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觸不可及
“怎麼了?”茱莉亞走進房間,擋在於浩麵前,把不知所措的田小野保護在身後。
剛睡醒的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但緊蹙的雙眉間卻散發著懾人的威脅,與直播時賣萌裝可愛的樣子判若兩人,好像是從電影裏走出來的不良少年。
於浩用燃著怒火的雙眸狠狠地盯著他,費了好大的勁才認出他就是把自己當猴耍的茱莉亞。一時間憤怒、憎惡、恥辱、悔恨各種激烈的情緒全部衝上腦門,他再也控製不住,指著茱莉亞的鼻子高嚷道:“你來得正好!你這個騙子居然還有臉出現?”
“我騙你什麼了?我逼你給我送禮物了嗎?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硬塞給我的。現在我全都還給你,再多加一點兒精神損失費好不好?”
“你……”於浩被他強勢的攻擊壓製得說不出話來,氣得連脖子都粗了。
“你們別吵了!”田小野見情況不妙,急忙衝過去緊緊抱住於浩的胳膊,生怕他理智崩潰揮拳打人。她一邊勸於浩保持冷靜,一邊不停對茱莉亞使眼色,讓他趕緊走,別添亂。
結果茱莉亞不但不走,還趾高氣揚地走到於浩麵前,繼續挑釁道:“你有什麼不滿都衝我來,對她發什麼脾氣?還向爸媽告狀,你以為自己還是小學生嗎?”
“別以為我不敢!”於浩吵不過茱莉亞,扭頭對田小野發出警告,“我家養你這麼多年,你就是這麼報答的?別怪我沒提醒你,如果事情捅穿了,以後你休想繼續在校外租房住!”
“哥,你別這樣……”吃人嘴短的田小野可不敢像茱莉亞那麼理直氣壯,可憐兮兮地望著於浩。
茱莉亞虛構身份直播的確是欺騙行為,於浩會這麼生氣也在情理之中。她最怕的就是事情鬧大了會兩敗俱傷,可惜茱莉亞不懂她的一片苦心,非要跟於浩針鋒相對。
“你別求他。”正在氣頭上的茱莉亞一把拉開田小野,“如果你家克扣你的生活費,以後我來養你。別說是房租了,就連學費我都替你出。你可以養活自己,根本不需要用他們的錢。”
田小野終於體會到什麼是“有錢任性”了。於浩可以威脅到她,但是根本威脅不到茱莉亞。茱莉亞可以跟於浩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但是她還要回家過年呢,鬧成這樣怎麼辦?
麵對態度強硬的茱莉亞,欺軟怕硬的於浩突然把矛頭指向田小野,撂下一句狠話:“好,田小野,你跟他就是一夥的,咱們走著瞧!”
說完掉頭轉身,憤然離去,留下莫名其妙的田小野呆呆望著“砰”地一下關閉的房門,心想,隻希望事情和平解決的自己到底做錯什麼了?
從那以後,於浩再也沒有找上門來,而且也沒有去茱莉亞的直播室鬧場。
田小野提心吊膽了一段日子後,期末考試日漸逼近,忙著應考的她連擔驚受怕的工夫都沒有,漸漸把於浩的警告遺忘了。
而向於浩泄密的郭寒露,聖誕節之後就再也沒有和田小野說過話。
這次郭寒露的刻意回避與以前的報複式冷戰不同,不是對田小野的懲罰,而是為破壞他們兄妹關係感到愧疚,不敢麵對田小野了。
田小野氣歸氣,但每次看到郭寒露不安歉疚的樣子,又不忍心責怪她。隨著時間流逝,田小野就連氣都消了,隻是為她們之間經不起考驗的友情感到有些惋惜。
昏天黑地的考前複習後,田小野胸有成竹地坐在考場上,運筆如飛地答完每一份試卷。當最後一科的結束鈴聲響起後,她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
交完卷的同學們紛紛離開,教室內外都傳來大家愉快的交談聲。
田小野一邊收拾文具,一邊想著是否應該勇敢地聯係於浩一下。以前他們都會提前告知對方自己的考試時間,先考完的人在學校多留幾天,等另一個人考完後再一起回家,但是這次和於浩鬧得這麼僵,田小野一直等到最後也沒有等到於浩的聯係,隻好自己主動。
田小野抱著課本和文具,坐在教學樓下的花壇邊,鼓起勇氣撥打了於浩的電話。
鈴聲響起的時候,她緊張得連心髒都快跳出來了,但是鈴聲響到第三聲被突然切斷時,她的整顆心都涼透了。
原來以為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沒想到隻是她一廂情願,在於浩心裏其實還沒有過去。
沒有辦法,田小野隻好給於浩的朋友打電話,總算知道於浩找到了一份短期實習工作,臨近除夕才結束,看來今年他們隻能分開回家了。
田小野給於浩發去一條短信:“哥,我明天先回家了,你實習加油。”
不出所料,田小野沒有收到任何回複。
下午,田小野買好了明天的長途汽車票,晚上回到家裏收拾行李。
以前收拾行李挺簡單的,就是一些換洗的衣物和課本,家裏還有不少以前留下的舊衣服,不出門時就湊合著穿,混過一個寒假還是綽綽有餘的。
台式電腦帶不走,幸好春節期間快遞放假,網店也不開張,而且就算遇到急事也可以用手機處理,所以不需要搬運電腦。不過,這次的情況卻稍有不同。
田小野抬起頭,目光移向放在桌邊的一大堆瓶瓶罐罐。
護膚品有美白的、保濕的、防曬的、祛斑的、緊致的,各種功效都齊全。化妝品有粉底、腮紅、眉筆、眼影、口紅。有些是和茱莉亞拚單買的折扣品,有些是茱莉亞用不完送她的,雖然看著挺奢侈,但其實真沒花多少錢。
如果把這些全都收拾起來,行李箱還真塞不下。而且,家裏人看到自己突然變得這麼精致講究,一定會嚇壞的吧……正想隨便挑幾瓶實用的帶回去,茱莉亞就來串門了。
他一邊吃著盒裝酸奶,一邊悠閑地踱步進來,看到地上大大敞開的行李箱後,依依不舍地問道:“你真的要走啊?”
他穿著絨毛的厚款家居服,蓬鬆細軟的發絲垂在脖子和耳邊,看上去就像小動物一樣可愛。
“這還能有假?考完試所有學生都要回家,誰還留在學校啊?”
“哦……”茱莉亞悶悶不樂地坐在床邊,低頭專心吃著酸奶,沒再說話。
正在挑選護膚品的田小野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回頭問道:“你怎麼了?”
看到茱莉亞若有所思的寂寞表情,田小野忽然一下全都明白了,小聲又問:“你過年不回家嗎?”
“那裏就是我的家。”茱莉亞用挖酸奶的勺子指了一下正前方的牆壁。
那堵牆後麵的確是他現在住的地方,卻並不具有“家”的意義。至少和田小野對“家”
的理解不太一樣。
“你一個人過年不寂寞嗎?”田小野忘記了挑選護膚品,擔心起茱莉亞來。
“那你早點兒回來陪我啊。”茱莉亞咬著酸奶勺子,笑嘻嘻地說。
呃,一不小心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田小野傻愣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如果家裏人同意的話,我就早點兒回來。”田小野對茱莉亞淺淺一笑,之所以會這麼說,不僅是為了安慰茱莉亞,還有更深的原因。
茱莉亞注視著她,似乎想問什麼,但忍住了。
田小野幹脆自己說:“反正那裏也不是我的家,是我哥的家。”自從十年前失去母親後,她就一直寄住在表哥於浩家中。
一般人聽到她這麼說,肯定會追問“他們是不是對你不好”,但是茱莉亞卻沒有。
他咬著勺子,勺柄在嘴邊一上一下地撥弄,陷入思索的表情又可愛又幼稚。
“你不好奇我和他們的關係嗎?”田小野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不八卦的人。
茱莉亞取出勺子,自戀兮兮地說:“我這麼聰明,自己就能猜到啦。寄人籬下哪有不受委屈的?反正就是那幾種套路,什麼偏心啦、護犢子啦、刻薄啦,他家還能玩出什麼新花樣?”
茱莉亞扳著指頭一一數著,一副見多識廣的“老司機”模樣,把田小野都逗笑了。
“你說的是不錯,不過我家的情況還要更複雜一點兒。”
至於有多複雜,田小野就沒有透露了。那是她和於浩全家最大的秘密,她還沒有做好與別人分享的準備,就算是她以前最好的朋友郭寒露都不知道,茱莉亞也不行。
“別說這些了,跟你說正經的。”茱莉亞突然直起身子,一邊用勺子隔空指指點點,一邊連珠炮似的說,“那套補水麵膜帶上,別忘了敷臉,還有那瓶去黑眼圈的眼霜,過年別總熬夜,也別老是聚餐,暴飲暴食。都說每逢佳節胖三斤,春節尤甚,你可當心點兒,別過完年後醜得連我都不認識你了,我可是花了好大力氣才把你這傻白甜打造成白富美的。”
在美容導師茱莉亞麵前,田小野永遠隻有低頭挨罵的份。她憂傷地歎了一口氣,一邊有口無心地應著“是是是,知道了”,一邊乖乖地把茱莉亞提到的東西全都塞進行李箱。其實她知道茱莉亞的用心良苦,剛才茱莉亞一定是看出氣氛有點兒低沉,所以才故意轉移話題吧。
當初努力改變自己是想要抓住蘇冬陽的心,但是被蘇冬陽拒絕後,田小野忽然覺得打不打扮都無所謂了。正所謂“女為悅己者容”,都沒有人欣賞,再漂亮有什麼用呢?
“還有這個。”茱莉亞忽然來到田小野身邊,手上拿著一個印著“壓歲錢”字樣的紅包。
“這是什麼?”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的田小野一下愣住了,傻傻地抬頭望著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茱莉亞的表情有些羞澀別扭,不像平時那麼灑脫自然。
“提前給你包個紅包,給你就拿著。”說著就把紅包遞到田小野麵前。
田小野隻好接過來,開玩笑說:“你不用這麼客氣。按我們老家的風俗,隻有長輩才給晚輩包紅包,你想占我便宜啊?”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裏正在盤算著怎麼拒絕。
茱莉亞沒少關照田小野的網店生意,從來隻有商家送顧客紅包,哪有顧客送商家紅包的道理?而且紅包上金燦燦的“壓歲錢”三個字太刺眼了,簡直讓她哭笑不得。
隨手翻過來一看,紅包背麵還印著某快餐店的logo。這下真相大白了,估計是快餐店送外賣時附贈的。
“不是錢,你打開看看。”茱莉亞催促著,緊張的神色有點兒期盼又有點兒害羞。
田小野狐疑地把紅包打開,沒想到裏麵居然是三張漫展門票!
不是同一場活動的三張票,而是三場活動的,幾乎每周末都有一場,貫穿了整個寒假。
田小野更加哭笑不得了,以她對茱莉亞的了解,茱莉亞肯定會使出威逼利誘等一切手段,逼自己跟他一起玩cosplay(角色扮演)。
啊,突然覺得頭好痛,心好累,誰來救我逃出他的魔掌……預感到自己慘淡未來的田小野直接撲倒在行李箱上,耷拉著脖子和肩膀,一副快要死翹翹的模樣。收到這種新年禮物還真是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田小野又回憶起上次被幾十個攝影師圍拍的噩夢了。
“早點兒回來,別浪費門票。”茱莉亞蹲下來,撥開擋在田小野臉上的頭發,然後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地撐開她的眼皮,一秒鍾就破解了她的裝死大法。
“好痛啊!”田小野一巴掌拍開茱莉亞的手,揉著酸痛的眼睛彈坐起來。
茱莉亞盯著她惱怒的模樣“嘻嘻”傻笑,目光忽然溫柔下來,好久都沒有移開。
他笑起來非常好看,黑亮的眼珠炯炯有神,眼角微微向下彎曲,把眼下可愛的臥蠶擠得脹鼓鼓的,笑得很甜、很溫暖、很親切,還散發出一種被幸福籠罩的感覺。
這些田小野以前就發現了,但是最近感觸更深了。
以前兩個人不怎麼對視,這段時間不知道怎麼搞的,時不時就四目相接了,而且距離挺近的。就像現在這樣,茱莉亞還在托著下巴望著她,離她隻有半米左右。
對方畢竟是個男生,田小野被盯久了還是有點兒小鹿亂撞。
田小野不自然地向後挪開半步,稍微拉開距離,說:“門票我可以收下,但是不一定三場都能參加哦。”第一場漫展的時間離春節很近,她不一定能從老家趕過來。
“哦……”茱莉亞把失望的尾音拉得老長,可憐兮兮的模樣就像一隻沒有主人陪伴的寵物,居然讓田小野產生了一絲罪惡感,覺得自己對不起他。
如果真的要做比較的話,田小野摸著良心說,和他在一起真的要比回家開心太多了。
僅僅是一瞬間,田小野產生了“跟他一起過年一定更有意思”的想法。雖然他有時候強勢了一點兒,任性了一點兒,惹是生非了一點兒,多管閑事了一點兒,但是……田小野已經越來越習慣和他一起相處了,哪怕是鬥嘴也覺得很開心,索然無味的日子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有趣起來,一想到明天就要分別,心頭忽然湧起異樣的寂寞和失落。
兩個小時的車程後,田小野終於回到老家。
望著熟悉的街景,聽著身邊路人熟悉的口音,有種久違的感覺。
拖著拉杆箱從一群圍著她熱情詢問要不要搭車的司機中匆匆走過,田小野在路邊早已約好的地點,看到了一輛熟悉的白色大眾車。
“小野。”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從搖下的車窗中看到田小野的身影後,高興地大喊起來。
“姑父!”田小野立即揚手向他打招呼,加快速度穿過公路,來到車旁。
這時姑父於翰林已經走下來幫她把沉重的行李箱放進後備廂,一邊詢問她的學習情況,一邊親熱地摟著她的肩膀上車了。
今年四十餘歲的於翰林是省電視台的知名節目製作人,專門製作傳統文化和國學方麵的教育類節目,經常接觸書香門第,耳濡目染的,自己身上也散發出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氣質。即使沒有戴眼鏡,別人也能看出他滿腹經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