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兩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老人和一個男孩,他們穿著白色的外衣,在黑色的夜幕下顯得特別清晰。他們站在一個很高、比一般墳墓要大兩倍的墳塋前,身上的衣服被夜風吹得飄個不停。
1
夜已深。
前麵三裏處便是林城的西郊墓園,這裏的荒涼和那裏的豪華簡直是天上地下。
每個繁華都市背後都有這樣的蒼涼。這裏以前就是林城的墳場,林城人死後都會安眠在這裏。此刻在慘白的月光的映照下,顯得十分淒涼。
在這荒涼的墓地裏,陰冷的夜色下,有一縷白色在寒風中不停飄舞,遠遠望去,像插在墳前的白幡。
那是兩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老人和一個男孩,他們穿著白色的外衣,在黑色的夜幕下顯得特別清晰。他們正站在一個很高、比一般墳墓要大兩倍的墳塋前,身上的衣服被夜風吹得飄個不停。
慘淡的月光下,老人的臉色顯得很蒼白,是那種久居暗室長年看不見陽光導致的令人發冷的慘白。他久久地注視著這座墳墓,眼裏流露出留戀,似乎這座墓穴是他居住了十年的家,如今卻要長別一般。他輕輕地撫摸著墓碑上的刻字,把上麵的灰塵擦掉,動作溫和輕柔。
旁邊的男孩一動不動,像一尊冰雕一般,久久佇立在墳前,木然凝視著眼前這座墳墓。
過了許久,老人終於轉過了身,緩緩地,像幽靈一般,穿越過一座又一座墳墓,朝一個遙遠的方向走去。男孩緊跟著老人,似乎生怕老人摔倒一樣,但是老人的步履很穩健,每一步走得都很穩。
是的,他還不老,他才四十多歲,但是他的樣子已經如同一個垂暮老人。他走在這荒涼的墳塋中間,好像看到了他的整個人生。
死亡與重生。
月光照在那座墳墓前高高聳立的墓碑上,映出上麵的名字:肖光。
這是他的名字,已經好久沒有人提起,似乎人們早已經忘記。但是,他知道有一個人不會忘記。
走出墳場,眼前的路變得平坦起來,兩邊還出現了路燈,和之前的情景如同兩個世界。眼前是岔路口,一條路通向西郊墓園,一條是回市裏的路。
“老師,我們回去嗎?”男孩看著老人,恭敬地問。
“不,我想去看看她。”老人微微搖了搖頭,指了指通往西郊墓園的路。
男孩點了點頭,默默地跟著老人向前走去。路上沒有人,安靜的路燈照著兩邊肅穆的柏樹,給人一種沉重感。
老人走得很慢,時不時看看四周的風景,這裏的路沒有了先前的破舊,路麵修得很完整,路邊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個涼亭。這種建設如同現在人一樣,老人活著的時候不孝順,等到死了以後卻大張旗鼓地“盡孝”。
很多時候,細節反映的是大問題。
終於,他們來到了西郊墓園的門口,此刻墓園大門緊閉,隻有一盞昏黃的燈亮著。墓園裏黑糊糊的,隻能隱約看到一些墓碑矗立在裏麵。
男孩剛準備去敲門,老人卻拉住了他。
“我們就在這裏看看。”
男孩順著老人的目光望去,他猜想那裏一定埋著老師最愛的人,因為他跟著老師這麼久,從來沒有見過老師這樣。以前,他一直覺得老師是這個世界上最神秘的人,他簡直就是武俠小說裏麵的高人,來無影去無蹤,總是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他知道,老師不是好人,但是他絕對不是壞人,他會在天橋邊給乞丐錢,也會在那些敲詐瓜農的小混混臉上劃刀子。
這個時候,老人轉過了頭:“你覺得師兄怎麼樣?”
“他,很好呀。”雖然男孩隻見過師兄一次,但是他覺得既然是老師選擇的人,一定不會是壞人。
“這個世界沒有好人,同樣也沒有壞人。”老師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以後我不在了,記得每年來這裏給你師兄上一炷香。”
“什麼?”男孩一下愣住了,他不明白老師的意思。
“沒什麼,我們該回去了,要不然那個護士又該說我了。”老師說著抬了抬手,向前麵走去。
兩個人離開了西郊墓園,來到大路上,男孩攔了一輛出租車。車子前麵坐了兩個人,似乎是兩口子,夜半出車,很多人會找一個押車的。司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麵目和藹,一邊開車一邊和他們聊天。
男孩一直沒有說話,他在看著窗外的夜景。大約過了十分鍾,男孩突然說了一句話:“師傅,我們去第一人民醫院,這不是往市裏的路。”
“是,……前麵在修路,我們繞路了。”司機吞吞吐吐地說。
“嗬嗬,第一次做這種事吧。”老人說話了,聲音裏帶著慈祥。
“什麼?你說什麼?”副駕駛座上的女人問道。她二十多歲,但是歲月已經給了她一張飽受生活摧殘的臉。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老人說,“故事的主角是一個出租車司機,他是一個典型的窮人,每天隻能靠開出租車賺一點錢。有一天回到家,他發現自己的孩子得了重病,急需要一大筆錢來救治,但是他根本拿不出來。無奈之下,他和妻子商量怎麼籌錢。他們找了很多親戚,但是沒有借到多少錢。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們決定鋌而走險——搶劫。於是,他們在夜裏開著車來到人煙稀少的西郊。他們知道這樣做並不對,可是為了救孩子的命他們無從選擇……”
吱!出租車司機一下刹住了車,驚恐地問:“你,你怎麼知道?”
“我們來自西郊墓園。”老人溫和地說。
“鬼,鬼,有鬼。”司機旁邊的女人嚇得就要奪門而出。
“我們不是鬼,師傅不用怕。”男孩看著他們。
“那他怎麼知道,怎麼知道的?”男人看著老人,一臉恐懼。
“第一,你們神色慌張,顯然不是慣犯;第二,你們麵前放著一張男孩的照片,照片前麵還放著一道平安符,如果我猜得不錯,那是從福安寺求來的吧。這兩點結合在一起,你們一定是因為孩子有事,缺錢,所以才想出來搶劫。至於說你們借錢,這很簡單,如果你們能借到也不會出來搶劫了。”男孩說完看了看老師。
老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對前麵的司機兩口子說:“送我們回市裏吧。至於錢的問題,你們不用擔心,我可以給你們。”
2
該怎樣開場呢?
沉默是彼此之間的對峙,更多的是回憶。
陳池和上帝之手對視著,無聲的視線內,包含了太多的仇恨和疑問。陳池猜測上帝之手究竟有著怎樣的心理,或者說,是什麼原因讓他做出這麼多人神共憤的事情。
“不如我們坐下來吧。”上帝之手說著坐到了床邊,寧曉婉靠在他身上,擔憂地看著陳池。
陳池走到床前一張椅子旁邊,坐了下來,然後他說話了:“我沒想到你會來這裏,這不像你。”
“哈哈,的確,知我者,陳池也。不過我已經來了,你要不要猜一猜理由?”上帝之手左邊的眉毛動了一下,似乎有些興奮。
“我想你是放不下寧曉婉吧!其實不管是誰,隻要他是人,就會有感情。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可以離我們而去,唯有感情和記憶是永恒的。”陳池說。
“說得真好,唯有感情和記憶永恒。”上帝之手會心地笑了起來,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奇怪,那張麵具仿佛一個死去的靈魂覆蓋在他臉上,抹去了他真實的靈魂。
“一直以來我都在夢想能和你有相見的一天,我有太多疑問想問你,同樣我也知道,你也有太多疑問想問我。既然等到了今天,我想我們彼此都不要錯過吧。”陳池把手機從口袋裏拿出來,取下了電池。
“你不怕我殺了你?”
“不怕。如果你要殺我,何必等到現在呢?對於你的心理我早已清楚,隻不過現在我又開始模糊了。我想不但我摸不透你現在的心理,恐怕你自己現在也摸不透自己的心理吧!”
“是的,我根本沒有心。我已經是個死人,我不屬於人間。”上帝之手喃喃地說,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睛裏閃過一絲憂傷,“既然我們都有疑問問對方,那麼不如給對方三個問題,如何?”
“不謀而合,如果不介意,我想先問你?”陳池借機說。
上帝之手沒有說話,微微點了點頭。
“你為什麼選擇我成為你的目標?”陳池的第一個問題。
“因為你是陳天保的兒子。”上帝之手不假思索地回答。
“喬羽是不是你殺的?”陳池的第二個問題。
“不是。”上帝之手略微沉思了一下說。
“第三個問題,是什麼原因讓你改變了殺害方宇的心理?”
“你。”上帝之手盯著陳池,“現在輪到我問你了。第一個問題,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
“我不知道你在這裏,來這裏純屬偶然。”
“第二個問題,你對我了解多少?”
“八九不離十,其實你不來這裏,我也會去找你。”
“第三個問題,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是誰,那麼我想聽聽你對我作案現場的分析。”上帝之手似乎有些意外,陳池竟然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實在想不出是哪裏出了漏洞。
“好,如果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需要你提出來。不過我想我的分析不會再出差錯。”陳池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這麼自信?”上帝之手盯著陳池。
“這不是自信,這是事實。現在我們一起回到你出現的第一個命案現場。”陳池說起了自己的整案推論,“死者龍武,他的死應該是一個意外,因為本來他並不在你的計劃內。龍武父親的一個錯誤決定,斷送了他的性命。你最初的計劃就是讓我入選特別班,但是前麵卻突然多了一個龍武,於是你不得不殺了他,讓我順利進去。這一點從龍武的現場便可以看出來。你最初的計劃一定是一個完美的計劃。王濤的死亡現場留下魔方提示圖,白少傑的死亡現場留下遊戲單詞拚圖,左明明現場留下“五”的提示,這些提示線索非常完美,但是龍武現場的悲傷屍體畫就有些牽強,想必是因為他的死本來不在計劃之內,是被你強接上去的。所以,龍武的死成了整個計劃的序言。那天晚上,你趁著龍武和鄭曉菲分手跟蹤龍武,在他走到那條巷子的時候,你突下殺手,有著武術基礎的龍武雖然突然遭襲,但是還是和你揪打起來,但是畢竟因為你的先下手,讓他最後輸掉了性命。做完這一切,你便悄無聲息地離開現場,回到了擁擠的人群中。”
“嗯,繼續說。”上帝之手微微點了點頭。
“第二個命案,王濤之死。在你的計劃裏,對每個受害者都做了詳細的分析。王濤喜歡畫屍體,所以你在龍武現場拍照。你知道我和警察一定會因為王濤的這個癖好找他了解情況,所以那時候你就在特別班宿舍樓。等我和關風離開後,你便走進了畫室。王濤性格很怪,他很反感別人進入他的畫室。但是當你拿出那些龍武死亡現場的照片時,他接納了你。你們還進行了一場比賽,具體比賽內容我不清楚,但是這個比賽讓王濤咬破自己的十個指頭,並且用自己的血畫了一幅畫。顯然,這一切早就是你計劃好的,那幅畫自然是魔方提示圖。當王濤畫完整張畫的時候,你在他後麵突下殺手,於是便造成了鮮血淋漓的詭異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