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有工作呢，等彩排完再跟你們聊，好不好？”
“好啊，那你一定要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跟我們好好聊。”
“好好好，你們想聽什麼我就說什麼，行不行？”
直到陸依依把對方的要求全部答應下來，她的耳根才總算清淨了。不過，陸依依可不傻，就在彩排結束的前一秒，她就已經收拾好所有東西，飛快地躲進衛生間。等到那群想要聽八卦的學姐趕到現場時，就隻能看到空無一人的冰冷座位了。
“喂，安寂，你們在哪裏？剛才怎麼沒彩排？”
陸依依躲在衛生間最裏麵的小間裏，坐在馬桶蓋上，撥通安寂的電話，壓低聲音打聽最新情況。她本來以為剛才能看到魏雪音彩排，但是一直等到最後他都沒有登台，難道出了什麼問題？
“排不了，不知道誰把消息發到網上去了，現在化妝間已經被粉絲堵住了，根本出不去。”
“那怎麼辦？”陸依依頓時緊張起來。以前OMI參加活動時，主辦方少說也會安排十多名保鏢一路護送，但是今天就連陸依依都是在一個小時前才知道他們會來，根本毫無準備。
“沒關係，正在清場，過會兒就能彩排了。”
除了安寂的聲音，電話那頭還傳來嘈雜的人聲，後台應該快要亂成一鍋粥了。
“你們要注意安全哦。”陸依依帶著歉疚囑咐。
這通電話還未講完，另外一通電話已經撥打進來。陸依依隻能匆匆結束與安寂的通話，接通新打來的電話，結果沒想到居然聽到了安琪兒的聲音。
“依依，YUKI是不是在你那邊？”
看來安琪兒已經看到網上的消息了。她與陸依依在同一座城市，知道這個消息不可能不趕過來。
“唔……”陸依依一時語塞，已經猜到安琪兒接下來會幹什麼了。不等安琪兒提出，她就急忙勸阻道：“你千萬別帶人過來，我們是校內演出，會場很小，擠不下那麼多人。”
“這麼說他真在你那邊？太好了！我們馬上過去。”
安琪兒完全將陸依依的勸阻拋在腦後，自顧自地興奮大叫，不等陸依依反應過來就已經掛斷電話，估計下一秒就要忙著組織粉絲會成員應援了吧。
這可怎麼辦？心力交瘁的陸依依蹲在馬桶蓋上，苦悶地抱住了陣陣發痛的頭。
這大概會成為建校以來觀眾人數最多的一場晚會吧？
晚上七點，陸依依透過大禮堂的窗戶望向外麵黑壓壓的人群，在心中默默地感慨。
除了本校學生之外，還來了兩三百名安寂和魏雪音的粉絲。這幾百人從看到網上發布的消息到集結在這裏，隻用了三四個小時，其中將近一半是從周邊城市趕來的，看完演出後還要在本市留宿一晚才能趕回去，幸好明天是周末，應該不會影響他們上學、上班。
“YUKI的演出看一場少一場了，所以大家都非常珍惜。”
安琪兒的聲音傳來，她的話讓陸依依的心中泛起一絲苦澀。原來粉絲們都是帶著看告別演出的心情集聚過來的。
OMI解散後，其他成員都繼續留在娛樂圈活動，接連公布了製作新歌、參演新劇的消息，唯獨魏雪音自白金之星大賽後就銷聲匿跡了，熟悉他的粉絲都猜到這是他正式退隱的前兆。
“就算今天沒有座位，隻要能遠遠地看到他，大家就心滿意足了。”安琪兒說。
作為粉絲代表，一個小時前她就在陸依依的幫助下，見到了大權在握的唐茗菲。會場座位有限，唐茗菲當然不同意粉絲入場觀看，但最後在陸依依的再三懇求下，她終於心軟，答應不閉門演出。也就是說，隻要粉絲們秩序良好，就可以站在會場四周的走道和門邊觀看演出。
安琪兒保證一定會組織好粉絲，不給晚會添亂。唐茗菲本來一點兒都不信任外表看上去嬌滴滴的安琪兒，以為她就隻有嘴巴甜這一點兒本事，但是不一會兒就對安琪兒極高的組織能力心服口服。陸陸續續趕到的粉絲聚集在她身邊，井然有序地拉開條幅，派發應援物。粉絲考慮到會場空間狹小，不適合揮舞熒光棒，於是派發寫有YUKI名字的彩燈鴨舌帽。
大家都乖乖地站在道路右側的草坪上，一點兒也沒有妨礙三三兩兩入場的學生觀眾，也沒有想方設法地混入會場，而是自覺地等到學生全部入場後，悄悄地進去站在牆邊和門邊。
七點半，晚會準時開始，表演的都是學生們自編自導的原創節目，雖然大家都已經盡力而為，但是水準依然與專業晚會相差甚遠。學生們或許會因為能在舞台上看到身邊的同學而一直保持著興奮度，但是遠道而來的、一心一意隻想看魏雪音的粉絲們不一定會買賬。
在演出中，陸依依不止一次地回頭看聚集在門邊的粉絲，怕他們堅持不住。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不耐煩地進進出出，全都一直站著耐心地看到了最後。
兩個小時後，作為壓軸嘉賓的魏雪音終於登場了。
等候已久的粉絲們爆發出興奮的呼喊，普通觀眾席上也響起熱烈的掌聲。前一秒還非常安靜的會場裏，瞬間熱鬧起來，手機拍照的快門聲此起彼伏。魏雪音跟隨主持人唐茗菲，在聚光燈的陪伴下登上舞台。
他還是穿著來時那套格紋外衣和牛仔褲，休閑隨性。臉上隻化了淡妝，幹淨清爽。
唯一有明顯改變的應該是發型，原本垂至眉眼處的劉海兒被吹到頭頂，露出飽滿的額頭和修長的雙眉，顯得更加英氣逼人。
粉絲們高高舉起手中的燈牌，伸長脖子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就在陸依依擔心他們會失控的時候，安琪兒及時發出停止的信號，粉絲瞬間恢複了秩序。
魏雪音高興地向大家揮手，在唐茗菲的一段簡單介紹和采訪後，他帶來了兩首中文歌曲。他挑選的都是經典曲目，唱到副歌部分的時候，不僅是粉絲，就連觀眾都忍不住跟著一起合唱。安寂雖然沒有登台，但是眼尖的陸依依發現他一直躲在幕布後，從頭到尾守護著這次演出。
當最後一首歌伴隨著逐漸變小的音樂聲走向結尾，現場立即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沒有盡興的粉絲們高喊著，尖叫著，那些已經嘶啞的聲音中滿帶著不舍和悲傷的情緒。
魏雪音對大家深深鞠躬，沒有立即離開舞台，而是一直停留在原地。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陸依依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愧疚和矛盾。雖然他一直堅定不移地表示OMI解散後要退出娛樂圈，但是他的內心深處一定也糾結著，痛苦著。
他之所以無法堅定決絕地離開，一定是因為舍不得這群一路伴隨他、支持他的粉絲吧。
也許他能認出其中幾個粉絲的臉，甚至知道其中幾個粉絲的名字和微博名字，但是這些年他們建立起來的友好關係，都會隨著他的離去而漸漸淡化，最終消失。有一天，他們都將變成毫不相關的陌路人，在彼此的世界中銷聲匿跡。
“再見！”隔著幾十排觀眾，魏雪音向站在最後的粉絲高聲喊去。他終於轉過身，在掌聲中瀟灑地走下舞台，沒有再回頭去看，隻用背影和揮舞的手向大家道別。
“YUKI的演出看一場少一場了……”
不知為何，安琪兒的感慨又在陸依依耳邊響起，心情突然沉重下來的陸依依感到眼底傳來一陣酸澀。一想到高一時聽到的那個溫和而堅定的、在關鍵時期鼓勵過自己的聲音再也不會出現在舞台上，一種不可名狀的失落感就湧上心頭。
從開始到結束，一路走來，自己總覺得沉浸在幸福中，時光並沒有走得太快，直到驀然來到道別的瞬間，才發現飛逝的時光從來沒有為幸福停留過，一分一秒都在奔向終結的句點。恍然醒悟過來的時候，往日繁華都將變成一場朦朧的夢境，隻留下一個斑駁而美好的影子在記憶裏若隱若現。
但是，如果連這場夢境都不曾擁有過，我們的青春將是多麼蒼白啊。
晚會結束時天已經黑透了，意猶未盡的觀眾陸續離場。
明亮的直杆路燈照亮連接大禮堂與寢室的道路，學生們不一會兒就能鑽進溫暖的被窩玩手機了，但是遠道趕來的粉絲們還要搭乘交通工具才能返回住處。
散場後，陸依依本以為安琪兒會去後台找安寂和魏雪音敘話，沒想到卻看到她忙著安排幾百名粉絲回住處。她把粉絲分成打車組、地鐵組、公車組等若幹小組，保證所有人都有組織歸屬，都能平安回到住處，看樣子應該暫時沒有時間去閑聊了。
就在這時，陸依依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安寂打來的。
“依依，我們要回去了。”
安寂應該和雪音在一起，電話那頭聽上去挺安靜的，他倆大概在後台化妝間裏休息吧。
陸依依急忙說：“我去送送你們吧。”安寂在百忙之中幫了她這麼大一個忙，不僅請來表演嘉賓，還親自趕來捧場，他現在要走，自己連送都不送的話就太沒禮貌了。
本來以為安寂會客套地推辭幾句，沒想到他居然一口答應：“好啊，那你快點兒過來吧。”而且語氣顯得頗有些迫不及待，好像打這個電話就是為了讓陸依依自投羅網似的。
陸依依去小賣部買了幾大瓶飲料後立即趕往後台。
雖然晚會已經結束了，但是還有不少工作人員忙著收拾燈具和布景，狹窄的走廊裏擠滿來來往往的人，陸依依隻能像壁虎似的貼著牆壁才能勉強通行。
別看外麵人聲嘈雜，但是走進化妝間，耳邊立刻清靜下來。
安寂和魏雪音都在低頭看手機，聽見陸依依的敲門聲才抬頭望來。
“就隻有你們兩個嗎？”陸依依一臉驚訝。她拎著裝滿飲料的沉甸甸的塑料袋，心想，這下飲料全浪費了。容納幾十個化妝台的房間裏就隻有安寂和雪音兩個人，其他人哪兒去了？不用卸妝嗎？
安寂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大概是你那個看上去很能幹的學姐不準大家靠近我們吧。”他話中的那個“很能幹的學姐”指的當然是唐茗菲。
“下午你們出現在學校的消息被人發到網上去了，結果引來幾百個粉絲，難怪她要把你們保護起來。”陸依依很快就明白唐茗菲這麼做的原因了。下午就是因為化妝間擠進來太多趕來湊熱鬧、想要拍照片發朋友圈的閑雜人等，才導致雪音無法參加彩排。
“是安琪兒他們吧？”魏雪音問，剛才在台上時他就已經認出安琪兒了。
陸依依點頭說：“安琪兒正在安排大家回家，不知道待會兒會不會來找你。”
“我們的車馬上就要到了，估計等不到她找來了。”魏雪音說著，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從大禮堂到校門還有很長一段路，他們直接走到校門外乘車太引人注目，而且有不少粉絲也在那裏等車，一旦遇上就不可收拾了，所以魏雪音早就通知了家裏的司機，讓他開車來大禮堂門口接，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司機就能趕到。現在不見人影的唐茗菲正是在辦理相關手續，方便司機進出學校。
“雖然OMI解散後粉絲會就形同虛設了，安琪兒自己也說過不想再追星了，但是一看到你的消息，還是不顧一切地趕來了，你真的舍得離開他們嗎？”
陸依依尖銳的問題令他陷入沉默。不是因為這個問題有多難，而是因為魏雪音需要一點兒狠心和勇氣說出自己的答案。今天在舞台上他最後說出的那句“再見”，就是他的回答。
“舍不得也沒辦法，我能留給他們的就隻有回憶了。”
“以後OMI就隻能成為記憶了……”回想起一路走來的種種，陸依依深深感慨。
“我有OMI成員的最新情報，你想聽嗎？”似乎是為了衝淡突然籠罩下來的凝重氣氛，魏雪音故意提高音調，神秘兮兮地說。結果不僅是陸依依，就連安寂都用眼神催促他趕快講。
“先說好消息吧……”說著，他拿起一瓶綠茶，擰開瓶蓋灌下一口，故意吊人胃口似的花了好長時間才咽下，“REN和舞正在向公司申請結伴去美國深造，應該很快就能獲得批準了。不過，他們在進修期間也會繼續寫歌和發歌，不會讓粉絲覺得寂寞。至於未夜—你們應該也看到消息了。他剛接下一部大劇，出演男一號，未來應該會向演員方向發展吧。”
聽上去每個人的未來都是一片光明，就像粉絲們憧憬的那樣。
不過，魏雪音剛才在話中埋下了一處伏筆，對此十分在意的安寂不給陸依依高興的時間，不安地問道：“那不好的消息是什麼？”
“不好的消息就是……”魏雪音說著又喝了一口綠茶。
也許剛才喝茶是故意吊人胃口，但這次他是真的不忍心說出如此殘酷的消息。但是，也許安寂已經猜到了，所以才會追問得這麼急迫吧？知道瞞不了他的魏雪音隻好說出真相。
“弗羅娜已經時日無多了。她住院後不讓任何人去探視，連我們都不知道她的近況。不過聽公司裏的人私下議論，她的病情應該已經越來越嚴重，就快要撐不下去了……”
有工作的時候，弗羅娜還能硬撐著維持“女魔頭”的強悍形象，可是她一旦放下工作，就好像失去了精神支柱，精神上的失落迅速蔓延至全身，令她如山崩般在短時間裏傾頹。
陸依依與弗羅娜打過幾次交道，不是被她沒收手機，就是被她檢查物品。對方高高在上的態度曾經幾度點燃她的怒火，可是自從知道她身患絕症後，陸依依就不那麼討厭她了。也許是因為同情，也許是因為突然理解了她強勢背後有她的無可奈何與倔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