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白(一)(3 / 3)

我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塵,往我的出租屋方向走去。我想我的目光是呆滯的,我的雙腿依靠本能走動著,雙臂機械地擺動,如行屍走肉一般。在往家走的途中,我總感覺身後有人在跟著我。我的胸口感到一陣陣窒息,好像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已被恐懼塞滿。我低著頭往前走,不敢停步,更不敢回頭看,我默數著心跳以分散注意力,但這並不能驅散我心中的恐懼。我的腦子裏隻想著一件事,我要趕緊回家。

我知道這不是在夢境裏,我知道自己尚身處人間,可我已經感受不到道路兩旁樹木散發出的清新氣息,也聞不到花香,現在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周圍的空氣中彌漫著的,隻有腐敗的味道。

02_

第二天的夜裏,我做了一個噩夢。我夢見了那個被我掐死的人。不,他已經不再是人了。夢中的他,瞪圓了雙眼,吐著舌頭,伸直著雙臂,在我身後追啊追啊,我在前麵跑啊跑啊,邊跑邊呼救,可路邊的人全都像稻草人似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木然地看著我。隻有幾個跳皮筋和踢毽子的小女孩望著我哈哈大笑,笑聲很淒慘,我卻能從中聽出嘲笑的意味。我發了瘋似的狂奔著,前方好像沒有盡頭。

不知道被他追了多久,我聽到天空中傳來一陣熟悉的音樂,好像是我的手機鈴聲。快!快!快把我吵醒吧!快點救救我,不然我會在夢中被殺掉的!……我醒了,可手機鈴聲並沒有拯救我,而是把我帶進了另一個更加可怕的噩夢。

我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上麵的來電顯示,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按下了接聽鍵,“喂”了一聲,等待對方說話。

可電話那頭什麼聲音都沒有……不,有了,是粗重的喘氣聲。

“喂!是誰啊?”我提高了嗓門兒。

在半分鍾的沉默之後,手機裏傳來了沙啞的聲音:“你殺了我……”這聲音仿佛來自地獄,“我要找你償命……我要找你償命……”

“啊?”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手機聽筒裏繼續傳來幽幽的恐怖聲音:“你殺了我,還把我埋在樹林裏,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啊——”這個“啊”的嘶啞的低吼聲拖得很長,令人毛骨悚然,“你為什麼要殺我……為什麼要殺我……我要你償命……我要你償命……”

電話裏一直重複著這一句話,我愣了神,連害怕都忘記了。

等我回過神來時,通話已被掛斷。我從櫃子裏取出了餘磊的錢包,錢包裏卻沒有找到他的名片,無法核對號碼。

我聲音顫抖地自言自語道:“裝神弄鬼!老子殺了你一次,就還能把你挖出來再殺一次!”我用這種歇斯底裏的方式為自己壯膽,其實根本就沒什麼效果。

我為什麼要歇斯底裏,需要壯膽的話,我有酒啊。我起身下床——“啊!”還未站定的我又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我看見對麵的床鋪上,一個黑色的人影正麵向我端正地坐著,即使是在黑暗之中,我也能感覺到那兩道射向我的陰森的視線,嚇得我不由得尖叫了一聲。我靠!嚇死我了!其實隻是我此刻太過敏感了,我知道他是誰,他就是我的那個傻哥哥卓洋。我打開床頭的台燈,看到他正坐在床邊,麵無表情地愣愣地盯著我看,我想一定是剛才我接電話時將他吵醒了。我看著他的那副呆傻模樣,心生厭惡,不耐煩地衝著他大聲吼道:“看什麼看,你趕緊給我好好睡覺!”

卓洋聽了我的訓斥,沒有應聲,乖乖地躺了下去。我下床走出臥室來到客廳,打開一瓶二鍋頭,將一隻容量可倒入二兩酒的杯子倒滿,一飲而盡,緊接著我又倒了一杯喝掉。四兩白酒下肚,胃被酒精燒得火辣辣的,我的腦袋也開始有點微微的眩暈,同時,心中的恐懼感也隨之不斷減小,幾分鍾後——我為什麼要怕!不!我不可以害怕!——我想我現在已經不那麼害怕了。

我看了看時間,此刻是淩晨1點鍾,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我要親自確定一下這世上是否真的有鬼——酒可真是好東西,現在我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害怕了。

我起床穿好衣服,找出了手電筒和軍品折疊鐵鍬,又從廚房裏拿出一把菜刀,下樓進車庫取車,開車來到昨天淩晨在路邊做好記號的地方。下車後我打著手電筒鑽進了樹林,憑借著記憶,我找到了那棵正對著二層小樓的樹,樹下便是我挖坑埋屍的位置。

我打開折疊鐵鍬,跪在地上開始挖坑。此時我已忘記了害怕,我一鍬一鍬地挖著,再次體會到那個我自創的形容自己的詞語——平靜的癲狂。我心想,如果真的有鬼,我寧願被鬼殺死,也不要被活生生嚇死。

十多分鍾後,屍體出現在我的眼前。我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屍體的右手抓著一部手機。

我用戴著布手套的雙手從屍體手中取下手機,顫顫巍巍地點亮了手機屏幕,點開了通話記錄……最上麵的一通電話,撥出時間是四十分鍾前,而撥出的號碼,正是我的手機號。

我張大嘴巴拚命呼吸,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大腦也無法清醒地進行思考,以至於忽略了一個問題,我不認識他,他為什麼會有我的號碼?我想要放聲大叫,可嗓子裏卻像被塞進了東西,叫不出聲來。

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日子裏,他幾乎每夜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就那樣瞪著暴出的眼球死死盯著我……到後來我已分不清那是噩夢還是現實,或許真的有鬼也說不定呢?總之他纏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