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沫回顧著過往,空空嚐試把自己的經曆說給她聽。
“我也曾有兼具攻擊性和防禦性的情結。在夢境中,我看到自己身披烏金鎧甲,手持長柄蛇矛,身跨黑馬,是一員武將。”
“張飛?”纖沫問。
“是的,很像。披堅執銳、威風凜凜,但也承受著隻有自己知道的疲憊和苦楚。”
“嗯。”纖沫輕輕應著。
“再之後我慢慢解構了這些情結,盔甲、長矛、戰馬的能量都被我轉化吸收,才變成了你看到的能量充盈、來去自如的白色風衣形象。”
“嗯,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纖沫說著,開始與15 歲的自己交涉,想把劍融為一體。
空空繼續提示,那把劍跟15 歲的纖沫可能本就是同一個能量源,一並接納吸收更好。
“好的。”纖沫說。
時間在慢慢流逝,空空在靜靜等待。
15 歲纖沫的能量被完全吸納,在消失之前給纖沫留了一句話:“我心不變。”
準備以後卷土重來嗎?空空擔心這是子人格的警告或暗示。出於防範,空空要隔離這條信息。他讓纖沫定格畫麵,把“我心不變”這條信息隻留存在記憶當中而不是融入能量。
纖沫照著做了,但過了一會兒,她發現“我心不變”的意思是麵對冷漠可以報以冷漠,但是對自己和真正親近的人隨時都需要真誠。
信息安全,可以放行。空空轉而建議把那句話融入纖沫的能量體係當中。
“好的。”纖沫同意後,繼續吸納那把劍的能量。
這個過程中,除了安靜等待之外,任何提示都是幹擾。
空空摘下一邊耳機,左耳留意著話筒裏的動靜,右耳聽著大自然的美妙協奏曲。
“我感受到那把劍代表的應該是正義。”纖沫說。
“正義,替天行道?這個會不會有點跑偏了?”空空心中一驚。
“是替天行道的崇高正義還是個人價值的追求公平?”空空請纖沫辨析。
“應該是公平更加恰當。”纖沫稍加分辨之後回答。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纖沫告訴空空:“慢慢地,那把劍在我心髒的位置熔化了。”
空空提示她,劍熔化的能量在不斷地被她吸收,要讓能量流動,納入到身體的能量循環當中。
“我能感覺到能量的吸收,現在渾身發熱,全身都非常充盈。”
“渾身發熱可能是因為你防禦的盔甲也在熔化。為了增加安全感,你之前不僅帶著攻擊性的武器,很可能也穿著防禦性的盔甲。‘武器’和‘盔甲’都是對你自身狀態的一種呈現方式,現在我們調整你的自身狀態,把‘武器’和‘盔甲’的能量轉化吸收,你自然能感覺到身體有相應的反應。”
“我能感覺到。”纖沫的聲音平靜中透著小小的激動。
“好的,那把劍在慢慢消失,能量在慢慢地被吸收。請你清楚,你吸收的是單純的能量本身,而不是這把劍的攻擊性和身上盔甲的防禦性。”空空在關鍵的節點上做著引導。
“好的,沒問題。”纖沫回應著。
空空相信纖沫能做到,她確實是一個感知力很強的人。
這個過程很漫長卻激動人心,隨著劍的能量不斷被吸收,纖沫發出驚歎:“這把劍竟然占據了我一半的能量。”
從之前的事實來看也確實如此,長大的阿狸對陣冷酷的東方,彼此不相容。一般的子人格哪能和主人格叫板,能勢均力敵的當然得有分庭抗禮的實力。
試想一下,如果纖沫沒有尋求援手,沒有夢境中的幹預,沒有讓阿狸獲得協助,隨著時間推移,強勢的東方會不會成為主人格?阿狸會不會被消滅,或者分裂形成多重人格?雖然無法斷言,但卻很有可能。
當然,也不是說東方作為主人格就是壞事,但向空空求助的是此時的主人格阿狸,所以空空要服務的對象毫無疑問就是她。
進一步說,如果纖沫最終分裂成多重人格,應對起來就沒這麼輕鬆了。一個身體裏除了自己,還有一個甚至好幾個靈魂,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把你的靈魂打昏然後接管身體。等你的靈魂醒來,發現自己像失憶了一樣,完全不知道之前的時間裏自己的身體被其他的靈魂操控著做了什麼,光是想想就很崩潰。
“劍隻剩一點兒,基本上熔掉了。”纖沫敘述著進展,“現在感覺非常好,整個人能量非常充沛。”
空空有點按捺不住了,像一個見證著奇跡卻不被允許歡呼雀躍的孩子。因為這樣的人格重塑的重生般的體驗,空空自己也經曆過。
心理師不能太情緒化,否則會把自己的情結帶給來訪者。這個道理空空懂,所以此刻隻得強行抑製興奮,裝出不動聲色的樣子,懇切地表達祝賀。
劍吸收完了,空空把纖沫喚醒,時間又是剛剛好。
“雖然已經把能量都融進來了,但還沒有完全轉化,還沒有進到每個細胞。”纖沫意猶未盡。
“這個進展可以成為你下個星期要告訴我的好消息。每次催眠間隔一周,就是為了給來訪者吸收消化和成長實踐的時間。”
“空空,謝謝你。”纖沫鄭重地說。
“我能感受到你的真誠,我覺得自己也配得上這樣的感謝。就像我剛才給你的感受力點讚,你也當之無愧。”給不給陽光都能燦爛的空空又開始嘚瑟了。
這大大咧咧的說辭讓纖沫笑得很開心。
空空感慨道:“當初我遇到你這樣的困擾時,就像一個行腳僧去翻越一座座崎嶇的山,也沒找到像我這麼專業的人士引路。現在想來,你居然用一個小時就能熟門熟路地翻過懸崖峭壁,人民幣玩家真是讓人羨慕嫉妒啊。”
纖沫笑得更加真切,毫不掩飾。
空空自然也更加嘚瑟了,接著說:“我在想,當初我為什麼沒有去找個向導和腳夫呢?隻是因為窮嗎?可能還因為不確定能找到像我性價比這麼合適的人選吧!”
歡樂的氛圍已經彌漫開了,纖沫笑得歡快,說:“對,你運氣沒有我好。”
結束了谘詢,空空沒有給纖沫留家庭作業。對於一個剛剛吸納了如此充沛能量的人來說,空空覺得,什麼指引都是多餘的教條。他現在該做的就是陪伴和等待,陪伴和等待她自然生長!
空空走到曬藥場,張開雙臂懷抱著綠意層疊的山林氣息,腳邊草木蔥蘢,鼻尖香氣馥鬱,心頭也充盈著能量。
老中醫常年在此,感受到的是天人合一、物我兩忘。之所以不顯老態,也許就因為他活在自然的節律上吧。
自然的節律是什麼?答案或許就藏在自然當中。
比如,4 月,不就是肆意生長的月份嗎?
大白鯊
跟著老中醫尋山采藥,女巫手持攝像器材全神貫注,空空心不在焉、恍恍惚惚。
穿梭山林的老中醫、女巫和空空客串著路人甲乙丙。
老中醫一路頭頭是道地講著中醫的藥理藥性,女巫聽得津津有味,但空空把心思都放在鳥獸蟲魚草木上,行走間居然心生禪意,覺得自己像個修行者,“眼耳鼻舌身意”對應“色聲香味觸法”,在這片盎然的生機當中,似乎所有的感官也得到了生長的召喚一樣。
一棵樹的世界常常小到你熟視無睹,也往往能大到你目不暇接。
高大的樹身上纏繞著藤蔓,樹皮上分布著蕨類、苔蘚,樹杈的凹陷處有叢生的草本和灌木,而撥開枯葉和浮土,還有與樹根共生的真菌。擬態的昆蟲從根部到樹梢都有分布,爬行類動物和鳥類各行其道。
樹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每個人的夢境了。那是注定會讓人目眩神迷、光怪陸離的潛意識世界。
上次催眠後,纖沫的各種好評讓小玉找不到揶揄空空的切入點,於是改換套路在微信上提問。
“真的有人格分裂甚至多重人格嗎?”
“有的。”
“要是真的人格已經分裂了,催眠能管用嗎?”
“不知道,我沒接過,但是一般自稱多重人格和人格分裂都是扯淡的。”
“是因為分裂的人格之間彼此是不知道的嗎?”
“這是部分原因。”
“那別的原因是什麼?”
“哎呀,等咱們真的接到多重人格的案子再細說咯。”
“要是真有,你還真敢接?”
“試試唄,反正總比關進精神病院吃一輩子藥強吧?”空空其實是在敷衍小玉,雖然他認識不少擅長結合心理手段協助病患的精神科醫生,但自己確實沒接過太嚴重的多重人格障礙的案子,對這個話題沒什麼發言權。
“好吧,你有資本,盡管嘚瑟吧。要是哪天我也能玩得這麼轉,我也嘚瑟。”小玉從單純的好奇變得有點羨慕了。
“慢慢來吧,以後你也可以行雲流水的。”空空對小玉的指引一向是調侃和鼓勵並重。
一周之後,電話響起。
“開始吧,看看今天能不能抓到大魚。”空空微笑著接通電話。
纖沫主動聊起上周的情況。總的來說,情況好轉得非常明顯,每天都是滿滿的正能量。中間有一個插曲,親戚問她怎麼還不找男朋友,引發了纖沫一係列的情緒波動。但有趣的是,情況遠遠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糟,第二天似乎就沒什麼事兒了。
纖沫覺得自己應該是已經脫下了心理盔甲,所以接下來想調整原有習慣,不能像原來身披盔甲隻管悶聲挨打受內傷了,要考慮怎樣靈活規避傷害並讓傷口快速愈合。
“記得上次催眠裏那個拿劍的15 歲的我嗎?她的那團藍色的能量一直跟我的腹部連接著。”
“這至少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你的性取向發生偏移,變成女同性戀者;另一種就是你強製壓抑自己對於性的欲望。”空空直言不諱。
空空的推測讓纖沫突然想到了自己讀大學的時候發生的事。一個二十多歲,和自己關係不錯的老師,帶著她和幾個學生做遊戲。遊戲的大概內容就是驗證一個觀點:給自己認為重要的東西排列順序,潛意識和意識的指向是不一樣的。
遊戲的步驟是先列出重要的事,再排順序。除了纖沫,一起參加遊戲的同學,都把“性”列為很重要的事之一。到了排順序環節,纖沫在意識裏麵把愛情放在首位,但在潛意識裏卻放在了末尾,也就是最不重要的位置。
纖沫覺得這件事可能跟親戚一問她有沒有男朋友就導致她很抵觸,甚至產生了一些攻擊性的想法和行為有關。
空空認同了她說的關聯性,但也提醒她,這有可能隻是淺表麵的枝枝葉葉,挖到根子才是正經事。
言歸正傳,開始導入。空空要檢驗纖沫是否如她所說的“情況明顯好轉,每天都是正能量”。
那就先讓她去麵對那些野獸般的親戚吧。
進入夢境,纖沫看到了麵對親戚的阿狸,跟她自己的實際年齡差不太多。阿狸身處一個頭上有太極、腳下有八卦的陣法之中。這個陣法能把旁邊不好的情緒轉化為白色的清新霧氣。
“這麼玄幻?”空空沒見過這個陣勢,尷尬了一下,及時問道,“麵對那些野獸一樣的親戚,阿狸的情緒如何?”
“不是野獸了,他們都恢複成了人形。”纖沫說。
恢複人形,意味著沒有那麼大的威脅了嗎?空空不確定。
“我和阿狸的唯一區別就是阿狸才20 歲出頭,手裏還牽著一條狗。”
“那條狗是她對忠貞愛情的一種期盼嗎?”空空開始思考,梳理著記憶裏的線索。
那些親戚當中,她的祖父祖母是兩頭熊,她的叔叔們像黃鼠狼,她的嬸嬸是一匹狼的樣子。最有威懾力的應該是她的嬸嬸。
“讓阿狸去麵對嬸嬸,感受一下她的情緒有什麼變化。”
“隱約還有些忌憚,但總體還好。”纖沫回答。
“這是阿狸的回答嗎?”
“不,我和阿狸的溝通主要是通過感受對方的情緒來進行。”
感知力確實超群,纖沫以後說不定能逆襲成人際關係的高手。空空對纖沫的信息接收方式暗暗稱道,不禁又打開了腦洞。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有雲:“觀自在菩薩……”前三個字就已經值得體味了。“觀”,各種感官從客觀世界獲取信息,在主觀世界建模;“自”,不光有物質的肉身,還包括精神的魂魄;“在”,要仔細思量所處的位置是步步蓮花的清涼境還是遍地哀嚎的地獄門。
“觀自在”,做到了這三個字,顯然就跳脫了不自知不自控的困頓。空空在平靜的浸染中,任由思緒飄忽。
倒是纖沫說話了。
“我感受到阿狸出奇的平靜。”纖沫的語氣中隱約有些暗湧。
平靜?應該沒這麼快達到吧?空空深知,多年積累下來的嚴重困擾,情結往往不隻是一個兩個,更像個共生的生態群落,需要耐心地抽絲剝繭,所以隱隱覺得阿狸和纖沫的平靜都有些不對勁。
“你繼續感受這個平靜之中蘊藏著什麼。”空空不溫不火地說道。
纖沫說,自己寄人籬下的那些年,一直都很渴望得到肯定。盡管受了很多委屈,可她小時候幾乎不怎麼哭。
這就對了!空空迅速調整了策略。
“那些小時候憋在心裏沒哭出來的眼淚蓄積成了能量,藏在身體的哪個部位?”
“身後腰部以上一直到胸腔。”
新的夢境由此展開,這是一片狂風大作的深藍色水域,巨浪不斷奔騰呼嘯著。範圍不大,就像公園裏的湖。
空空讓纖沫召喚出這個風暴中心裏那個素未謀麵的生命。
麵對驚濤駭浪,纖沫已經有些畏懼了,但她跟從空空的引導,召喚那個生命出現。
“啊”的一聲,纖沫猛然叫了出來,很明顯被嚇得不輕。
那是一頭一躍而起想要吞噬她的大白鯊!
空空習慣在案子進行時閉眼專注想象,也沉浸在夢境中。那個畫麵猝不及防的衝擊力讓空空不禁心頭一震,睜開眼睛。
“之前總說捕‘大魚’,這回還真來了頭這麼大的魚,而且還是食物鏈頂端的那種。”空空自我解嘲,平複著自己著實也被嚇到了的小心髒。
麵對那頭凶狠的大白鯊,空空建議纖沫先展示一些能量來彰顯自己的能力、地位,也算是先穩住陣腳。
自吸納了那把劍之後,纖沫體內的能量很充盈,胸口會有時隱時現的金色的光。她釋放著能量,身體被金光包圍。
“感覺好些了。”纖沫稍稍平複了情緒。
空空建議纖沫嚐試跟大白鯊交流。纖沫嚐試了幾次,發現很難做到。這確實不像平時的溝通,可以通過近距離的四目相對或者肢體的接觸來實現。
纖沫反應很快,她嚐試從胸口釋放出白色的光照到湖裏去,但在深不見底的湖裏,還是很難捕捉到快速遊動的大白鯊。
“硬碰硬是魄力,柔克剛是實力,咱們換個策略玩。”空空興奮起來,“這是像海一樣的湖對吧?你試著把驚濤駭浪的能量轉化吸納,讓這頭大白鯊的容身之所逐步縮小。”
“好的,我試試。”纖沫遵循空空的引導,毫不含糊。
幾分鍾後,湖的麵積已經減小一半了,湖水也變成了遊泳池水般的清澈。站在湖邊,打在纖沫身上的浪花已經變得輕快而晶瑩。
“非常好,異乎尋常的深色或許代表著內心能量的鬱結程度。而纖沫在夢境中對能量轉化吸收的效率確實很高。”
空空正想著,纖沫又已經有新的進展了。
“我捕捉到那條大白鯊了,現在把它懸在空中,身後是吸納了的那把劍,飛著旋轉。”
磨刀霍霍?這是要做大白鯊刺身啊?!
“慢著!”空空立馬叫停。
因為任何子人格都是能量構成的,空空堅持認為“殺戮”是弊大於利。這樣不僅無法完成對能量的轉化和吸納,更可能會滋生更棘手的血腥暴力情結。
“吸納那把劍的時候是不是帶來了攻擊性?當時我好像注意到了,那時候想的是……”空空琢磨著怎麼化解眼前的狀況。
空空建議纖沫把那把劍收回去,她照辦了。
再接下來,當空空建議把大白鯊放回湖裏時,她發出了笑聲。
“怎麼了?”空空有些不解。
“我覺得這頭大白鯊很狼狽。”纖沫笑著說。
空空告訴她,這個由淚水組成的湖泊是她作為弱者被強者欺負,感到委屈之後積攢下來的情緒能量,而這種能量最容易產生的變化就是恃強淩弱的再一次循環,隻是她從被動方變成了主動方。
空空建議纖沫尊重和愛護這條大白鯊。
“那我把大白鯊扔回湖裏吧。”纖沫接受了空空的建議。
扔?一個“扔”字還是撥動了空空的警覺神經。
空空反思著自己剛才的表達,覺得自己應該說的是“請按照童年的自己希望被對待的方式去對待大白鯊”。
“我想留著這頭大白鯊,它現在不想傷害我了。”纖沫表達著想法。
湖水的能量已經轉化吸收了,無害的子人格留著無妨。
“好的,你打算怎麼留?”空空很怕她想把大白鯊活活做成標本。
“把它養在水族館裏。”纖沫倒是有主意。
“嗯,你來搞定吧。”
纖沫瞬間建好了水族館,自己也走進水族館的水池中,大白鯊圍著她轉。
“它很可愛。”纖沫像在陪著自己的寵物。而空空想到的則是阿狸身邊的那隻狗。但無論如何,能量的形式已經轉化,作用還很直觀。
時間快到了,空空建議纖沫把水族館的地址記下來,方便她可以隨時來看看這頭大白鯊,而這頭長得很凶惡的好朋友似乎也希望她經常來探望呢。
喚醒了纖沫,空空給她建議:
“這兩次吸納的能量,無論是來自那把劍還是這個深藍色的眼淚之湖,都非常奔湧。如果換作我,可以用那些能量去學學樂器健健身。那麼你會怎麼用呢?我想提醒你的是,不能轉化為攻擊性的舉動或進入恃強淩弱的惡性循環。”
纖沫反應很快,回答道:“可以去幫助弱者。”
這說不定更符合這些能量的屬性。對纖沫的答案,空空表示了認可,接著說:
“請你思考一下,你在填寫檔案時提到,自己對母親存在無條件的認同。這是一種自責式的遷就,是一種報恩,還是出於彌補虧欠的需要?這跟你不想結婚,不想要孩子是不是有關?”在這次催眠開始前,空空又翻看了一遍纖沫的資料,重點找出了一些剛開始沒被纖沫當成困擾重點,也沒被自己選為切入點的信息。
纖沫答道:“我的確覺得孩子就是拖累,我曾經拖累了母親二十多年,覺得自己是母親的苦難之源。”
“別著急,我給你的另外一個建議就是去思考如何將自己和母親的關係進行良性的升級。因為這不僅關乎你們的母女關係,也許也會成為你人生幸福的新起點。”
“好的,我記下來了,咱們下周再會。”纖沫的語氣裏信心滿滿。
雷霆崖
沒有雄奇的山峰和險峻的崖壁,自然也就沒有不見底的深穀。這片群山起伏得很溫馴,江湖兒女掉落下去就獲得不世絕學和驚天內功的念想在這裏是沒指望的。
空空和女巫跟著老中醫穿行在連綿的群山中,這才真切體會到“要想富,先修路”的深刻內涵。
如果沒有永動機一樣的體力,就別讓意識時刻提醒自己“已經累得不行了”,得好好分散注意力。當背簍裏收獲漸豐,腳底下步伐漸沉,空空緊趕幾步,跟上老中醫的步伐,開始不停地問起老人家耳聞目睹的奇聞逸事。
有了空空“跑偏”的引導,老人家的話題也就從哪一味草藥的方子對這裏的地方病有奇效變成了“齧齒類動物也懂報恩”“眼鏡王蛇雄踞群山吃眼鏡蛇”“童年時吃過的野果野菜現在出現了副作用”……
每天從野外拖著身體回到吊腳樓,在體力幾欲透支和精神始終充盈形成的極度反差中徘徊,空空和女巫在大山中又度過了一周。
纖沫的電話準時響起。這段時間,纖沫的感受和上次的反饋一樣,“非常不錯”。不僅跟家人的關係有了長足的進步,自己的心理狀態也有了很大的提升,自己感覺非常滿意。
但是有兩個小的問題,一個是所謂的“習得性無助”,做事的時候,做著做著就有種恐懼感,不得不停下來。另外一個就是經過前兩次的催眠,自己的心理能量出現奔湧的勢頭,有些控製不住了。
體內的洪荒之力覺醒了,不受控製?空空沒有打斷她,繼續聽著她敘述。
纖沫說,主要體現是她在微信群裏說話,有人評價她太強悍了,她問空空:“是不是能量非常大的人會給人強悍的感覺?”
“不好說,你再具體點說吧。”
具體說來,是纖沫在微信群裏見到一個自稱打坐修道的人感覺丹田很充盈,於是就進行了一連串發問:“你師承哪裏呀?你學的是什麼派係呀?具體怎麼去實現呢?你那個感覺是個人體驗還是有章可循?可以教大家嗎?這是自說自話的娛樂方式還是能普度眾生的法門?”最後搞得人家灰溜溜的,於是大家都覺得她比以往強悍了。
空空想了想,沒有正麵答複,給纖沫舉了個例子。
話說孫悟空被佛祖一巴掌拍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生活不能自理。孫悟空是誰?堂堂齊天大聖啊!七十二變,火眼金睛,定海神針金箍棒,踏碎淩霄三界驚。這集天地靈氣、日月精華於一身的天產石猴,被壓在山下,隻有頭和手是可以活動的,跟牧童聊聊天吃吃野果倒是不在話下,但想像一隻普通猴子一樣騰挪閃躲都做不到了。
直到唐僧出現,把山上那張封條揭開。那些本屬於大聖的能量重新為他所用時,他的內心是興奮、衝動、喜悅,還是說不出滋味的感慨?不管是什麼吧,這種能量和情緒需要一個宣泄的方式。
於是,那隻威風八麵但倒黴透頂的吊睛白額虎上場了。
三分鍾不到,以最慘烈的方式領了盒飯。
憑大聖的能耐,多的不說,一拳或者一腳也就完結了,還可以給那老虎留個全屍。而大聖是怎麼玩的呢?他硬是掏出那根重一萬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玩命地砸向老虎的腦門,“嘣”的一下來了個腦漿迸、牙齒碎。
為什麼這麼暴力?為什麼這麼血腥?是童年的慘痛陰影還是宿命的仇恨糾葛,是殺業太重還是基因裏藏著的反社會猴格無法抑製?不,這隻是能量和情緒需要宣泄啊。而纖沫現在是不是就像大聖出山的狀態呢?
“嗯……”聽著空空說書一樣地嘚吧嘚,纖沫若有所思。
“你也別著急,等大聖到西天取到真經,曆經八十一難,功德圓滿之後,成了鬥戰勝佛,連頭上的緊箍兒都消失了。
因為此時他內心的邊界已經由外而內,由實變虛了。到那個時候,能量的呈現形式恐怕不再是能戰勝世界或打贏誰,而是能圓融通達、與世無爭。”
空空覺得自己說得清楚,纖沫也表示聽得明白,這個話題就算是過了。
纖沫接著說起關於“耐心”的話題,她身邊有一個朋友,性格比較磨唧。她們倆原來關係還挺好的,現在沒什麼聯係了。
“就比如一起去吃飯,討論具體細節的時候,我比較直爽,行就行,不行咱就換嘛。但是那個朋友會反反複複絮絮叨叨,直到達成她自己想要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