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一台灰蒙蒙的吉普急馳而過,飛揚的塵煙,將他裹得無影無蹤。他也隻下意識地偏了一下頭,難得理會,也沒法理會。路隻有那麼寬,灰卻有兩三寸厚,既使躲出十米,也逃不出塵埃的籠罩,找不到清淨的所在。
在那個分岔口,吉普停下了。他便有了一種預感,很強烈地衝擊了一下心口,心口開始劇烈地跳動。待塵埃淡去,她——周潔寧,象一隻紅得耀眼的蝴蝶,飛出來,亭亭地立在路邊。肯定是她,沒錯。不用仔細辨認,記憶中恰如此紅色。
他慌忙拍拍身上的灰。吉普車又開動了,一溜煙地跑了,她朝著車尾搖搖手。他踟躕地向她走過去,心就堵在喉嚨裏。問問她的情況也好。她一回頭,見一個衣著整齊人朝她走來,起初並不在意,隻是覺著有些熟悉,那個姿態,那種緩緩的、懶懶的步伐,是他,難道是他!漸漸近了。他的肩上還有一層灰,頭發上也有些沒拍掉,臉色很白,好象很久沒有睡覺了,眼光很疲憊地晃動著。走得很近,“哎呀!真是你呀!你怎麼在這裏,什麼時候回來的?”“剛下車,真巧啊!”他聲音都有些顫。
“還沒有回家嗎?”她急切地問,竟想不出第二句話,她都責怪自己說這樣一句平常的不知頭尾的話來,平日的那些想好的話怎麼不能一下子倒出來。喉嚨有些哽,眼淚在眼眶裏轉著圈,猛地就衝出來了……她又激動,又興奮,恨不得撲進他的懷裏痛哭一場。
“沒有!”林濤說:“就想看看你,你還好嗎?”他本來想問她考上大學沒有,但此時看到她,就知道她沒有考上,也沒有複讀,難道是直接找到工作了?看著她的眼淚,自己的眼睛也模糊了。
“你呢?”她沒有回答,她不好一言道盡,內心的苦楚隻有自己才知道。她也急於想知道他的情況,又不知道從何處開始問起,天天想著他回來,突然回來又沒有準備好。“這些年有沒有想過我啊,你?”兩年多時間,對於他們也許已經很長了,“我現在不讀書,也沒有事做,天天在家裏守著,掉了魂一樣,好沒意思!”
他明白了她的心意,急忙緊緊抓住她的手,“我以為你不再想我了!”她這一次也沒有象以前一樣不好意思地抽開。一動不動,縱使手上有點痛,但幸福生於心底。
站在一起,才發現他竟然又長高了些,自己反而顯得矮小了許多。她的紅的毛衣映在紅的臉上,很美麗,動人。雖然流淚了,但心裏是痛快的,她清楚自己並沒有哭,隻是高興罷了,他回來,一切苦楚都要結束了。“你這一走,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這些年去了哪裏,又不寫信?你家裏都說不知道,我還以為他們是瞞著我。”
“你還問了他們?”心想她問了他們,就意味著她一定是下決心了。一個正值待嫁的女孩子到處打聽男孩的下落那是要有勇氣的。他心裏又通透了許多,甚至還有些自責。問道:“他們對你怎麼樣,說了些什麼?”
“你媽很心疼你,以為我知道你去了哪裏,反而向我打聽你的下落。你爸沒說什麼。”潔寧淡淡一笑,擦掉眼淚。想到自己毛著膽子跑他家去,真有點冒冒失失,傻傻乎乎的。幸好知道的人不多,當時有一個認得的人也在他家——初中的同學嚴儼的爸爸。
“我想也會是這樣。”林濤隻是想知道父母對她的態度。她這麼說,看來也隻不過是就事論事,在父母眼裏大概也就是同學罷了,既使有別的想法也不便提,互相都是心裏清楚。初中就開始談女朋友,父親也不過是因為他成績好縱容了他,現在書不讀了,未必還會容忍,可又未必不會接受。
“你真是不管別人的痛苦,隻知道自己痛快!說走就走,也沒個交待!”她也不問他這些年的經過了,她也隻是順著性子說說不滿,並非要他一五一十地浪費時間來描述他的這幾年,現在已經活生生地站在麵前,已經足夠。他那一走,她便空落落的,真的是丟了魂兒了,真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高考之前那麼緊張,也沒有不想他。“走吧,我們回家!”
“我哪裏有半點痛快,在外麵的日子,唉,都是苦日子,不說算了。”他又不想訴苦,也沒有猶豫,跟著她走了。他又覺得此次回家還是大有收獲。
兩個人背上一個行囊,不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