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蛛絲馬跡(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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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你知道嗎?我們科技樓購買的儀器絕大部分是進口的。有次一台儀器出了故障,請了一位日本工程師來修理,你知道他給我最深的印象是什麼嗎?”

“是什麼?”

“他隨身帶來的礦泉水、香煙,都是日本人的產品。後來我發現我遇到的日本人都有這個特點,盡量使用自己國家的東西,哪怕一分錢的物品。”

“這能說明什麼?說明日本人的產品質量好嗎?”

“不。因為消費自己國家的東西是對本國勞動人民勞動付出的辛勤汗水的支持和尊重。我以前從沒有這樣想過。從那以後,我學會了習慣性地消費國產用品。”

“畢大哥果然不同於一般人,就衝這一點,子玟敬你一杯。”周子玟要店員倒滿兩杯本地產的鵝嶺酒,將其中一杯遞給畢素文。

“隻有自己國家強大了,我們才活得更有尊嚴。但是,這需要我們的真實行動,這些行動,需要體現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上。一滴水並不起眼,但是無數滴水就彙成了河,彙成了海。一件微小的事不顯眼,但是人人都這樣做的話,我們的國家何愁不富強呢?”

“畢大哥,子玟的胸懷沒有你這麼寬,知識沒有你多,想的問題也沒有你深,但是,子玟敬佩你。為認識了你,幹杯!”

畢素文平時很少喝酒,幾杯酒下肚,竟然昏昏沉沉起來。

“畢大哥,你不能再喝了。”

“誰說我不行?”畢素文紅著眼,手裏高高地舉起杯子,“來,再來一杯。”

周子玟握在手裏的杯子卻沒有動,表情略帶蒼白,眼神怔怔地盯著酒店裏的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畢素文從未見過她這樣失態。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角落裏,一個留著滿臉胡須的壯漢摟著一個小鳥依人的女人。壯漢俯頭不斷吻著女人的唇,女人嬌羞的臉上漾著陣陣的蜜笑。

畢素文心裏明白了。他也不管周子玟,隻管自顧自地喝著,喝完了一杯又一杯,當倒第三杯的時候,被周子玟一把搶過手中的酒杯。

“走,我扶你回去,你住在哪兒?”

畢素文順便指了一個方向,接著像爛泥一樣倒了下去。

周子玟隻得叫酒店的人幫忙,攔了一輛出租車,將畢素文送到她的房間。

畢素文酒醒了,胃一陣陣的疼。心比胃更疼,渾身都是傷口。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他為什麼會愛上文婷?以前裝作不在乎……他真希望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夢。他以前和蘇姍姍的愛都沒有來得這麼強烈!

本來可以用明媚的愛情,快樂的幸福來填充的,現在取而代之的卻是酒精。隻有酒精才足以承載一個空洞的靈魂?

畢素文吐了,從嘴裏吐出來的髒物噴灑到了房間潔淨光滑的地麵上,也噴灑到了周子玟美麗漂亮的衣服上。

周子玟幫他擦拭著臉上的吐汁,動作緩慢,溫柔。

“你是誰嗬?”畢素文嘴裏發出喃喃的聲音。

“子玟。”周子玟輕輕的說,一點沒有生氣。

他呆呆地看著她。她的身上散發出一種令人著迷的氣息。此時的她,像一朵讓人迷醉、充滿罪惡的罌粟花,讓人有種犯罪的衝動。

漂亮,嫵媚,性感。

“你好好睡吧!”周子玟輕輕地掩上門。關門的一刹那,像有一盆從天而降的冷水,澆在畢素文體內旺盛的火焰上。隨後,他的心漸漸得到了平靜,十分鍾後安然入睡。

第二天醒來,陽光從窗外射進來,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感到頭很痛,睜眼一看,周子玟坐在床邊,臉上展現出嫵媚的笑容,點著一根香煙,吸一口,然後吐出一陣淡藍色的煙氣,在室內繚繞上升。

畢素文爬起身,取出夾在她手指間的香煙,放在煙灰缸裏,掐滅了煙頭。

“女人在不吸煙的時候最美。”畢素文說道。在他眼內,周子玟不同於他認識的別的女人,有著自己獨特的個性。

周子玟笑了,嫵媚卻不嬌柔庸俗。

畢素文感到頭仍然在痛,昨天喝的酒過量了點,他想。

“來杯冰鎮牛奶嗎?國產的。”周子玟起身從冰箱裏取出一盒牛奶,遞給畢素文。

他慢慢地喝著牛奶。那種冰入骨髓的感覺,驅散著他體內積聚的熱量,頭腦變得鎮靜了許多。

“你是我生命當中唯一令我動情的男人。”周子玟說道,“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時,我的心有種燃燒般的感覺。那種熾烈的燃燒,好像隨時會燒掉我。”

周子玟的直言和大膽,讓他始料不及。在這之前,他感覺到了周子玟對自己過度熱情背後的因素。和周子玟在一起,他很小心,避免和周子玟談及感情上的話題。他不希望周子玟卷進一廂情願的世界,那樣可能會使她最終走火入魔。他並不愛她。他很想找機會和周子玟談談,但又不知從何談起。

“對不起,我——”畢素文覺得現在必須表明自己的態度。

“你不用說話,也不用回答我,也不用理睬我。我隻是想和你說說話而已。”周子玟說道,“我知道在你心目中,你喜歡的人是誰。我隻是一個沒有多少文化,沒有多少才華的女子。能和你交往,我已感到心滿意足。”

周子玟將一根香煙含在嘴裏,剛用打火機點燃了,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又迅速把煙頭掐熄,放在煙灰缸內,“在認識你之前,什麼是愛,我從來沒相信過,也永遠不會相信。相信男人的愛,如同相信男人們的肚皮,你永遠不知道它今天想吃什麼菜。男人對女人說愛僅僅是因為,欲望。”

她勾起嘴角笑了,有種嘲弄的意味,“但是,你徹底顛覆了我對愛情的看法,讓我認識到了真正的男人是什麼樣子。有時,我在心裏會對自己說,子玟,什麼時候你也做一個真正的女人。”

“我有你說得那麼好嗎?”

“真的,要謝謝你,這世界因為你才讓我感到男人的意義和女人存在的必要。”周子玟望向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小時候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家庭環境,你永遠體會不到。爺爺是土匪頭子,他給我爸爸留下了一些土地,後來因為這些土地我爸爸被劃為地主。爸爸在三十一歲的時候,從很窮的秋雲莊山溝裏找了一個對象,那個女的後來就成了我的媽媽。雖然我爸爸是個個性很強的人,可那時的婚姻沒得選擇。改革開放後,我爸爸開始做小本生意,賺了錢,但他的婚姻卻很糟糕。從一結婚開始,爸爸和媽媽之間就是無休無止的爭吵。我爸爸從來沒對我媽媽好過,有的隻是獸欲般的發泄、毆打和謾罵。後來,我從社會上的傳言中得知,我爸爸年輕的時候有一個相好,因為爸爸的成分不好,對方的父母堅決反對他們來往。女方屈於父母的壓力,和別人訂了婚。女方為了反抗父母的婚姻,跑到鵝嶺溝山上跳崖自盡了。為此,我爸爸將所有的不滿發泄到了我媽媽頭上。我媽媽生下我之後得了產後抑鬱症,精神上出了問題。在我兩歲的時候,我媽媽跑到鵝嶺山上的一棵樹下上吊而死。我爸爸拋下我和哥哥兩人,也從此下落不明。可以說,我們兄妹倆是在苦難和淚水中長大。長大後,我和哥哥的人生觀不同,產生了很多分歧。我獨立性很強,一向靠著自己的能力開創生活。而我哥哥不同,喜歡踩著別人的肩膀往上爬。他說,站在別人的肩膀上才能爬得更高,望得更遠。這樣,一開始難免要生活在別人施舍下的陰影裏,甚至讓別人看不起,但他很不在乎。他說,人的目的其實都是一個,為了讓自己生活得更好。雖然手段不一樣,但殊途同歸,沒必要把自己弄得很累。這樣,我們兄妹倆就有了自己不同的人生觀,選擇了不同的生活道路。”

畢素文默默地聽著,沒有說話。

2

“媽媽走後,我一直在想,媽媽為什麼要自殺。不是有很多更好的生活方式嗎?為什麼要這麼慘烈?是因為憎惡那個女人嗎?事實上,那個女人的下場也很悲慘。所以隻能恨我爸爸,害死了兩個女人。”

小時候我心裏非常難過,常在夢裏哭醒。有時,會忍不住埋怨媽媽:為什麼要死,我會長大啊,會對你好啊,為什麼一定要死呢?長大了,我漸漸體會到了,生活在一個沒有愛情、沒有感情的世界裏,是多麼的孤獨和可怕。可怕的不是肉體上的痛苦,而是精神上的折磨。也許,早點解脫對媽媽來說或許是件好事。這樣想著,我會更加仇恨我的爸爸。

“你是怎麼走上滑冰這條路的?”

“可能我對滑冰有天賦吧,加上我膽子大,平衡身體能力強,我在這方麵的機敏和領悟能力很快超過同齡人。一開始,我隻是覺得好玩,到後來就產生了興趣,常弄些別出心裁的花樣招人注意。每當我上滑冰場,我能滑出很多姿勢,引來很多人圍觀。老板不收我一分錢,讓我天天盡情地滑。在滑的過程中,我不斷改進姿勢,創新花樣。滑冰場的生意也越來越好。滑冰場的老板後來親自找到我,讓我成為滑冰場的正式員工。”

當然,要得到老板的賞識,讓自己發揮得更為出色,其中屈辱的淚水、辛酸的經曆隻有自己才能體會。這樣忍氣吞聲了幾年,我開始獨創自己的事業。周子玟用尖尖的手指撣了撣煙灰缸外壁上的灰。

“你爸爸到哪兒去了,你們找不到了嗎?”畢素文覺得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問題,一個父親居然拋下了兩個小孩,難道所謂的愛情比親情更重要嗎?

周子玟搖了搖頭,“爸爸就這樣走了,連個招呼也沒打。反正有人看見他進鵝嶺溝去了。知情的人說他追那個跳崖的女人去了,不知情的人說他找土匪的寶藏去了。反正,後來再沒有人見到過他。鵝嶺山太大,我們那時又小,不敢去找。後來過去了那麼多年,估計找不到了,我們也就放棄了。”

周子玟的話不但沒把畢素文心中的疑團消除,反而使他更加混亂了。世上有這樣的父親嗎?

“你願意陪我去一次青龍鎮嗎?”畢素文問道。

“到蘇星星家嗎?”

“沒錯。”

“隻要畢大哥樂意,我沒問題。”

“不過,我不想騙你。我隻是想利用你一下而已,如果你覺得有什麼不妥,可以不去。不要太勉強自己,也不要委屈自己。”

“和畢大哥在一起,隻會開心,哪有你說得那麼嚴重呢?”周子玟瞅了一眼畢素文,說道,“我真的想要得到你,任何女人都休想從我手中奪走你。我們家流著土匪的血,有敢說敢做的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