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溫柔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一把剪刀,到最後能把一個人所有的癡心愛心決心,剪得粉碎,鄭心悠同意這個說法,如果不是那一夜的溫柔,隻有全然的難過與指責,她可能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傷心。
黑暗裏,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接近愛神噴泉,一直走到鄭心悠的身後,她才猛然驚覺,她以為是壞人,嚇得連連後退,直到那個人扶了她一把,這才看清原來是吳鈞禹。
“你怎麼在這裏?”鄭心悠站穩了身子,氣息急促,剛才還在想著他,他就突然來了。
吳鈞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黑暗裏雙眸閃亮:“你後悔了嗎?後悔離開星典了嗎?”
鄭心悠的心裏一涼,一陣寒風吹來,她裹緊了紅色的圍巾,低低自嘲道:“原來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如果我說我後悔了,你是不是會高興一點?”
吳鈞禹習慣性地皺起眉,冷硬卻認真地說道:“就算你現在後悔了,我也不會再讓你回來我的身邊。鄭心悠,你一定要碰一鼻子灰,才知道放棄我是多麼愚蠢的一件事嗎?”
暗夜中,鄭心悠笑了,她仰起脖子,看著吳鈞禹,頭發微微淩亂,卻襯得她五官格外精致好看。
“吳鈞禹,你未免也太自大了一些,就算我再怎麼走投無路,也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四年前我離開的時候,就注定我們彼此之間不會再有瓜葛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在一起,隻不過,是你不相信而已。”
吳鈞禹從來沒有見過她在自己麵前如此自信而狂傲的樣子,還直呼他的全名,而且,那種說話的語氣、嫌棄的表情,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吳鈞禹懊惱極了,有資格傲嬌的那個人,應該是他才對吧?
鄭心悠暗暗自嘲,這句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可笑,如果吳鈞禹回憶起從前的事,是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她怎麼可能討厭他?愛了那麼久,愛到心都痛得麻木了,愛到所有的勇氣都消失了,愛到再也沒有一絲力氣了……
“謝欣然今天來找我的時候,說你這次的事,是被人誤會了,那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隻要你告訴我,我就幫你解決眼下的困難。”吳鈞禹說得咬牙切齒,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他說的每一件事,都帶有附加條件,他利用她想要在娛樂圈立足的迫切心情來誘惑她,像是一個高明的獵人,投喂誘餌,隻是為了讓獵物落入圈套中,而她是曾經從他的網中逃脫的獵物,他是因為不甘心,才這麼做的吧?
“不用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可以解決,不需要其他人操心。”鄭心悠冷冷拋下這句話,轉身就走,吳鈞禹想要跟上去,鄭心悠卻突然轉過身,激動地衝著他大聲吼道,“吳鈞禹,你不要再過來了,也不要再糾纏我了。如果有一天你恢複了記憶,會發現自己所做的這一切是多麼的愚蠢,到時候,對你對我都是一種傷害――”
吳鈞禹停住了腳步,還來不及回味她話裏的意思,隻能看著她不顧一切地扭頭跑開,她慌亂得甚至沒有看一眼前麵的路――
一道雪亮的車燈突然照了過來,鄭心悠滿臉的淚還沒拭去,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跑到了馬路中間,當她意識到危險的時候,已經晚了,一輛急駛而來的轎車眼看著就要撞上她……
吳鈞禹飛撲上去,一把抱住了鄭心悠,盡管轎車的主人踩了刹車,可還是重重撞上了他們……
刺耳的刹車聲和被撞到後沉悶的響聲,讓鄭心悠的大腦一下子變得空白,她感受不到一絲疼痛,以前的記憶卻一下子鮮明地灌進了腦海中,可怕的車禍,隨時可能爆炸的車輛,渾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吳鈞禹,還有臉上火辣辣的感覺……一下子全回來了,她驚恐地想要回頭看看抱著自己的吳鈞禹,她怕悲劇會再度上演,她怕這一次他們不會如此幸運,她怕……可下一秒,她就不受控製地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
醒來的時候,鄭心悠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床邊圍了很多人,謝欣然、林薇,還有淩雋都在,見她醒了,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你終於醒過來了。”謝欣然第一個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了她,“你怎麼能這麼任性,說走就走,嚇得我到處找你,卻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我聽說你出車禍的那一刻,心都要碎了。”
鄭心悠被謝欣然抱在懷中,林薇和淩雋的臉上同樣是擔心又欣喜的表情,心裏滿滿的感動,她拍著謝欣然的背,感受到她的眼淚打濕了衣裳:“好了,你看我這不是沒事了嗎?”
“還不是因為吳總救了你,否則你這條小命不知道還在不在了。”謝欣然嗔怪地坐直了身子,“可他渾身都是傷,還在加護病房躺著。”
“他――怎麼樣了?”鄭心悠的心裏一驚,用力抓住了謝欣然的手,“他傷得很嚴重嗎?”
“關鍵時候,他護住了你,受傷自然比你嚴重,不過他做過檢查了,醫生說沒有什麼大礙,隻是撞到了腦袋,還需要觀察,應該也快醒了吧。”
鄭心悠很擔心,想去看看他,可吳鈞禹現在還沒醒,他的身邊也一定圍繞了很多關心他的人,她現在去隻怕是不受歡迎的,她壓抑住內心的想法,安安靜靜地躺了回去。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依舊沒有聽到有關吳鈞禹的消息,鄭心悠坐不住了,趁著大家不在,悄悄摸出了病房,找護士打聽到了吳鈞禹的床位號,想遠遠地看他一眼。
可還沒走到病房門口,就遇見了蕭瀟,她一把拽起鄭心悠,把她拖到樓梯間,怒氣衝衝地質問道:“你還假惺惺跑來做什麼?我哥是被你害成這樣的,四年前你害他一次還不夠,現在為什麼還不肯放過他?”
鄭心悠無話可說,就算她是無心的,但吳鈞禹的確是因為救她才受的傷,她小聲辯解道:“我隻是想來看看他的傷,嚴不嚴重。”
“你不必那麼好心了,隻要你不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他就不會再遇到這種事,有時候我真要懷疑你是不是個掃把星,誰碰到你誰倒黴。”蕭瀟惡狠狠推了她一把,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轉身回了病房。
鄭心悠站在樓梯口,看著蕭瀟走進那扇淡藍色的門裏,心裏說不出的難受,正準備悄悄離開,卻發現那扇門再度打開了,一個女人搖著輪椅出來,她的頭發都花白了,可麵容慈祥,很溫和,對著她笑。
“心悠,你進來一下,鈞禹醒了,他說他想起了以前的事,現在就要見你。”芝姨和藹地對著鄭心悠招手。
吳鈞禹醒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片刻的茫然,然後有驚喜、有錯愕、有悲傷也有懊惱,芝姨從來沒有見過他的臉上一時間有那麼多豐富的表情,知道他一定是記起了以前的事,果然,他第一句話說的就是:“鄭心悠呢,我要見她。”
蕭瀟剛從門外進來,見吳鈞禹醒來本來很開心,吳鈞禹下一秒卻說記起了以前的事,現在有話要問鄭心悠。蕭瀟咬了咬唇,猶豫了半晌,這才小聲告訴他,鄭心悠就在門外。
芝姨知道女兒終於想通了,但一時之間一定拉不下臉叫人,這才親自出去。一出門,就看到樓梯口站著一個清秀漂亮的女孩,她知道,這個女孩一定就是吳鈞禹曾經遺忘了的愛人。
聽說吳鈞禹醒了,並且恢複了記憶,鄭心悠的腦子裏突然像炸開了一樣,她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吳鈞禹記起了她,記起當初是有多討厭和憎惡她了……
“心悠?”芝姨笑眯眯地再度催促,“快進來吧。”
“――我……知道了,我這就來。”鄭心悠無奈之下,隻好答應,腳下卻沒有挪步。
芝姨見她同意了,轉身回了病房。
鄭心悠看著那扇淡藍色的門,握緊了拳頭,始終還是沒有勇氣去見他,既然真相已經大白,她怎麼還敢出現在吳鈞禹麵前?她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一路跑出了醫院。
這一次,她沒有任何留下來的理由了。
一個月後,中央廣場。
大屏幕上二十四小時滾動播放著同一條內容,一首叫作《我愛過你》的MV,是吳鈞禹最新的單曲,據說這首歌是他想要挽回愛人所創作的,畫麵裏的女主角隻有一個,就是鄭心悠,她從前的影像資料,還有她整容後的樣子,她的笑、她的淚、她在花絮中的辛苦與執著,凡是吳鈞禹覺得美好的相片、視頻,都被精心剪輯到了這部MV裏,快結束的時候,還有一段長長的獨白。
“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裏,愛情一直是段空白,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在我丟失的那段記憶裏,曾經有過你的存在,是你給了我愛一個人的能力,是你打動了我,我卻輕易就把你忘記了。當你再一次回到我的生命裏,我卻沒有好好珍惜,還做出了那麼多傷害你的事,我知道錯了,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能彌補犯下的錯。其實,所有的誤會都是因為我沒有來得及對你說一聲――我愛你。回來吧,寶貝,有太多的誤會與心結,等著和你一起解開。”
每一個從中央廣場經過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腳步,去看一看吳鈞禹如此動人的表白,聽一聽他歌曲裏的溫柔,這是他們曾經最崇拜的明星做出的最驚人也最感動的告白,那麼高調,也那麼催人淚下。
一個月前,恢複了記憶的吳鈞禹從病床上醒來,看到窗外隱約透進來的一絲陽光,他笑了起來,原來恢複記憶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感覺愛情和他消失的記憶一起回來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鄭心悠,在四年前的那場車禍之前,他想說卻一直沒有說出口的話。
那一次比賽,鄭心悠在微博裏寫道,她想要拿到第一名是因為要把這榮譽送給愛人,吳鈞禹卻誤以為她說的愛人是沈書陽,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誤會,才會在百般嫉妒之下,把冠軍給了蕭瀟。後來他知道真相的時候,決定和鄭心悠說清楚,他喜歡的人,隻有她而已……
可他還沒有來得及把話說出口,鄭心悠就告訴他要去J市上學的決定,他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遭遇了車禍。
命運和他開了一個這麼大的玩笑,可終究還是善待他的,把鄭心悠再一次送還到他身邊,還把記憶還給了他。
那種愛的感覺,一直縈繞在他心頭,讓他別扭了那麼久,見鄭心悠脫離自己的掌控,就特別慌張,看到別的男人對她好,就很是憤怒,他卻一直不知道,這就是愛――
現在他明白了,鄭心悠卻失去了消息。這一切都是他不好,做了那麼多傷害她的事,說了那麼多過分的話,他現在明白是自己做錯了,還來得及嗎?
吳鈞禹新創作了這首歌,滿含著他的懺悔和愛意,並且包下了A市所有大大小小的電子屏幕,無論是在廣場、地鐵,還是通道口,隻要有屏幕的地方,就有他的這首新歌,短短幾天工夫,所有人知道了他們的故事,媒體競相采訪吳鈞禹,退居幕後一直不接通告的吳鈞禹也一反常態,上了很多的節目,坦然說起和鄭心悠的過往,滿臉的幸福打動了所有的人。
林薇也在第一時間召開了記者招待會,澄清了關於鄭心悠之前和卓凱在酒店“私會”的事,其實是為了幫她掩蓋過去。記者會上,她痛哭流涕,向大家懺悔,也希望得到所有人的原諒。麵對這樣努力而善良的女孩,在場媒體還是第一次一致沒有口誅筆伐,而是對林薇的過錯做了理性的分析,在後麵的報道中盡了最大的包容。
所有事似乎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吳鈞禹的心卻像是百爪撓心一般受著煎熬,一天又一天過去,他們的故事傳遍全國,卻依舊沒有得到鄭心悠的回應,也沒有找到她的人,她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吳鈞禹開始變得慌亂,他擔心鄭心悠下定決心要一輩子躲著他了,他擔心這一次,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否則,為什麼過去這麼久的時間,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吳鈞禹站在愛情噴泉前,看著丘比特手持著金色的弓箭在對著他微笑,笑容純淨美好,想起那天晚上,鄭心悠也曾經站在這裏,自己和她發生了激烈的爭吵,還用侮辱性的語言攻擊過她,如果他早一點知道事情是這個樣子的,一定不會那麼折磨她,也折磨了彼此……
“哥,你打算就一直這樣等下去嗎?”蕭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
吳鈞禹看了看遙遠的天際,蔚藍的天空中飄著柔軟的雲朵,他把A市的大街小巷都找遍了,可以肯定的是,鄭心悠已經離開了,可她究竟去了哪裏,誰也不知道。
“她一定知道我在找她,可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她都不肯露麵,應該是還沒有原諒我吧?”吳鈞禹的聲音裏,有著從未有過的溫柔和憂傷,他搖頭苦笑著,“是我讓她傷心太久了,也擔憂了太久,這應該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吧?”
“我想辦法聯係到她以前在J市的同學了,他們都在盡力找她,我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的。”蕭瀟握住了吳鈞禹的手,真誠地說道,“哥,你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吳鈞禹看著蕭瀟真摯的眼睛,憐愛地摸了摸她亞麻色的長發:“我知道了,你也一樣――”
陽光普照著大地,冬天最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農曆新年快要來臨,街上到處是喜氣洋洋的氣氛。
吳鈞禹相信,無論天涯海角,他一定會想辦法找到鄭心悠,向她懺悔,彌補她曾經受過的一切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