氣中判斷出任務的主要性,一件件收好了證物,幾筆填好了交接記錄:“唐局,今晚八點前,我給您答複。”
唐禮站起身,褪下了手套,單手拽過了警服邊走邊穿,經過身邊時拍了拍對方的肩,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辛苦了,去忙吧。”
按動下降鍵,電梯正在趕來的上升途中,等待的幾秒鍾,唐禮掏出手機撥通了刑偵大隊長趙亮電話:“小趙啊,監控視頻結果怎麼樣?”
“我和幾名同事正在放慢速度篩選,目前甄別出兩個人比較可疑,監控探頭安裝得較高,鏡頭模糊,還在繼續排查。”
“好,務必要仔細,寄信人我已經懷疑是李範根本人。”
“啊,果真是他,膽子挺大。”
“嗯,送信人可能委托了別人,我們可以順藤摸瓜。”唐禮進行著重要的安排,“你轉告刑偵二大隊錢古英隊長,讓他派人繼續你們的工作,重新過一遍監控視頻,然後確定你們兩個大隊觀察中重疊的部分,作為重點對象。你現在馬上帶好本隊警力,派兩台警車,隨我去一個地方,李範根······”
說話的過程中唐禮走進了電梯,電梯門關閉後信號暫時中斷,趙亮‘喂’了好幾次,聽筒出現了空鳴聲,他基本領會了領導接下來的任務布置,接電話的同時著手準備了。
唐禮的電梯達到一樓,外邊早已響起了警車上的警戒鈴聲,趙亮麾下的第一刑偵大隊訓練有素,全體隊員估計是從樓梯間直接飛奔下來的。
上了車,唐禮麵對麵指示工作,簡潔明了:“去江內區的紅專街,‘粉紅印象足療會所’。”
“是。現在出發,各車注意,目標紅專街。”
趙亮放下了車載呼叫器,猛踩油門,車子開得飛快,每當有重大案情出現,他總是衝在第一位,駕校考過B證的他,駕駛經驗純熟,堵車成為不了到達現場的障礙。
“唐局,那小子在江內區,神出鬼沒啊,去會所享受了?”
翻開希捷市城市區域圖,江內區和幾周前案發的下塘區酒吧,完全是位於城市南北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開車在非高峰期的情況下,至少需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達。
“這些還不是重點,姓李的小子送給我一份大禮——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什麼!”
兩台警車開上了主路,唐禮開始敘述信封中的內容和自己的推測。
“如果案發時間沒錯,這件事複雜了。”趙亮明白了他們麵臨的困難,不是對手有多麼狡猾,而是重要證據出現了驚人的逆轉。
“不管怎樣,先去消費小票上指點的地方調查,真的是我錯了的話,不能冤枉他,本案的真凶另有其人,故意在案發現場留下錯誤的指引,模仿作案的嫌疑很大。”距離唐禮的退休年齡近在咫尺,本月末,即將迎來他六十歲的生日。
批錯案子的嫌疑人有一定責任,當然趙亮明白這對於一個麵臨退休的老人更深層的意味是什麼。
誰都不想一輩子幾十年投身到莊嚴工作崗位上創造的無數輝煌成績,結束時存在一個瑕疵,若幹年後回憶起來,都會賭氣不痛快。據說幾年前唐禮公安大學畢業的兒子明年留學期滿,即將歸國,父子兩代投身到相同的事業,父親一定是兒子的榜樣吧,容不得些許的閃失。
成為優秀刑警隊長的道路上,唐教授也是自己的人生導師,趙亮覺得最好的回報方式就是盡快將真凶繩之以法。
後座上的兩個警員清楚了事件的嚴重性,認真檢查攜帶的警用設備,李範根的畫像已經深深刻在腦子裏。
距離紅專街不到一千米時,兩台車關閉了警戒燈。
紅專街是一條悠長的胡同,與江內區最繁華的火車站相距一個公交站地的距離。古老的街道比較狹窄,寬一點的車輛開進去會很擁擠。久而久之,當地人習慣性的成為了步行街,兩頭街口商家擺出了水泥地樁放在道路中央私自堵上。
街道的兩側是一排排二層高的舊磚房,隨著城市服務行業的興起,幾年間這裏變成了著名的‘休閑一條街’,房價飆升的飛起。所謂的休閑之地難免混雜著違法的勾搭,什麼洗頭房、足浴館、養生堂、會所、洗浴、情人旅館,每次的突擊檢查封掉一批整改,過一段時間又死灰複燃,在巨額的利潤麵前,多數生意人選擇鋌而走險,他們的客戶,一般是些外地下火車不明情況找地方休息的人士。
遇到完全操持外地口音的旅客,店鋪的老板笑臉迎客,連哄帶騙進屋後狠狠宰上一筆,住店從來不收取身份證核對信息,很多旅客做了虧心事隻能自認倒黴,不敢去告發,對他們而言,認為惹上警方才是大麻煩。
晚上天一黑,迎來了每天這裏最熱鬧的時候。人聲嘈雜,醉醺醺的酒鬼,衣著暴露的年輕女子,燃上粉色小燈的店鋪,構成了希捷市最汙穢陰暗的一幅場麵。
肮髒街道路麵,少有人打掃,如果是一個凶案嫌疑人選擇長期藏身此處,找起來確實困難。
希捷市市局刑偵一大隊幾名警員進入了這片區域,開店人的文化水平不高,借著路燈微弱的光,哪分得清民警和刑警的區別,站崗放哨的‘保安’馬上跑回屋裏,和店長商量著對策。
“片區下來檢查啦,上周他們才走,怎麼這次時間間隔這麼短。”說話的人氣喘籲籲。
“一樓快閉燈,把店門拽下來。”店長慌慌張張趴在店門向遠處偷偷瞅了一眼。
它們的違法勾當自不必詳述,唐禮神色沉重,看到像耗子見了貓奪路而逃的人們,長長歎息了一口氣。
“傷風敗俗。”
唐禮的腦中浮現出9年前參加李三方葬禮時的不雅場麵了。
2
傍晚,太陽落山,客流量稍微有點起色,付小芳坐在前台的老板椅上,低著頭,清點過一疊鈔票,核對開票信息,然後把數字輸入到一台小型計算器中,敲擊下了加號鍵。
不到三十歲的年紀,本該是清秀的樣子,濃妝豔抹在女人的臉上,顯得反而年齡上成熟了許多。
程三叼著一支煙,慌慌張張地奔進屋子,隨手關上了推拉門。
賊眉鼠眼的竄到前台,付小芳剛好抬起頭,兩人目光交彙在一起,他低聲說道:“付姐,不好了,麻煩的警察大爺又他麼來檢查了。”
“啥?”
付小芳習慣性的把錢塞到櫃子裏,鎖好櫃門拔出鑰匙,伸手抓了一把票據,塞到屁股兜裏。
“他們怎麼又來了,哪波人,到哪裏了?”
想起一個月前因為瞞報物價和涉嫌黃色交易,老公的‘粉紅印象足療會所’被要求停業整頓,罰款了一筆錢,沒收了非法所得,涉案的丈夫和自己的親弟弟被拘留五天,噩夢般的過往曆曆在目。
老公今晚和自己的親弟弟正陪南方來的大學哥們出去吃飯,準備洽談重新注資擴大店麵規模,成為紅專街第一會所,沒等到兩個人成功的好消息傳來,壞消息倒是先到了。
付小芳臨時負責照顧店麵,根本不懂得經營,每周的收入是女人比較關心的重點,所以待在前台統計賬務,剛計算完前天的收入,程三回來了。
程三是老公可靠的哥們,偶然的機會一起打牌認識的,說白了是社會上一位遊手好閑的酒肉朋友,高中輟學,經常打架,屬於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代表。一米九的大個子,體重200斤上下,遇到有哪個顧客敢公然鬧事,都派程三去擺平。黑黑的人過去一站,胳膊上露出紋身,逼得人乖乖交錢。他平時經常坐在離店幾百米的大排檔喝酒解悶,每月給4000塊錢工資,有什麼風吹草動,馬上到會所報告情況。
整條街沒有不知道程三爺的。
因為故意傷害和偷竊,程三少年時是派出所的常客,天不怕地不怕的惡棍,也就對穿警服的人員特別感冒,像老鼠遇見貓。
“俺不認識啊,看麵向不熟,倒黴催的,我們先關門,咋整?我打電把給大哥叫回來。”程三掏出手機,等待嫂子拿主意。
付小芳站起身,對這種事見過幾次,已經習以為常,眼睛轉了一轉,想起了樓上幾個客人,貪婪使得她膽子越來越大,決定賭一賭:“程三哥,沒事的,你大哥今天有重要客人,咱家暫時不接客就成,你去樓上敲門傳達下,讓幾個妹子做事注意點,別弄出太大聲響。一條街那麼多家營業,我就不信那麼點背,偏來咱家。”
“嗯,也成。”程三轉身向樓上走去,噔噔噔的拖鞋聲在樓梯間回響。
付小芳把一張印刷精致的服務單塞到了座位下的廢舊紙殼箱子裏,抽出另一張印刷物美價廉的服務單放在了櫃台最顯眼的位置。
一切搞定,心還是不由得凸凸亂跳,女人的第六感,她總擔心今晚自家店裏要發生什麼大事。
該來的總會到來,程三還未下樓,店門口的半扇門簾就被掀了起來。
“對不起,我們今天老板有事,暫時······”
付小芳準備好的台詞停在一半處,她發現迎麵來的六七個人全穿著警服。
經驗老道的她馬上賠上一副笑臉,走上前幾步噓寒問暖:“警察同誌們好,你們辛苦了,今天是公事還是私事啊?”
為首的警官,一個人的兩鬢有些發白,眉間錯落的皺紋,年齡是其中最大的。確實每個人的麵龐都很陌生,不是過去打交道的社區那幾位。
“女士您好,我是希捷市市局刑偵一大隊的大隊長趙亮。”其中年紀較輕的那位警官不怒自威,一邊說話一邊掏出工作證,又拿出一張紙,高聲說道,“這是我們市局簽發的搜查令,請咱們配合調查。”
“啊,配合配合,原來是市局的領導。”付小芳連連點頭,心裏盤算著市局是什麼鳥,她的知識水平分辨不出民警和刑警區別在哪,哪個局哪個所,穿製服的眼裏都是一個部門——都是管他們娛樂場所的煩人部門。
“大家辛苦,先坐下喝點水。”付小芳謙讓他們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轉身去拿冰櫃裏的礦泉水。
“不用麻煩。”姓趙的警官又發話了,應該是他們的頭頭,“這裏有張照片,是你們這裏的消費小票,是不是能查到記載?”
奶奶個腿。又是哪個缺德的客人報案了把,舉報亂收費的事,付小芳心裏啐了一口,臉上卻是連忙賠笑:“咱們家小店一向收費透明的,真冤枉啊,請警察同誌們明察,不能光聽一麵的,這社會,妒忌埋汰咱們的人太多了。”
搞得像古裝電視劇裏的台詞,有幾位年輕的小夥子隊員哭笑不得,心裏琢磨眼前的女人肯定搞錯了他們的身份,把破案率穩居全市冠軍的刑偵一大隊當成社區片警了。
趙亮衝她擺擺手,打斷了女人的訴苦:“你們這裏負責人是誰,我們找他調查些事情。”
“我,找我就行。”付小芳把風險全部攬在了自己身上,琢磨由女人出麵警察通常會酌情照顧,實在混不過去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領過硬,和他們撕破臉拚了,“店是用我家那口子名字開的,平時大小事兒都歸我管。”
“嗯。”趙亮身旁的唐禮局長接上了話,他沒有主動暴露身份,案子要緊怕打草驚蛇,拿出手機,播到照片庫位置,手指在一張照片處停留,“女士,你看下這筆消費信息是不是幾周前在咱們店裏的,物價的事情我們稍後再談,我們是來找人的。”
“哦,找人,行,這位大哥你等我下。”付小芳觀察著手機圖片,從櫃台地下翻出了一本大筆記,翻開裏麵密密麻麻手寫著登記項目,吐到手上一點唾液,唰唰幾下翻到了5月初的一周,嘴裏嘀咕著,“4號,4號那天,嗯,有了,那天好像有點下午,客人不多,九、十點鍾的人,有這幾位。”
她把登記簿旋轉了180度,文字的正麵對著警察。唐禮和趙亮湊上來,在龍飛鳳舞的字跡間尋找著線索。
李範根。
三個字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裏。
唐禮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心想這小子膽量挺大,敢真名真姓直接出現。
趙亮和唐局長互相對視了一眼,點了一下頭,指著上麵的文字:“這個叫李範根的人,當時你們怎麼登記的,有印象嗎,是自己說的名字,還是用身份證?”
“啊,這個我想想啊。”付小芳翻了一下眼瞼,“反正你們放心,我們整改了都,雖然不像旅店那種必須攜帶本人身份證核對信息,但我們為了安全起見,也基本都會問一下掃一眼相關證件的哩。那天可能我不在,等我喊個人。”
付小芳拿起前台的電話,迅速按了幾個鍵,對電話說了幾句,與此同時,程三忙完交代任務從樓上下來了。
程三眼睛掃過大廳裏站的這些人,馬上低頭,剛想往回走,卻被眼疾手快的趙亮撞見了:“那位男士,你等等,對,說你呢,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程三停住了步子,感覺頭發昏眼發暗,轉過身依然遮遮掩掩的低頭,頭發擋住額頭,呲著黃牙笑了:“怎麼會,警察同誌,俺是外地人,投奔哥哥嫂子進城來打工的。”
說罷從兜裏掏了一盒煙,趕忙遞給眾人,趙亮伸手接過了一根,程三連忙湊過去給他點火。
“你更壯實了,胳膊上的紋身我還記得,你是程永軍吧。”
程永軍是程三的大名,趙亮假借抽煙的名義,近距離觀察麵前佝僂著身軀的大漢,此類人在人群中總是那麼紮眼,令人印象深刻,幾年前的一起超市偷竊案,還在當民警的他親自抓捕過眼前這個人。
“啊,原來是趙大隊長,俺還尋思,離遠了看著眼熟,哪陣風把您吹來了。”程三拍了一下頭,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唯唯諾諾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點燃了香煙,恭敬地站在一旁,“俺現在可學好了,在這兒幹保安呢。”
“嗯,我知道了,今晚有任務來這兒。”趙亮心裏明白在一家會所幹保安的含義,特別是在混亂的紅專街,隻是暫時有要緊事在身,沒空插手其它的閑事。有一類人被苦口婆心的勸過很多次改邪歸正,答應痛改前非,可惜本身不爭氣,懶惰外加沒什麼特長本領,一旦從拘留所出來,過幾天就幹上相同的事,也是無奈的現實。
付小芳放下電話,瞧見平時對社區民警稱兄道弟積極處關係的程三如今這麼溫順老實,暗自吃了一驚,更不敢有所造次,尋思今晚是遇到狠角色了。
三分鍾後,一位穿著藍製服的女子從門外進店,看見屋子裏聚集了這麼多警察,馬上收起了淫邪的笑臉,尋找到人群中的付小芳,抬起胳膊揮揮手手:“付姐,你找我。”
“對,小華,你快過來。”付小芳對著她擺了擺手,“民警同誌來調查點情況,你幫著想想,找個人,五月初來過咱這兒的客人。”
葉美華是足浴會所的前廳經理,晚上請了會兒假去附近陪男朋友吃飯,平時基本都是她負責客人登記,付小芳隻是今天恰巧盯在這裏。
“葉經理,你好,我們是來調查一些情況。”趙亮再次拿起了前台登記簿,指著上麵的一個名字,“李範根,這個人你有印象嗎?”
“哦,有。”葉美華脫口而出,付小芳吃了一驚,程三同樣額頭開始淌汗,他好像也熟悉這個名字。
“確定嗎?”
“確定的。”葉美華肯定的點頭,“他辦過我們店的VIP,以前常來,不信你看。”
葉美華翻動登記簿更靠前的位置,指了指幾處,出現了相同的名字:“因為這位先生穿的不錯,衣著講究,所以我記下了他的名字,有一次付款時見到他掉出來的車鑰匙是奔馳,應該是個老板吧。”
收獲頗豐,趙亮繼續問道:“最近來過嗎,一般哪天來?”心裏考慮是否可以布置抓捕,有機會逮住這個膽大包天的在逃犯。
“不了,很奇怪。”葉美華搖了搖頭,伸手按了下太陽穴,“印象中好像五月份那次來過後就沒見過了,以前每月兩三次的樣子,我還和其它服務生討論過,最近是不是他出差出國了什麼的。”
看樣子這小子關注了警方近期對他的信息通報,提前跑路了。
一旁的唐禮接著開口了,積攢了很多的問題:“李範根的VIP會員在辦卡時留過電話號碼麼?你看過他的身份證沒?確認過是本人嗎?”
一連串的問題拋出,葉美華麵有難色,心想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老家夥又是什麼鬼,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是不是可以不回答,又見領頭的警察貌似很遵從他的意見,不得已走到前台的左邊抽屜,由裏麵拿出了一個小本開始查找:“手機號留過,身份證當時肯定出示了,但是咱家燈光暗,身份證照片一般都是以前的,差不多對得上就行了唄。”
“就是就是。”付小芳把話圓了過了來,“客人辦卡消費,我們歡迎還來不及,長得八九不離十也就對了。”
“嗯,這裏,查到了。”葉美華把小本遞上前,“138這個,是他當時留的號,春節那陣辦的會員。”
機警的趙亮拿出筆記錄了下來,準備回局裏安排手機定位監聽係統,撥通一次看看,即使機會渺茫,嫌疑人換號或者辦理臨時卡的幾率較大,試試是否可以鎖定手機信號發射的位置。
“對了。”葉美華繼續回憶,“如果我沒記錯,這人辦卡時拿的應該是一代身份證登記,我還提醒過他,說先生你這個過期了,出去住店坐火車啥的都不能用,他擺了擺手,滿不在乎的樣子,說先開個VIP吧,下次回去變更新證件,生意太忙總忘,所以我對這事兒有點印象。”
唐禮聯想到第一代身份證、應該就是下午信封中的那張了。嫌疑人敢在公共場所使用,現在送給了警方,估計早就通過非法手段辦了張假的身份證吧,像幽靈般逃亡在世上,出行關鍵場所時注意躲避些檢查輕易不會被發現。
唐禮基本得到了需要的答案,手機中調出了一張李範根的證件照和警方想象中年時期的畫像,拿給問話的女人看:“是照片中這個人嗎,能不能對上?”
葉美華盯著瞅了半天,筋著鼻子,搖了搖頭:“好像不太像,最近總不來,沒啥印象了。”
“哦。”能在每天這麼多客人中對一個人有印象,已經不錯,唐禮考慮著其它的可能性。
“對了,我估計雨兒能知道些。”葉美華突然來了一句。
“雨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