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鬆點了點頭,將報紙放到一邊,開始查看昨天傍晚重案組警員對一些餘磊社會關係中的人員進行詢問調查的記錄。對死者社會關係的調查是一件十分耗費時間和精力的事,所獲得的信息很多,有價值的卻未必有多少。駱鬆一個上午都坐在辦公室裏閱讀和分析這些詢問記錄,然而結果如意料之中的那樣,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中午,駱鬆與蕭紫菡和魏洪波在快餐店邊吃飯邊聊著目前所搜集到的線索,聊到實在沒的聊的時候,他們開始說起案子以外的事情。
“對了,”魏洪波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扭頭對駱鬆說,“鬆哥,程雲浩是不是回來了?”
“你怎麼知道?”
“前天我和老同學在一家餐廳吃飯時好像看見他了,距離有點遠,不確定就是他,就是覺得像。”
駱鬆微微一怔:“你確定是前天?18號?”
“程雲浩是誰?”蕭紫菡好奇地問。
魏洪波沒有搭理她,接著對駱鬆說道:“確定,就是傍晚下班後的事,菜才剛上,我就接到你給我打的電話,說老機床廠那邊發現了一具屍體,我菜都沒吃一口就趕去現場了,也沒顧得上走近了看看究竟是不是他。對了,現在回想起來,坐在他對麵和他一起吃飯的那個男人看著也有點麵熟。”
“哦?像誰?”
“很像當年因高川而意外身亡的《H城市周刊》副主編李廣平的兒子,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叫李文詠吧。”
聽魏洪波這麼一說,駱鬆驚訝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文詠又是誰?”蕭紫菡再次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們在說什麼呀?”她今年剛進刑警隊實習,所以不知道五年前發生的事情。
“以前的事,那時候你還在上學呢。”魏洪波瞥了蕭紫菡一眼,不耐煩地說道。
蕭紫菡噘著嘴哼了一聲,埋頭自顧自地吃起了飯。
魏洪波沒有注意到駱鬆表情的異樣,接著說道:“那兩個人吃飯喝酒,氣氛很詭異呢。”
“怎麼個詭異法?”
“兩人隻是悶頭吃飯,時不時拿起酒杯對碰一下,一句話也不說,這還不算詭異啊?”魏洪波這時才察覺到駱鬆表情有異,以為駱鬆是因為回憶起了當年的那場悲劇而難過,隨即尷尬地改口說道,“鬆哥,我覺得沒準是我看錯了,應該不是程雲浩和李文詠,他們兩個應該是仇人才對啊,怎麼可能麵對麵坐著吃飯喝酒呢?”
“不,你可能沒有看錯,程雲浩真的回來了,他昨天去我家找我了。”
“啊?他真的回國了?那這麼說的話,坐他對麵的那個人我應該也沒有看錯,應該就是李廣平的兒子李文詠!可如果真是他們兩人,那就太奇怪了,程雲浩和李文詠這對本該有著深仇大恨的人為什麼會麵對麵坐著喝酒呢?”
駱鬆陷入了苦思,相比程雲浩為何會與仇人的兒子在一起,更加令他不解和耿耿於懷的是,程雲浩明明提前一天就回國了,他為什麼要向自己隱瞞呢?
晚上回到家時,程雲浩正坐在電腦前玩著網絡遊戲,駱鬆上前質問道:
“你為什麼要騙我?”
“什麼?”
“你到底是哪天回來的?都見過誰了?我警告你,不要再騙我了!”
“看來你都知道了,”程雲浩低下頭,用滿懷愧疚的語氣說道,“我是不想你替我擔心,我……我見了那個人的兒子,李文詠。”
“我都知道了,你為什麼要見他,這就是你回來的目的?”
“不是的,我真的是放假回來給爸媽和姐姐掃墓的,我隻是……當年事發後我就沒回過國,這次回國我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看一看仇人的兒子是什麼樣的,我想看看他這五年來是否和我一樣,再也無法感覺到快樂。”
“結果呢?”
“我對他的態度很失望,當我談及五年前那件事的時候,我並沒有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任何仇恨和悲傷,也許父親的死給他帶來的悲傷早就隨著時間慢慢消逝不見了,而我不同,我永遠也忘不了那種悲痛。不過後來我想通了,我們的不同之處在於,他隻是死了父親,我卻是死了全家。”
“你說你對他忘記了仇恨而感到失望,那你究竟希望他怎麼做呢?等高川出獄後殺了他為父報仇?”
程雲浩猛地抬起頭,用與年齡不符的眼神看著駱鬆,冷冷地說道:“我隻是不想看到他比我快樂。”
“雲浩!你能不能不要帶著仇恨生活了?”
“不能。”程雲浩微笑著,卻又斬釘截鐵地說道。
駱鬆被程雲浩直截了當的拒絕嗆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才發現床邊立著的大旅行箱。
“你這是要幹什麼?”駱鬆指著旅行箱問。
“讓你睡沙發很不好意思,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來的時候我看到小區旁邊有一家快捷酒店,我今晚就住過去。”
駱鬆一下子急了:“雲浩,我沒有嫌你麻煩,你不用走的。”
“是我自己覺得過意不去,駱鬆哥哥,你就別勸我了。”
……
最終,駱鬆擰不過程雲浩的堅持,隻得讓他離開。他將程雲浩送到了小區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在他的注視下,程雲浩辦理了入住手續,駱鬆叮囑了幾句便回家了。
往家走的路上,駱鬆心中感慨萬千。他可以想象得到程雲浩這五年來承受著怎樣的痛苦,自己的父母和姐姐慘遭惡徒殺害,使這個21歲的少年身上散發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氣質。“我隻是不想看到他比我快樂!”——程雲浩的話在駱鬆耳邊不斷徘徊著,同時腦海中浮現出程雲浩說這句話時的表情,那冰冷的眼神裏透著一絲殺氣,這令駱鬆極度不安,也使他更加懷疑程雲浩這次回國的真實目的。
心中的不安和焦慮使駱鬆無法安然入眠,在半夢半醒之間度過了這一夜。他做了一個夢,夢裏他接到了一通電話,有人告訴他,程雲浩殺人了……掛了電話不久,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接聽後才驚覺這一通電話不是夢。令他鬆了一口氣的是,這通電話並不是告訴他程雲浩出了事,但也並非好事。
此時是10月21日清晨5點,急促的手機鈴聲將駱鬆吵醒,但真正將駱鬆喚醒的不是手機鈴聲,而是電話那頭對方口中的“屍體”二字。
05_
發現屍體的地點位於利民路一側的樹林裏,駱鬆到達時已經快6點了,此時現場已拉起了警戒線,線內一群警察和幾名法醫正在忙碌著,線外則聚集了多名在此晨練的市民,正好奇地探著腦袋朝裏看。
魏洪波正蹲在那兒觀察著一個大坑,坑邊平放著一具屍體,一名法醫正做著初步的檢查。
駱鬆來到魏洪波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和一旁的法醫打了聲招呼。
駱鬆看了一眼屍體,問法醫:“看屍體的腐爛程度,死了有一陣子了吧?”
“沒錯,死亡時間至少有半年了,具體的還得等進一步的屍檢結果。致命傷是後腦這兒,”說著,法醫輕輕翻動屍體,指著屍體後腦已經發黑的裂口說道,“你看,是被鈍器擊打所致。”
駱鬆轉身問魏洪波:“屍體是怎麼被發現的?”
魏洪波說道:“是幾名在這裏晨練的老人共同發現的屍體,發現後立即報的警。鬆哥,這很奇怪,據報案人所說,他們發現屍體時,現場就是這個樣子,屍體躺在坑內,邊上全是挖出的土。也就是說,屍體要麼是被移屍,昨天夜裏或今天淩晨才被帶到這裏,某人把它埋了,卻因某個突發事件影響,沒來得及把土填回去;要麼是早就被埋在這裏,夜裏或淩晨才被挖出的。”
駱鬆點了點頭,接著問法醫:“死者死了有半年,如果是早就被埋在這裏了,土壤對屍體的影響與其他環境是不同的吧?”
“是的,交給我吧,可以查出來的。”
“辛苦了。”駱鬆接著又問魏洪波:“他身上有證件嗎?”
“沒有身份證,不過我找到一張‘第三醫院’的停車卡。”魏洪波將用物證袋裝好的停車卡遞給駱鬆,“剛才我打電話查了一下,半年前第三醫院的一名醫生失蹤了。”
駱鬆兩眼一亮:“哦?這麼巧?”
“年齡和死者差不多。家人和醫院方麵都報了失蹤案,後來一直下落不明。我看八九不離十,一會兒等醫院上班我再去核實確定一下。”
接連發現了兩具屍體,駱鬆為此頭疼不已,在心中抱怨著這殺人案的發生是不是也分季節,要麼不來,要麼趕著一起來——應該不會那麼巧,兩起案子有關聯吧?——應該不會!駱鬆心想,畢竟廢廠房裏發現的餘磊的屍體和今天這具屍體的死亡時間相隔半年,應該不會有關聯!駱鬆在心中暗暗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