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戒與我不安分的一生(1 / 3)

文\/普璞

1

銀行排隊的人形成了長龍,讓等待的人心浮氣躁。

今天是禮拜天,剛下過雨,是近來難得的一個陰天。

芸兒很愛美,陰天對她而言是出門逛街的絕好天氣。但我明白,她並非是害怕陽光,她隻是喜歡陰天的陰暗。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陰暗的角落,她在尋求共鳴。所以我知道她確實深愛著我。

我是一名大學物理老師,站在我身旁的芸兒是一家公司的普通文員。我們馬上要領取結婚證了,今天是辦房貸的日子,我們排在了長龍的末尾。從今以後就淪為房奴了,一想到等會兒要借那麼多錢,就有點讓人壓抑。而芸兒還因為別的事情在生我的氣。

總之,大家似乎都忘了結婚還要經過求婚這件事。

不貸款行麼?我正在心裏盤算著,這時芸兒開口了:

“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麼你要提醒王痕,現在給他跑掉了,我們隨時都可能被殺掉。”她撅著嘴說。

她終於說出來了,而且聲音還挺大。

這種話適合在這裏講麼?

排在我身前的是一個中年女人,有一張操勞過度的蠟黃色臉龐,耳朵附近腫著深褐色的痘痘。聽到後警覺的回瞅了我一眼,我對她和藹的笑了笑。

說起王痕,他是我之前的鄰居。因為一點過節被我設下圈套,在自己本性的驅使下淪為了一名逃犯。是我在警察趕到之前救了他。我覺得至少應該給他一個逃跑的機會。不過芸兒說的沒錯,他不會感謝我,隻會想殺掉我。把我和芸兒都殺掉。

雖然對此我並不感到害怕。那種時刻可能被殺掉的刺激反而是我所樂見的。

低下了頭,我把手指放在芸兒的手心,對它輕輕的摩挲以表示我對她的歉意。芸兒馬上閉上了嘴,白嫩的雙頰開始微微發紅。女人就是這樣的動物,前一秒還在為生死擔心,這一秒就沉入愛的喜悅。

“我要給你一個驚喜。”我貼近她的耳朵,神秘的說。

“我隻要你。”這次她也壓低了聲音,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夠聽到。

幸福感就像是融入咖啡的牛奶,在這一刻甜甜的擴散。

就算明天會被殺掉,今夜也不能錯過。

“喂!你們讓一下!”

這時,刺耳的咆哮音在耳邊響起,我轉頭一看,原來是兩名荷槍實彈的運鈔員就站在我身後,我朝邊上挪了下身子,要不是他們手裏的家夥,我不會變成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市民。

其中比較瘦的那個拎著箱子去按密碼,另一個高個子胖子端著槍站在芸兒側麵,我別過頭,看到芸兒臉上已露出不悅之色,但再彪悍的市民也不應該和持械人員對著幹,不是麼?

按捺住心中的火氣,我對芸兒說了聲“出去透透氣”,就朝外邊走去。

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但我心裏卻有點壓抑,把手伸進口袋,裏麵有一個塑料紙裹住的小盒子,再裏麵是一顆鑽戒。

人們總喜歡把自己和另一個本不相幹的人鎖在一起,這就是人生的規律。

但不知道為什麼,此刻濕漉漉的道路卻加重了我的陰鬱,我了解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每個人都在街上匆忙的趕路,但我的一生卻不想如此平凡度過。

這時,那輛停在路邊的運鈔車映入了眼簾,左右查看了一下,一個可怕的念頭開始在我心中成形。

我希望此刻能有人阻止我。

可惜沒有。

輕歎一口氣,我回到銀行,芸兒仍舊俏麗的站在那裏,我悄悄的凝視了她幾秒,心裏很肯定這個即將跟我白頭偕老的人還並不了解我。今天,在把鑽戒給遞給她之前,我想告訴她一個真實的自己。

那一胖一瘦兩個運鈔員已經取好了錢,關上門準備往回走,其中一個銀行職員還向他們微笑了一下。

就是現在了。

我掏出煙含在嘴裏,假裝低頭點火,然後在他們靠近的時候我一個半轉身。

“啊!!”

這聲驚叫讓銀行裏所有的人都扭過了頭,其中表情最吃驚的當屬芸兒,因為叫聲是從我嘴裏發出的。

“你剛才為什麼用槍頂我!!”我對著其中的瘦子嚷了起來。

“我……”

瘦子表情有點呆滯,他剛想開口說話,我又嚷了起來:“你他媽的長眼睛了麼?!”

這時胖子的臉色開始發灰了,他先對瘦子打了一個手勢,然後雙手握槍,狠狠的瞪著我:

“剛才沒看見,現在請你讓開好麼?”

芸兒這時候衝過來抓住了我的手,想把我拉到一邊,我一下子甩開,把音調繼續拉高:

“你以為手裏有槍就他媽的了不起啊!老子今天還真不買賬了,你往這裏打!”我指了指胸口。

“度祥……”芸兒急了,想說什麼,我在她話出口之前把香煙往瘦子身上一扔,“你他媽的道不道歉?”

這一舉動讓本來就劍拔弩張的氣氛更加惡化,我用眼角餘光瞥到好幾個人嘴都張大了,吃驚的看著這一切。芸兒的眼神裏流露出露骨的恐懼,想再跑上來,手臂被銀行保安一把抓住。

“我說你,”瘦子仍不說話,而胖子眼珠有點發紅了,“是不是誠心挑釁啊?別逼我,退後!聽到沒有?退後!”

看到他把槍口揚了起來,我不退反進。“要是不道歉,有本事你現在就斃了我!”

“你因妨礙公務請跟我們走一趟。”已經有人開始圍觀,胖子有些氣短的看了一眼四周,“如果對我們工作不滿意,可以向我們上級投訴,不過你現在要跟我們回去。”

“大家有話好好說,別激動嘛!”銀行保安這時走了過來,想把我往後拉,“天熱火氣大,大家都退一步,我看這事就這麼算了。”

“去就去!正好向你們上級投訴一下!”我掙脫保安的手,特地從頭至尾沒有看芸兒一眼,怒氣衝衝的向門外走去。胖子和瘦子端著槍跟在我身後,好像我一下子淪為了犯人。

走到銀行外麵,胖子對瘦子打了個手勢,然後對我說,“你跟我坐前麵,我先聲明,如果你有什麼異動,我當場擊斃你。”

我沒有異議,這是第一次坐上運鈔車,可以看出裏麵的格局和普通的廂式貨車略有不同,兩邊的車窗明顯是防彈的。氣氛有點凝重,但我的內心一直很冷靜。我靠著最右邊的門,胖子坐中間,最左邊的駕駛員用敵意的目光掃了我一眼,但沒有說話。

車子啟動了。我從後視鏡裏看到那些好奇的市民跟到了銀行外麵盯著我看,人群最前麵的芸兒已經快要哭了。真有點於心不忍。咬了咬牙,我把手伸進口袋,摸到準備送給她的鑽戒盒子。不知她會不會重新考慮跟我的婚事,但結果怎樣我都不會後悔。

“好吧。”身邊胖子的槍口一直虎視眈眈的注視我,當車駛上主幹道上的時候,我把鑽戒盒子掏了出來,“和你們講,這是一個小型炸彈,裏麵有兩個按鈕,我的食指按著引爆鍵,你擊斃我,大家就一起完蛋。”我盯著胖子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繼續說道,“隻有我主動按下中指的取消鍵,再鬆開食指,炸彈才不會引爆,你聽明白了麼?”

“兄弟哪條道上的?”胖子的表情隻是微微一驚,像是見過大場麵的。

“不好意思,這不能告訴你。”我露出了微笑,“不過當你們開始踩點的時候,我就盯上了你們了。”

2

運鈔車繼續在主幹道上一路前行,不過形勢已經發生了變化。

我當然沒有在他們踩點的時候就盯上他們,能坐在這裏,一切始於懷疑。

首先是那腳印。

拜雨天道路所賜,我發現他倆的腳印都是無比清晰,我上下一打量,發覺不止鞋子,他倆一身的行頭都是新的。包括手套,頭盔和衣服在內,甚至連天天握的槍柄都是嶄新的。於是我跑到外麵,又注意到那運鈔車也如剛出廠一般,可以用一塵不染來形容。看那輪胎,就像是F1比賽剛從加油站出來一樣。

出現了這種局麵,我覺得隻有兩種可能:

1, 他們今天恰巧全部更新了裝備;

2, 他們是銀行劫匪,這身行頭是今天頭一次拿出來。

第二種解釋固然讓人吃驚,但排除了所有的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如果他們是劫匪,自己組裝的運鈔車可不會隨便在路上開,它隻會靜靜的躺在他們自己的修車廠裏,用不起眼的車子來踩點,以避人耳目。這樣的解釋會讓一切符合邏輯。而可以想見他們的搶劫計劃也十分幹淨利落:比真正的運鈔車早大約20分鍾到,大大方方的把錢從銀行取走跑路。

不過直到這時,我一切還不能肯定。

回到銀行,我低頭抽煙,等他們靠近再突然轉身一聲大喝,那時瘦子的槍根本離我還很遠。

如果是一般的運鈔員,這時肯定會義正嚴辭的指出,並且會拿槍指著我,但瘦子明顯猶豫了。這對於他們是計劃外的變故。他並不想惹事,對於他們時間極為寶貴。而胖子的話則更加確定了我的想法,與其爭論這個,他索性一下子承認下來。他也是聰明人,很可能在那時就看穿了我的想法,提議我去“向他們上級彙報”。我確定他們不會當場傷害我,他們害怕警察到場。

不過直到這時,我一切還不能肯定。

我跟他們上了車,如果不拿出鑽戒盒子冒充炸彈,罪名也頂多是妨礙公務罷了。我還是可以全身而退。到車內之後,我就發現這裏內部淩亂,與外表的嶄新完全不符。有些地方甚至連油漆都沒有塗,完全不像是真正的運鈔車。而那雙駕駛員的鞋子,是雙半舊的阿迪達斯籃球鞋!一定很喜歡打籃球吧?但我可以確定運鈔員不應該穿這種鞋子,更別說還有一個GRPS導航儀就擱在方向盤旁。更加確定了我的推斷:

——他們不是銀行劫匪還是什麼呢?

“兄弟,你知道我們這次準備了多久麼?”胖子這時開口了,他把槍口朝下移了移,眼珠像被我手中的鑽戒盒子吸住了似的。

他在觀察炸彈的真偽。

不管他以為是什麼,總不會想到這裏麵是我打算送給芸兒的鑽戒吧。

我掏出手機,一邊給芸兒發短信讓她火速離開銀行一邊輕描淡寫的回答:

“當然,真是辛苦你們了,請你盡快通知後麵的人給我準備好500萬,我10分鍾後下車跑路,從此再不和你們見麵。”

“操!”胖子嚇了一跳,“把整輛車子給你也沒有500萬好吧?我們就是小本生意,一共才拿了450萬!頂多給你50萬讓你滾!”

駕駛員是個五官端正的小帥哥,可能地位不夠,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你跟我說就450萬?現在到銀行交錢都要排2小時隊,你說你們隻拿到了450萬?”我做出怒極反笑的表情,“我也一直在踩點好不好,在這種時段,就不信會少於1000萬!”

“100萬你滾不滾?!”小帥哥終於忍不住附在胖子耳邊說了句什麼,胖子看了一眼前麵,然後對我嚷道,“就算你他媽的踩狗屎運撿到了100萬還不好?!你們準備了多久?我們準備了多久?!”

“隻有100萬我老大會親手宰了我的,不過我可以先打個電話問問。”我假裝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說了差不多1分鍾,然後掛了電話,“200萬,我下車。”

胖子聽了後有點猶豫,這時我發覺前方出現了一個高架路口的指示牌,他們也許是在為這件事發愁,如果不能馬上決定,可能就會讓我知道他們的逃跑方向。

小帥哥又咽了下口水,望向胖子,胖子的額頭滲出汗珠,他伸手抹了一把。

“兄弟,你到底是哪條道上的?那真是炸彈麼?有高科技以後自己去搶啊?”

“別廢話!”我煞有介事的搖了一下“炸彈”,現在是拚心理素質的時候。

“算你狠!”胖子的聲音開始變得沙啞,“小六,停車!”

那個叫小六的帥哥神情緊張的望向後視鏡,然後打方向燈把車停在路邊。

後車廂打開後,胖子和我鑽了進去,瘦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等胖子命令他給我裝200萬的時候,他的麵色一下子如喪考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