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激化矛盾,他聰明地選擇了轉移話題,低聲催促道:“雪音,那你快點兒準備一下,我去借一個輪椅。”說完就轉身離開病房。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所有人又把目光移回魏雪音身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魏雪音當然知道大家想說什麼,但無論說什麼都無濟於事,所以索性放棄多餘的思考,逆來順受地再忍耐一段時間吧。從被S TOWN逼著上台到被親爸逼,他的心情複雜得一言難盡。
REN從衣架上取下外套,幫魏雪音換上。就在魏雪音正準備下床時,安寂又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鄭重地說:“雪音,你必須休息了。如果你爸還是繼續售票,逼你登台,那就永無止境了。我隻見過他兩次就知道他是什麼人,你不能再繼續縱容他了。”
“沒辦法啊。”魏雪音歎息道,“他是我爸,他都給我下跪了,我能丟下他不管嗎?”
“你這樣硬撐著隻能害了你自己。S TOWN不跟你續約就是因為知道你必須要去養傷了,他是你親爸,為什麼就不明白呢?你要好好跟他談談,不要裝得好像沒事一樣。”
魏雪音笑了笑,沒有回答。其實答案很簡單也很殘酷,就是魏振國把錢看得比他重要。
“雪音,如果你再不做一個決定,你爸肯定明天就開始加售其他場次的門票了。你想坐著輪椅周遊全國,靠博取粉絲的同情心為他還債嗎?你會被罵得更慘的!就算這些你都能默默忍受,也不能搭上命去任由他擺布吧?”
安寂的話語越來越懇切激烈。最後,他突然捏緊魏雪音的肩膀,說:“別猶豫了,就在今天,做你最想做的事吧。”他倆之間似乎早已達成什麼默契,雖然陸依依和其他人都聽不懂,但是他倆都能看透對方心底深處的真實想法。
安寂認真嚴肅地凝視著魏雪音的眼睛。而魏雪音的眼神從一開始的躲閃,到後來慢慢沉澱下來,落在腳邊。片刻的猶豫之後,他在平靜的思考中做出什麼決定,輕輕地點了點頭。
“YUKI!YUKI!”寬闊的廣場上,粉絲們自發組織起來,高喊著魏雪音的名字,有些人都快哭出來了。他們看到新聞後從全國各地趕來,隻希望能將星星之火凝聚起來,讓魏雪音感受到粉絲們可以燎原的愛,要讓魏雪音知道昨天的粉絲隻是特例,其他人依舊支持喜愛他。
很快,陸依依就在人群中發現了安琪兒的身影。她依舊作為組織者站在最前方,身後聚集著身穿統一服裝、整齊喊著口號的粉絲會成員。
握手會在半個小時後才正式開始,魏雪音早已在後台準備,安寂和其他OMI成員都一起跟來了。就在不久之前,安寂交給陸依依一個任務,而陸依依要想完成這個任務就必須得到安琪兒的幫助。
她把安琪兒拉到角落裏,說:“讓大家握完手後不要離開,最後魏雪音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什麼事?”安琪兒立即緊張地問。
陸依依輕輕搖頭,安寂沒有告訴她。但是,她和安琪兒都能隱約猜到。
“你就告訴大家,雪音會為大家演唱一首歌就行了。”
不僅是對粉絲,就連對魏振國也是這麼說的。
消息很快就傳開了,握完手的粉絲沒有離開,而是聚集在館外的空地上。從下午到晚上,直到晚上九點半左右,握手會終於結束了。館門重新打開,所有人一擁而入,擠滿所有空間,無數道目光集中在魏雪音身上,滿懷期待地盼望著他接下來的表演。
“非常感謝大家……”手持麥克風的魏雪音艱難地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向人頭攢動的觀眾席深深地鞠了一個躬。粉絲們立刻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還有人高喊著他的名字。
“我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魏雪音抬起頭,冷靜地麵朝觀眾席宣布,“其實不是突然決定的,和昨天的事情也沒有直接關係,很久以前我就有這個想法了……”
聚集上千人的會場瞬間變得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中閃亮的期盼變成了灰暗的陰影。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緊張起來,仿佛已經猜到魏雪音接下來要宣布的事情。
深吸一口氣,魏雪音終於說出了關鍵:“我要離開大家了,離開舞台,不再表演……”
這句話一出口就是覆水難收,一切都無法挽回了。望著粉絲們眼中的驚愕和悲傷,魏雪音於心不忍,但無法退縮,繼續講道:“你們以後再也不會在舞台上、電視裏看到我,我會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開始新的人生。我會很想念你們,也會銘記你們為我做過的一切,銘記你們給我的鼓勵。是你們支持我走到現在,也是你們讓我知道,原來我可以走到現在……”
他聲音哽咽,很難說出話來,麵前一張張悲痛的臉像針一樣紮進他的眼中,讓他快要落下淚來。
“最後,我還想為大家再唱一首歌。也許很多人正是通過這首歌認識我的,這首歌承載著這些年我們共同的回憶。讓我們把這個難忘的時刻珍藏起來,無論過多少年都不會褪色……”
終於到了道別的時刻,雖然這幾分鍾似乎很漫長、很沉重、很壓抑,但是講完所有話後,魏雪音心中卻坦然平靜了。他知道台下的每個粉絲都渴望看到他更好的未來,但是他辜負了這些期待,止步在這個瞬間。
Always (《一路陪伴》)的前奏響起,安寂走上舞台,抱住了魏雪音僵硬的肩膀。
人群中有尖叫聲響起,但是更多的是哭泣聲。熟悉的歌聲緩緩傳來,每一個音符都能勾起大家的回憶,那些美好的瞬間和輝煌的過去仿佛變成記憶裏的幻燈片,浮現出來,又消失不見。
“青春有過多少次錯誤就有多少次改過,有過多少次跌倒就有多少次重來……那些茫然無措的日子,也將變成未來一笑而過的美好……”這首曾經被唱過、被聽過無數遍的歌曲,深深印刻在在場所有人心中,隻要音樂響起,他們就能自然而然地唱出來。
安寂把麥克風朝向觀眾席,粉絲們跟著一起大聲合唱,他們嘶啞的聲音把旋律都遮蓋了。那一聲聲的呐喊中有深愛和不舍,也有真心的祝福。哪怕唱得沒有節奏也沒有腔調,也依然感人至深,催人淚下。這是真正的告別,走下舞台的魏雪音即將消失在他們的生命中。
歌聲傳到後台,不能亮相的舞、REN、未夜都跟著一起小聲合唱。陸依依和二哈躲在幕布後,用飽含熱淚的雙眼凝視著台上台下每一張深情的麵容。
忽然,耳邊二哈的歌聲吸引了陸依依,她沒想到原來二哈正經起來能把歌唱得這麼好聽,甚至連OMI另外三名成員都投來驚訝的目光。而二哈自己沒有察覺,依舊凝視著舞台,專注地跟著大家一起合唱著。
幾分鍾很快就過去了,當音樂聲漸漸淡去,消失在空氣裏,台下隻剩下嚶嚶的哭泣聲。魏雪音和安寂一起對大家鞠躬,雖然魏雪音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是一旦開口就無法停下來,不如就這樣轉身離開吧。心有靈犀的兩個人對視了一下,揮揮手,隻留下一句低啞的“再見”。
“怎麼回事?你到底幹了什麼?”魏振國氣得拍案而起,凶狠地瞪著麵前的魏雪音。
送走朋友後,魏雪音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宣布退隱的既成事實告訴了他。
“你怎麼能不問我就自己宣布呢?誰允許你退隱了?”魏振國氣得衝上去,一把抓住魏雪音的肩膀,將他拖到自己麵前厲聲訓斥道,“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爸爸嗎?你想氣死我嗎?”
“這本來就是我早就決定好的事,我自己就能做主。”魏雪音平靜地回答。
這時,聽到動靜的繼母急忙趕來勸架,把魏振國拉開,好聲好氣地安撫著:“這段時間雪音太累了,你別逼太緊,等他養好身體以後再複出吧,用不了多長時間……他隻是一時衝動才做出這種事,過幾天冷靜一下就好了……”
“我不會再上台了。”魏雪音冷漠地打斷繼母的絮絮叨叨。
繼母立即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苦苦哀求道:“你怎麼能這麼絕情呢?公司的情況剛剛好轉,你怎麼能撒手不管呢?現在隻有你能幫你爸爸了……”
魏振國的態度也跟著軟下來,與繼母左一句右一句地好言相勸,希望魏雪音可以回心轉意,撤回退隱的決定。但是這次魏雪音沒有被他們的苦肉計打動,態度非常堅決。
“我給過你們機會,也相信過你們的話,但是你們這幾個月做了什麼?你們隻會想盡辦法斂財而已,隻會傷害粉絲的感情。公司早就不缺錢了,但是你們依然不肯收手。
我不是不幫你們,而是你們的欲望無窮無盡,我再也不能縱容下去了!”
“雪音,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爸爸的處境有多艱難。如果你不幫他,他的公司一垮,他會坐牢的……”繼母死死拖住魏雪音的袖子,泣不成聲地苦苦哀求著。
“什麼都不要說了,我欠你們的已經還清了。你們的公司你們自己去經營,不要拿我當成搖錢樹。”撂下這句話後,魏雪音從繼母懷中抽出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身後繼母的哭聲和魏振國的罵聲混雜在一起,吵得他頭昏腦漲。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回臥室,狠狠地摔上門,將自己與門外的吵鬧徹底分隔。安寂說得沒錯,如果再猶豫不決的話,隻會讓那兩個人像吸血蟲一樣鑽進自己骨頭裏噬骨吸髓,永遠也擺脫不掉了。
靜靜地躺在床上,魏雪音打開手機,想用音樂撫慰焦躁的心情。
耳邊傳來安寂的歌聲,唱的正是那首剛發布不久的《白色浪漫》。
剛剛唱完前三句,魏雪音的心情就已經徹底平靜下來。雖然他是歌手,以唱歌為職業,但這是他第一次深刻地感到原來音樂如此美妙,擁有治愈心靈的力量。
人與人果然是不同的,就算自己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寫出這種歌。正因為知道這點,他才決定放棄舞台。那是很多人的夢想,卻不是他的。
離開舞台後能做什麼呢?每當他想到這個問題,腦海中總是一片空白。他一直扮演著別人需要的角色,努力把交付的任務做到最好,卻不知道自己渴望變成什麼樣的人。
如今他終於擁有決定自己未來的自由,反倒感到無所適從了。
他唯一能夠認清的,就是自己並不討厭舞台,依舊留戀著那份職業。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想繼續與大家一起努力。不過不是站在舞台上,而是站在舞台下的某個地方,為他們提供最堅實的支持。就在這時,一個清晰的想法浮現出來,他終於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了。
如果要為自己找個夢想,那不如把發掘更多像安寂這麼優秀的人當作夢想,讓這些優秀的人被更多人知道,用美好的音樂安撫這個浮躁的世界吧。
魏雪音退隱的消息在網上掀起了不小的風波。喜歡他的人痛哭流涕,討厭他的人冷嘲熱諷。無論是什麼樣的言論,陸依依都可以心平氣和地看到最後,不再像過去那麼易怒易躁了。就像當初安寂宣布退出OMI時一樣,她雖然心底舍不得,但是最後能做的隻是默默祝福而已。
回國後的這段時間裏,舞台上的魏雪音就像傀儡一樣任人擺布,目光中隻有迷茫和疲憊,看不到任何對未來的憧憬。但是那天,他宣布退隱時,他堅定的表情裏終於有生氣了。
聖誕節剛過不久,元旦又接踵而至。安寂複出後發售的第一張專輯《安寂2.0》終於在萬眾期盼中如期而至,不僅粉絲們興高采烈地忙著到處打榜,就連沉寂已久的音樂圈都活躍起來,不少專業樂評人都對這張專輯予以高度評價,網上不再有人質疑安寂作為歌手的資質。
一切仿佛都已經苦盡甘來,最痛苦的日子已經變成過去,未來隻會一步步變好。在安寂的專輯不斷刷新各項紀錄的好消息中,大家都眼巴巴地盼望著安寂的演唱會早日來臨,而安寂卻像銷聲匿跡一般,不僅沒有宣布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就連微博等自媒體都停止更新了。
大家都認為,這種奇妙的低調肯定是發布大消息的前奏,於是耐心等待著。但是,資深粉絲陸依依知道其中的內幕,安寂不是在醞釀大消息,而是回日本去了。
元旦就是日本的春節,這麼重要的日子,林氏家族當然要急召他回去團圓,而且S TOWN公司也舉辦了盛大的年會,安寂作為董事長林喬治的兒子肯定是要參加的。
除了家人和以前的朋友之外,安寂這次回日本還見到了另一個人。
那就是曾經帶他出道,帶他走進光彩奪目的演藝圈,走上萬眾矚目的舞台,也一次次地阻止他與安詩韻見麵,甚至還是多年前害他家庭破碎的罪魁禍首——弗羅娜。
魏雪音曾說,如果安寂要見弗羅娜最好快點兒,不然恐怕永遠都見不到了。
結果,安寂還是晚了一步,當他假裝無意地向林喬治打聽弗羅娜的近況時,聽到的卻是他怎麼也不敢相信的一個噩耗—弗羅娜已經去世了,就在半個月之前。
安寂這次與弗羅娜的見麵,隻能站在她美麗的遺照前,默默地插上一炷香。
就算是鐵娘子般的弗羅娜,也終究鬥不過恐怖的病魔。林家每個人都籠罩在陰影裏,因為他們身上流淌的血液,都有可能在未來的某個時間,將他們帶往弗羅娜所在的極樂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