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之中的
對抗
當深藍色的夜幕低垂,道路兩旁的路燈盡數亮起,整個城市都退去白天的浮躁和忙碌,進入寧靜的夜晚時,坐了大半天車的陸依依和YUKI終於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安家。
還好他們提前給安琪兒打過電話,此刻餐桌上豐盛的菜肴還能有他倆的份。安逸凡和妻子都還在公司加班,保姆則在廚房洗洗涮涮,所以此時圍坐在圓形古典餐桌邊即將開始用餐的,就隻有他們四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
YUKI簡單地向安琪兒講述了今天的遭遇。安琪兒火冒三丈地發誓一定要查出這群不懂規矩的追車粉絲是誰,如果她們注冊過粉絲會論壇,就封掉她們的賬號。另一邊,陸依依和安寂都一聲不吭地埋頭扒飯。因為昨天的爭執,安寂和YUKI這對摯友之間的氣氛有些緊張,誰都沒有道歉和認輸的打算,令人窒息的尷尬氣氛在餐桌上無限蔓延。
終於,安琪兒忍不住了,口氣生硬地對安寂說:“如果不是為了來見你,YUKI根本就不會遇到今天的麻煩。”
這時安寂正好把碗裏的飯扒光,懶得跟安琪兒多做糾纏的他,直接放下筷子,起身走人。
“站住!”被無視的安琪兒氣得鼓起腮幫,推開椅子想要追過去。
陸依依見情況不對勁,剛要開口勸阻,誰料放在桌上的手機卻在這時突然響起。從提示音可以聽出是手機QQ,陸依依不想去理,但是緊接著又連響了好幾聲。
在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中,突兀的提示音顯得格外刺耳,本就快要發作的安琪兒氣惱地回頭瞪了她一眼。但是不等安琪兒發怒,放在餐桌上的另一部手機也響了起來。不是可以置之不理的QQ消息,而是不得不接的電話,而且手機的主人正是怒氣值快要爆表的安琪兒。
隻見安琪兒一把抓起手機,沒好氣地說了聲:“喂?”語氣中充滿了不耐煩,潛台詞無疑是在警告對方“沒事就不要來煩我”,但是,當聽到對方說出的第一句話後,她卻猛地吸了一口涼氣,滿臉怨氣頃刻間化為呆滯和震驚。
她一把抓緊手機,反複問道:“你說什麼?不可能……YUKI怎麼會退團呢……”
聽到這句話,就連一隻腳已經踏上樓梯的安寂都停下腳步,猛地扭頭望著正驚慌失措講著電話的安琪兒。陸依依和YUKI也都愣住了,你看我,我看你,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話。
在空氣瞬間凍結的餐廳中,隻有安琪兒焦急的講話聲斷斷續續地響起:“……我說了不可能!你們搞錯了吧……誰敢造這種謠!好吧,我去看看。”
呆呆地掛斷電話後,安琪兒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茫然地注視著地板。
陸依依顧不上吃飯,急忙上前緊張地詢問:“怎麼了?”其實從剛才安琪兒的話語中,她已經可以猜出七八分,但是在得到安琪兒的親口確認前,她怎麼也不敢相信。
“有人說YUKI要和安寂一起退團。”安琪兒的聲音都開始顫抖了。她迅速收起剛才對安寂的怒火,轉而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這個如晴天霹靂的消息上。她立即打開微博,找到朋友所說的“證據”。那是一張S TOWN接機車空車離去的照片,還有一段隻有十多秒的音頻。
當安琪兒用顫抖的手指點開音頻時,陸依依、YUKI和安寂已經圍站在她的身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聚精會神地聽著音頻的內容。
“你已經決定退出OMI了嗎?”
“是的,我已經決定了……”
“從現在起就留在國內,不要回去了。”
“……好吧。”
“有你幫忙我就放心了。”
“我不會後悔做出這個選擇。”
音頻中是兩個男人在一個封閉房間中微微帶著凝重回聲的對話。聲音的主人一個成熟,一個年輕。成熟的聲音更加清晰,年輕的聲音則顯得有些模糊,但是熟悉YUKI的人都可以在他吐出第一個字時就準確地辨別出——那就是他的聲音!
從對話的內容中不難推測出,那個成熟的聲音,十有八九就是宏宇唱片的高層,極有可能就是安琪兒的父親——安逸凡。但是安琪兒在聽完這段音頻後,十分確定地說:“這不是我爸的聲音,雖然有點兒像,但是我可以聽出來。這個音頻是假的,我們必須馬上澄清!”
說完,安琪兒想要馬上衝回房間開電腦,但就在她轉身抬頭的瞬間,發現身後YUKI 的表情非常奇怪,仿佛陷入了深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意識空間裏,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也是呆滯無神的。YUKI的反常表現令安琪兒的心髒“咯噔”一下,她輕喚著:“YUKI?”
YUKI呆呆地說:“這是我的聲音……我說過這些話,但不是這樣說的。”百思不得其解的他顯得有些語無倫次,急於解釋清楚卻越說越混亂,最後隻低吼般重重強調了一句:“我絕對沒有說過要退出OMI。”
“你本來就沒有說過。”不同於YUKI的急躁,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的平靜話語瞬間把在場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說話人安寂身上。安寂毫不客氣地從安琪兒手中搶過手機,把那段可疑的音頻又重播了一遍,然後鄭重地指出關鍵所在:“你隻說過‘決定了’‘好吧’和‘不後悔’,‘退出OMI’和‘留在國內’全都是那個男人說的。”
是啊!陸依依的心中陡然一震,意識到這一切都是一個可怕的陷阱。女性敏銳的直覺令她對音頻中YUKI話語的出處提供了重要線索:“這些話好耳熟,是不是今天下午說的?”
下午YUKI對追車的粉絲表示“會繼續留在OMI”,並且保證“不會後悔”。沒想到在這段經過精心剪輯的音頻中卻呈現了完全相反的意思。現在音頻剛剛發布十分鍾,轉發量就已經突破五百,照這樣的勢頭發展下去,恐怕一個小時之內就會傳到弗羅娜的耳中了。
沒有時間深究幕後黑手到底是誰,意識到自己被人誣陷的YUKI急忙撥打了弗羅娜的手機號。由於他全程都用日語與弗羅娜對話,站在一旁幹著急的陸依依完全聽不懂他說了什麼,隻能從他越來越焦急的語氣和深蹙的眉頭中,猜出電話對麵的弗羅娜已經大發雷霆了。
大約三分鍾後,YUKI再也不解釋了,所有還來不及說出的話全都哽在喉嚨中,化為痛苦而無奈的表情擴散在蒼白的臉上。他轉身走到餐廳角落,時不時地發出幾聲低沉的回應。在這個安靜到極點的空間中,陸依依在三米之外仍然可以聽到弗羅娜尖銳嚴厲的訓斥聲。
看到YUKI委屈的樣子,安琪兒心痛地捏緊拳頭,卻不敢靠近半步。陸依依更是不知所措,隻能向安寂投去求救的目光。
同樣在弗羅娜的威懾下生活過的安寂最能體會此刻YUKI的百口莫辯,他輕輕歎了一口氣,低聲對陸依依說:“沒有用的,正在氣頭上的弗羅娜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話,無論YUKI說什麼她都不會相信。她大概是覺得YUKI早就知道我要退團,這次假裝回國勸我,其實真實目的是偷偷與我舅舅見麵吧。”
“那段音頻那麼可疑,弗羅娜為什麼會輕信呢?”陸依依感到不可思議。
“音頻是中文的,她很難分辨真假,再加上她心中早就對YUKI有所懷疑,所以這次才會有這麼大反應。”在場所有人中,隻有安寂還保持著清晰的思維,做出了透徹的分析。
陸依依繼續追問:“她為什麼會懷疑YUKI?”
“因為隻要加上YUKI,我打贏官司的機會就會大很多。”安寂抬眸望向依舊在角落裏低頭挨罵的YUKI,從容不迫地吐出這句令陸依依滿腦子都是問號的話語。
什麼意思?YUKI身上有什麼可以控告S TOWN的致命證據嗎?
陸依依剛想追問,YUKI已經結束了與弗羅娜的通話。他靜靜地站在原地,隔著落地窗出神地望著外麵鋪有鵝卵石小徑的美麗花園,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他需要一點兒時間來整理混亂的思緒,平複一下混合著委屈、憤怒和莫名其妙的複雜心情。
陸依依和安寂很有默契地結束了談話,不約而同地望向YUKI那瘦削孤獨的,似乎散發著一股“不要靠近我”的氣息的背影。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安琪兒再也忍不住了,鼓起勇氣,低低地喊了一聲:“YUKI?”
這聲音,輕得連身旁的陸依依都幾乎聽不到。但是YUKI卻轉過身來,對安琪兒笑了一下。就是這個笑容,令想要靠近他的安琪兒徹底凝固,連臉上擔憂的表情都凍結成僵硬的尷尬。
就在剛才掛斷電話後的幾分鍾裏,YUKI仿佛想通了什麼。他極地般寒冷的笑容中帶著徹悟,但更多的卻是對安琪兒的輕蔑和敵意。
“你們太卑鄙了。”他轉身麵朝安琪兒,毫不掩飾心中的憤怒,用冷得可怕的聲音說。
“我怎麼了?”莫名其妙被罵卑鄙的安琪兒苦笑著,下意識反問。突如其來的指責令她來不及生氣,隻覺得可笑和迷茫。如果是其他人,她可以忍受,但對方是YUKI,每一個表情和每一個字都刺穿了她的心。她覺得頭暈目眩,眼眶中很快就盈滿委屈的淚水。
“這一切都是你爸搞的鬼吧?”YUKI冷漠得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然那群假的追車粉絲不可能知道我的行蹤,更不可能給我錄音。難怪他欣然答應讓我來見安寂,原來背後打的是這種算盤。接下來你們想幹什麼?把我軟禁在這裏?讓謠言變成事實,讓我變成證人?”
陸依依越來越聽不懂YUKI的話,卻被他的嚴厲質疑嚇得微微發抖。從來沒見過YUKI生氣的她,不知道生起氣來的YUKI竟然這樣冷漠,甚至……可怕。雖沒有難聽的辱罵,也沒有失控動手,僅僅是臉龐上那抹標誌性的親切微笑,從和煦溫柔變為冷漠嘲諷的一瞬間,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這裏沒有人要軟禁你,你想走隨時都可以走!”安琪兒哭吼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把這句話當成了逐客令,YUKI隻猶豫了一秒鍾就立即轉身,推開落地窗,跳進花園,然後頭也不回地順著鵝卵石小徑飛快地走遠。他憤怒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昏黃的路燈下,隱沒於通往小區正門的道路中。
安琪兒呆呆地盯著敞開的落地窗,任由夜風肆無忌憚地吹動她蓬鬆的長發,遲遲沒能回過神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纖弱的雙肩開始微微抽動,巨大的委屈和悲傷襲來,她終究還是沒能忍住,驀地蹲下身,蜷起自己瘦小的身體,“哇”的一聲捂著臉痛哭起來。
看到她難過可憐的模樣,即使平時關係再怎麼不好,身為表哥的安寂還是走上去蹲在她身旁,伸出雙手把她攬入懷中,低聲安慰起來。
慌亂無措的陸依依嚇得呆若木雞,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直到看見安寂對她使了一個“快去追YUKI”的眼色,才陡然回過神來。
交給我吧!陸依依朝安寂輕點了下頭,用堅定的目光回應了他後,便麻利地跳進花園,拿出自己參加體育考試的拚勁,撒開雙腿向YUKI離開的方向飛奔而去……幽暗的夜幕中,滿天繁星猶如晶瑩剔透的鑽石碎片,零零散散地鋪灑開來。雖說是初夏,但夜風依舊透著絲絲寒意,從衣襟處灌入陸依依的身體。她氣喘籲籲地跑著,沒有閑心去欣賞頭頂璀璨美麗的夜空。
終於,她看到前方夜色中一抹緩慢前行的身影,大喊道:“YUKI——”
聽到喊聲後,YUKI立即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她,給她留出充足的時間跑近。
星光下,身穿白色休閑服的YUKI全身散發出淡淡的光芒。哪怕是在生氣,他清秀俊朗的五官依然美麗迷人。那靜靜佇立在路邊的樣子,看上去有些高傲,卻賦予其一種難掩的貴族氣質。
YUKI視線的正前方,陸依依艱難而狼狽地靠近著。自從考進重點高中後就疏於體育鍛煉的她,剛剛跑出了自己近幾年來最快的速度,現在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見YUKI停了下來,她就不急著追了,捂著撲通亂跳的心口,拖著超負荷運動後變得異常沉重的身體慢慢向YUKI靠近。
“你……你要去哪裏……”兩分鍾後,陸依依停在距離YUKI半米遠的地方,向前彎腰九十度,雙手撐在膝蓋上,一邊喘粗氣一邊吃力地問道。
“隨便找個地方住一晚,然後明天買機票回日本。”YUKI故作輕鬆地說,呼吸一絲不亂,但從他低緩的語氣中依然可以聽出幾分隱藏的氣惱。
累得直不起腰的陸依依為了烘托出嚴肅的氣氛,費力地仰起脖子,直視著他的雙眼說:“你誤會安琪兒了,她現在哭得傷心極了。如果她要陷害你,為什麼聽說你退團時那麼驚訝呢?如果你們剛才沒有吵架,她現在已經在網上到處為你澄清了!”擲地有聲的話語在安靜的夜晚顯得更鏗鏘有力。
也許是吹過夜風後頭腦稍微冷靜了點兒,YUKI收起剛才固執的態度,退一步說:“或許她是清白的,但是她爸呢?”真正值得懷疑的人是與S TOWN矛盾最尖銳的安逸凡。
看來要把事情解釋清楚還需要些時間,陸依依環顧四周,發現旁邊正好有一張長椅,便拉著YUKI坐下。
“你聽我說,安叔叔不是那種人。”待呼吸稍微平緩下來後,陸依依鄭重其事地說。
“你跟他們很熟嗎?”YUKI覺得陸依依太天真了。
“那你呢?這至少是我第二次來安家,但你卻是第一次,我再不濟也比你熟。”
看到陸依依一本正經、振振有詞的樣子,本來還在氣頭上的YUKI竟忍不住笑了一聲。不同於剛才在安琪兒麵前那冷若冰霜的笑容,這個笑容稍微恢複了一點兒從前的溫度,又變回那個陸依依熟悉的YUKI了。這樣的轉變拂去了陸依依一路追來的忐忑不安。
“你隻見過他兩次,怎麼能和他的老冤家弗羅娜相比呢?弗羅娜早就提醒我回國後要小心安逸凡,盡量不要與他接觸。現在兩家公司即將對簿公堂,雙方都在竭盡所能地收集對自己有利的證據。雖然我理解安寂,但是我不能做出有損公司利益的事情……”YUKI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
“你到底有什麼證據?”陸依依急迫地追問,早就從他的話語裏察覺到異常。
安寂和YUKI的話語中多次出現“證據”“證人”之類的詞語。他倆倒是心照不宣,了然於胸,但作為整件事情的局外人的陸依依卻是一頭霧水,隻能在心裏幹著急。這次,她似乎又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YUKI繼續保持緘默,隻用靜靜凝視著路邊草坪的深思表情作為回答。
就在陸依依有些灰心,想要換個話題的時候,YUKI卻主動開口,爆出一個大消息:“安家故意要搞垮OMI是在報複林家。雖然我不知道兩家結過什麼仇,但是從弗羅娜的話中可以聽出,兩家是有宿怨的,而且不隻是商業競爭這麼簡單,似乎牽涉著一些私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