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我的青春,以你為名3》(6)(3 / 3)

“依依,對不起。”安寂慢慢靠近,伸手碰觸陸依依顫抖的肩膀。知道自己犯下大錯的他,語氣中帶著怯懦,一舉一動都顯得那麼小心翼翼,因為害怕再也不會被原諒。

“你怎麼可以這麼騙我?”陸依依一把抓住他伸來的手,歇斯底裏地嘶吼著,“我以為你死了!我真的以為你死了!”

在過去的小半年時間裏,她艱難地學會如何麵對安寂死亡的噩耗,在悲傷中鼓勵著自己重新振作起來,好不容易才讓迷茫混亂的生活回到正軌,誰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雖然從結果上來說,眼前的一幕才是她最渴望看到的現實,但是曾經深陷悲傷不能自拔的苦痛在全身每一條神經裏蘇醒過來,把她帶回那一個個無法入眠的深夜。

重新見到他,本來應該是喜悅的,但是眼淚止不住地湧出來。她抓住安寂伸來的手,熟悉而陌生的觸感令她在失而複得間感受到人生的不可思議。

哭著鬧著,叫著嚷著,不知道折騰了多久,陸依依最後還是笑了出來。握起拳頭不停地打他,用連自己都不聽懂的混亂言辭指責他。他沒有躲避和解釋,隻是任由陸依依發泄著。

太好了,這隻是一場眾人合演的騙局,一場捉弄她的惡作劇。騙就騙吧,隻要安寂可以回來,就算受到欺騙也一笑而過忘記吧。她終於能從噩夢中醒來,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高興了。

安寂的腫瘤因為發現得早,加上醫學的進步,現在已經痊愈了。他小半年前的確做過一次手術,但是手術的危險性遠沒有對陸依依描述的那麼嚴重。手術非常成功,經過一段時間的療養後,他早就出院了。之所以對陸依依撒下彌天大謊,是因為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雖然安寂現在已經痊愈,但是這種具有遺傳性的疾病很有可能出現在後代身上。最好的做法就是像弗羅娜那樣孤獨終老,不結婚,也不養育後代。當安寂做出這個決定的同時,他也決定讓自己永遠消失在陸依依心中,躲在大洋彼岸的美國,不再踏上留有太多羈絆的故土。

然而,安寂萬萬沒有想到,魏雪音竟然推薦美嘉演唱他所創作的歌曲。

早就聽過美嘉演唱的安寂一點兒也不懷疑她的才華,而且也認可她是能深刻體會到歌詞含意的少數人之一,可以代替自己唱出真實的心聲。然而,美嘉說到底也隻是一個新人。

沒有任何表演經驗的美嘉究竟能否擔此大任,作為金羽文化推出的第一位歌手,獲得市場的認可?就連推薦美嘉的魏雪音心裏都沒底。經過一夜商議之後,最終是安寂對美嘉的信心,令魏雪音大膽地拍板決定啟用這個新人。

作為決策人之一,又是歌曲的創作者,安寂理所當然地成為製作人。為了做出更好的作品,不讓兩個人冒險的決定變成一輩子的遺憾,在魏雪音與美嘉簽訂合約的當天,安寂就登上了回國的飛機。但是,他依然不打算收回之前的謊言。

在此之後一個多月的時間裏,他一直潛伏在離美嘉和陸依依很近的地方,關注著兩人的一舉一動,但是一次也沒有出現過。作為那個神秘的製作人,他不僅盡職盡責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而且還要時刻提心吊膽地躲藏起來,不讓陸依依和美嘉發現。

這項計劃一直進行得非常順利,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算他把自己藏得再好,也無法把歌曲中自己的風格完全隱藏起來,陸依依隻聽了一遍就把躲在暗處的他揪出來了。

“誰讓你留紙條的?要是真想躲起來就不要多此一舉啊。”魏雪音撫額長歎。

美嘉在教室裏跟聲樂老師繼續訓練,陸依依和安寂一起來到魏雪音的辦公室裏。在聽完陸依依的完整推理後,魏雪音才知道,原來兩個人早在錄音期間就已經開始偷偷聯係了。

“對不起,我以為不會被發現……”安寂低著頭,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算了,反正在你決定回國的時候,我就已經預感到會發生這種事了。”魏雪音無奈地說,“就算你不回國,謊言也遲早會被拆穿,能隱瞞這麼久已經非常不可思議了。”

“為什麼要這麼騙我?你知道我哭得眼睛腫了多久嗎?”陸依依的聲音直到現在都還嘶啞著。情緒激動得無法控製音量的她,每次發言都像在歇斯底裏地吵架一樣。

然而對於這個陸依依執著不已的問題,安寂和魏雪音每次都避重就輕,心有靈犀地決定將真正的內情隱瞞到底。暗中交換了一下眼色後,安寂痛苦地說:“我們也沒想一直欺騙你,本來打算等到合適的時候再告訴你真相……”

“什麼時候?”陸依依又用吵架似的大嗓門兒打斷他的話。

安寂看了魏雪音一眼,見魏雪音輕輕搖了搖頭,就咬住嘴唇不再說話了。

“你們還在騙我!”陸依依氣得差點兒跳起來,憤怒地瞪著在她麵前互遞眼色的兩個人。

安寂隱瞞的內情是,當初他與魏雪音約定,等陸依依與魏雪音關係穩定後再公布真相,到時候就算兩個人再見麵,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患得患失了。安寂希望到那時,能坦率地對已經獲得幸福的陸依依說出發自內心的祝福,忘掉所有對她的感情,因為自己沒有那個資格。

實話實說陸依依肯定會生氣,所以還是保密到底比較安全。

但是,安寂沒想到自己退出後,魏雪音和陸依依的關係依舊進展得非常緩慢。明知道自己應該繼續留在美國,遠離那兩個正在漸漸走進彼此心房的人,但是腦海深處不停傳來一個聲音,催促他必須回國。他一直不敢告訴魏雪音,也許想要全心全意製作新專輯隻是一個借口,而真正逼迫他回國的關鍵原因,是那個直到現在也依然經常出現在他夢中的女孩。

他不擇手段地希望她徹底忘掉自己,然而諷刺的是,最後竟是自己無法忘掉她。

所以安寂回來了,帶著“也許會被發現”的不安,還有“什麼時候會被發現”的期待,以及“被發現後怎麼辦”的迷茫,飛越半個地球回到這個能重新見到陸依依的城市。

安寂和魏雪音都猜到了這樣的結局,所以當陸依依對著攝像頭哭吼“你出來”的時候,安寂沒有逃避,魏雪音也沒有阻攔,兩個人都非常坦然地繳械投降,低頭認錯。

“我去看看美嘉的歌練得怎麼樣了?”魏雪音起身離開,顯然是為兩人創造獨處的機會。

金屬鎖舌發出一聲輕響後,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陸依依故意不看安寂,氣呼呼地盯著窗外。就像剛剛坐完過山車一樣,她還沒有從天旋地轉的顛倒感中緩過神來。雖然心底深處是欣喜的,但是一點兒都不為被騙生氣也不可能。

表麵看來,她已經徹底放空自己,大腦變成一片空白,然而事實上,她的大腦非常活躍,思考著很多問題。

首先,之前偷偷準備的悼念策劃一個都用不上了,而且變得好像笑話似的,難以想象,就在不久之前,自己居然還在認真籌備著這一切;然後,電腦裏那幾篇思念安寂的雞湯文也該刪除了,那是她心情最低落時為了安慰自己寫的,現在都變成了不堪回首的黑曆史;最後,待會兒一定要好好向美嘉道歉。自己怎麼會傻到相信了這種謊言呢?而且還害美嘉跟自己一起痛苦了那麼長一段時間。還好自己嘴嚴,要不然受災的可遠不止美嘉一個人了!

綜上所述,罪魁禍首都是那個人—想到這裏,陸依依把怨憤的目光投向安寂。

“都是我的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被陸依依一瞪,安寂馬上就服軟了,“當時我真的很為難,以為隻有從你的世界裏消失,才是對你最好的做法。”

“我怎麼讓你為難了?”陸依依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值得安寂如此大費周章。

這句話問得安寂啞口無言。他自嘲地笑著,移開了目光。

“那次……”突然緊張起來的陸依依咽了咽口水,“我好像已經猜到你想說什麼了……”

安寂回過頭,認真凝視著她嚴肅不安的目光。雖然隻是隻言片語,但是安寂立即猜到她說的“那次”是哪次,心跳突然加快了。一直以為那件事隻是自己一個人心中的遺憾,毫不知情的她早就被騙過去了,現在看來,自己又一次低估了她。

“之所以打斷你,是因為……聽到了就要回答,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陸依依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但聲音依然是顫抖的,“後來當我做好準備,再次問你時,你卻臨陣退縮了……錯過那次機會,你就再也沒有提起了……”

隱約預感到陸依依想說什麼,安寂突然心跳加速,問:“所以你當初準備好的回答是什麼?”問完笑了笑,想要假裝開玩笑,但是他知道自己緊張到僵硬的表情一定非常不自然。

“你想聽嗎?”陸依依擦去眼角的淚珠,跟著笑起來,“那你再說一遍。”

“當初向家人介紹你是我的女朋友,那不是借口……是我的真心話。”

“那我同意了。”

太過幹脆的回答令安寂驀然呆住了。

陸依依生怕他沒聽清楚,加重語氣又重複了一遍:“我的答案就是—我同意了。”

綻放出美好笑容的臉上,明明應該是最幸福的表情,然而同時滑落的眼淚,卻哭訴著這一刻到來的艱難。陸依依忍不住會想:如果當初說出這句話,是否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他不會狠心地撒下那種彌天大謊,也不會躲在觸不可及的遙遠彼方。因為一瞬的膽怯和退縮,他們差點兒一輩子都無法相見。如果這小半年所受的痛苦折磨是對畏怯的懲罰,陸依依和安寂都已經深刻領教了。好不容易從苦海中掙脫,他們再也不想回味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

如果早知是這樣的結果,當初何不再勇敢一點兒呢?

“這次你還會消失不見嗎?”陸依依已經快要說不出話了,滿臉淚水。哭得顧不上樣子好不好看,好像想把積澱在心底的悲傷全部發泄出來。

“不會了。”安寂輕聲回答,“再也不會了。”

這一刻,所有理性的思考都被她的眼淚衝走,安寂已經忘掉眼前的阻礙和所謂的資格,隻是很想答應她,換她破涕為笑。至於這句話背後所要付出的代價,已經不去想。

正是因為放棄過,才知道放棄的艱難;正是因為忘卻過,才知道忘卻的煎熬。既然明知道斬不斷相思,為什麼要在觸手可及的時候落荒而逃呢?在謊言的懲罰下嚐盡心酸的兩個人差點兒就要鑄成大錯,直到現在才終於明白,原來天堂和地獄—真的隻在一念之間。

安寂和陸依依她們一樣,都住在公司附近的小公寓裏,下班後可以直接步行回家。

但是他沒有固定的下班時間,經常熬夜,把手上的工作都做到盡善盡美之後才肯離開。

魏雪音曾經開玩笑說:“你這股工作狂的勁頭和當年的弗羅娜如出一轍,真不愧是一家人。”

這天晚上,安寂又一次加班到深夜。魏雪音一直等到最後,甚至破天荒地提出要走路送他回家。如果是以前,安寂會以“我又不是女的”為理由拒絕,但是今晚他默許了。

深夜的道路上幾乎沒人行走,路燈昏黃的光線一直延伸到遠方。夜風讓疲憊混沌的大腦降下溫來,漸漸變得清晰和冷靜。各懷心事的兩個人肩並肩行走著,故意放慢了步調。

“你們後來聊得很開心呢。”先開口的是魏雪音。

重新回到聲樂教室的陸依依不但不哭了,而且坐在角落裏莫名其妙地傻笑。魏雪音一個字都不用多問,就已經把兩個人的對話內容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見安寂沒吭聲,魏雪音接著問:“你還回美國嗎?”

這次終於聽到答複:“暫時不回去了。”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魏雪音親耳聽到後,心中卻難以坦然。

“你就這麼騙我?”他故意嚇唬對方似的加重語氣,“不是說好不再和她見麵了嗎?”

安寂果然緊張起來,忙著解釋:“我一點兒也不想騙你,當初做出那個決定絕對不是開玩笑,但是我沒想到……”

“好了。”魏雪音輕聲打斷。反正後半截肯定是如何情難自禁、無法控製,魏雪音不太想聽這些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壞人的苦衷。

“從你說想要回國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不,應該是你說想要騙她的時候,我就猜到了,但我依然幫你圓謊,成為你的同夥,以為可以抓住這個機會,讓她把停留在你身上的目光移回我這裏……要怪隻能怪我自己,沒有吸引她的魅力……”

陸依依那不是裝傻就是逃避的態度,每次都讓魏雪音有種挫敗感。雖然他並不後悔自己做出的嚐試,嚐試之後得到的結論卻是那麼殘酷。在安寂消失的這段時間裏,他親眼見證了陸依依從失落到振作的全過程,正因如此,他才真正明白了一個道理。

“人會一夜之間消失無蹤,但是感情不會。無論時間如何流逝,都帶不走已經住進心裏的那個人。今天,當她發現你還活著時的反應,已經讓我認清自己永遠都無法代替你了。”

這樣的結果對魏雪音來說是種解脫,他終於不用繼續說謊了。

然而對於安寂和陸依依來說,卻是無數磨難的開端。也許陸依依並沒有清楚地意識到,但是安寂早就想透徹了,甚至與魏雪音推心置腹地談過很多次,最後的結論都是長痛不如短痛,隻可惜現在安寂的所作所為,已經與當初得到的正確答案背道而馳了。

“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魏雪音問,“就算依依不介意,她的家人也一定不希望她嫁給一個有遺傳病史的人,而且你的家人也不會同意你一直留在中國吧?”

“我不知道……”安寂對於未來依舊是迷茫和悲觀的,但是他知道一點,“我隻知道……我再也不想失去她了。”

雖然看不到未來的方向,卻認清了自己的心意。像是有一座燈塔,隻要筆直地朝著它所指引的方向前進,無論漆黑的海域中有多大的風浪,都阻擋不了總有一天會靠岸的船舶。

魏雪音聽明白了,輕輕點頭。

涼爽的夜風迎麵吹拂,兩個人都沉默下來,在寂靜的深夜中漫步前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