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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9月5日,星期五。確切地說此時已是6日了。
上個月還發誓戒酒呢,可現在還是老樣子。後來聽王昭和袁睿他們說,我是淩晨12點半離開酒吧和他們分手的。
我張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地上。在地麵冰冷的刺激下,意識突然恢複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這是哪兒?周圍漆黑一片,不過還是能夠借助暗淡的月光看到周圍的大樹。這裏好像是一片樹林,我怎麼會到這裏來的?我不記得了。
我感到渾身肌肉酸痛,右臂肘部關節處火辣辣的刺痛讓我更加清醒,我用手摸了一把,好像是擦破了皮,但血已經凝固了。臉上也很疼,我用手指輕輕觸碰,才意識到我的左邊臉頰腫得很厲害。難道我之前跟人打架了?
我忍著身體的疼痛,艱難地用雙手支撐起身體坐了起來,晃了晃沉重的腦袋,視力開始有所恢複。我環視四周,借著月光看見我背對著的方向,不遠處有一棟二層小樓,樓裏沒有燈光透出。我摸摸口袋,手機還在,掏出來點亮屏幕看了一眼時間,日期已從5日跳到了6日,現在是淩晨2點。
我伸手摸了摸身體左側,摸到了我的包。喲,這次沒丟,我慶幸著。
淩晨時分,即使現在才是9月上旬,還未到白露節氣,但一陣涼風吹過,也使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周圍茂密的大樹樹枝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音,在這一刻我的心毫無來由地一驚,一種莫名其妙的強烈的恐懼感向我襲來,使我渾身顫抖起來。真奇怪,我向來不怕黑,也常常走夜路,為什麼此刻會如此害怕呢?不過很快我就意識到了這種恐懼感的來源,我感到在我身邊的某一處,有一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我,那視線仿佛可以穿透我的身體,直刺我的心髒,可我並沒有感受到除了我和樹木之外還有其他生命的氣息。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右邊……是純棉的布料?軟綿綿的……再摸索,好像是紐扣,一顆,兩顆……也許是潛意識對我的精神進行了保護,我隻是用手摸索著,並不敢往旁邊看。我繼續摸索著,我摸到了……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的心髒瘋狂地跳動起來,呼吸也隨之困難起來。
原來剛才有雙眼睛正死死盯著我的感覺是真的。在手機屏幕的照明下,首先刺激到我視覺的是他那一雙暴出的眼球,確實是在盯著我。然後映入眼簾的才是整張扭曲猙獰的麵孔,他的嘴巴微微張開,舌尖耷拉在下嘴唇上,我猜他一定是在往外吐氣的時候斷氣的。他脖子上的兩枚紅得發紫的指印,清晰地顯示出他的死因。
因為酒精的緣故,我大腦的反應還很慢,我開始逐漸意識到,我的身邊有一個已經死亡的男人,他是被掐死的——這是他的死因,凶器當然就是凶手的雙手,力量主要來自雙手的大拇指。然後再想想,一場凶殺案的主要組成部分,現在已經有了一具屍體,死因已知,凶器已知,未知的還差兩樣——凶手和殺人動機。
這一次不再需要什麼醒酒茶,當我意識到凶手就是我自己的時候,我瞬間清醒了,是完全地清醒,就好像兩個小時以前我根本滴酒未沾。我倒吸了一口氣,這絕對是我這輩子見到的最恐怖的景象,有生以來我從未如此害怕過。遲到了的本能對驚嚇的條件反射突然襲來,我的雙腳猛地發力,半蹲著往後倒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與那具恐怖的屍體保持安全距離,盡管我並不認為他會突然站起來。深不見底的恐懼使我感到窒息,我用手捂住胸口,大口喘著粗氣。當我的心跳逐漸恢複平穩的時候,我的理智和冷靜竟然出奇地越過恐懼,占據了上風。
他是什麼人?我確信自己根本就不認識他,那麼我為什麼要殺他?我很努力地回憶著,越想頭越痛,費了好大的勁,隻找到了離開酒吧之前的些許記憶——我們在勁爆的電子舞曲和五顏六色的激光燈光的包圍下,大口大口地喝著威士忌,一開始還兌綠茶,後來喝得太嗨了,我開始直接喝不加飲料的純酒。我們把桌上的酒喝光後就走了,我記起了我搖搖晃晃走出酒吧大門的樣子,我拾到了一些零星的記憶——陪我借酒消愁的同事袁睿和上司王昭他們好像和以往一樣,說要送我,我好像也和以往一樣,很粗暴地拒絕了他們的好意,說我自己一個人能行,然後我就一個人走了……我的記憶到此處為止。
既然無法回憶殺人過程,那麼就隻能靠簡單推理了。我的臉頰疼痛且腫得老高,這應該是被人用拳頭重擊造成的。我的T恤皺皺巴巴的,手肘還蹭破了皮,這可能是在與人扭打的時候摔倒在地造成的。跟我打架的,一定就是我身邊這個已經死了的人。至於我們為什麼打架,我是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總之,一定是我打得紅了眼,失去了理智,在把他按倒在地,騎在他身上的時候,為了不讓他掙脫而使出全身的力氣掐他的脖子,他越是用力想掙脫,我就越使勁,不知道掐了多久後,酒勁開始湧上腦袋,我便倒在他的旁邊睡著了。
我很驚訝自己竟然能夠在一具屍體旁邊如此冷靜地進行思考,我與他瞪著我的雙目對視了一眼,我的右手好像並沒有接收到大腦的明確指令就做出了動作,我試圖用手掌使他的眼睛閉上。我回憶著電視劇裏經常出現的場景,用手掌在他的眼皮上輕輕拂過——原來電視裏都是騙人的。我又增加了力度,也許是因為他的眼球過度暴出,我試了幾次,都無法使他的眼皮閉合。我有些惱怒,我想我一定是被嚇傻了,竟然對著屍體脫口而出道:“你他媽看什麼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是顫抖的。
我點燃一支煙,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思索著下麵我該怎麼辦。煙吸完後,我做了一個決定,不管接下來我將做什麼,反正就是不能自首。我才30歲,盡管我已經離婚了,可我還有一個從小患有嚴重自閉症、生活無法自理的哥哥,我進監獄了誰來照顧他——盡管我最近打他的次數又增多了,可他畢竟是我的親哥哥啊……對,我絕不能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