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我
可事實卻是,我的時間並不多。
或者應該這樣說才更準確:我恍惚的時間越來越多,而意識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除去睡眠的8個小時之外,我的生活幾乎每天都會有一段時間忽然“消失”,比如有一天早上8點整,我正站在微波爐前熱牛奶,然後,那種眩暈的感覺席卷而來,等我清醒之後,居然發現自己正衣冠楚楚地站在百貨大樓的電梯扶手處,時間已經是下午的15點40分;還有一次,我剛整理好房間,在那種古怪的意識恍惚過去之後,我發現房間裏又亂作了一團;最蹊蹺的是有一天中午,一直照顧我的父母外出辦事,我為自己親手做的午餐明明是低脂又有營養的蘑菇菠菜意大利麵,可是就在我把第一勺麵條放進嘴裏的時候,意識忽然模糊了,一個小時以後,我麵前盤子裏的菜卻變成了東坡肘子和回鍋肉——這可是醫生嚴禁我食用的油膩食物!再一看垃圾桶,菠菜和蘑菇原封未動地被倒了進去……這種情況發生的頻率越來越高,最開始是一周兩次,到現在已經是一天兩三次了……幸運的是,到目前為止,我的父母似乎都還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我不敢告訴他們,這兩年因為我的病,兩位老人已經吃盡了苦頭。我也不敢告訴柳晴——她常常會打電話來詢問我的恢複情況,直覺告訴我她對我很有好感,而我也計劃著開始追她,但我原本就是一個在生理上患過重疾的人,可不想讓她再認為我有某種精神疾患。
從網上查閱的資料來看,我的情況有兩種可能性:
第一,分離性神遊症,這是一種持續時間較長的自動症,意識失去控製的時間可以達到幾小時甚至幾天,病人清醒後通常不記得該段時間內所發生的事情,但是病人對周圍環境有感知力,能進行複雜的活動,甚至有的人可以沒有任何異樣地進行長途旅遊……第二,人格分裂,又稱為多重人格症,指在個體內存在兩個或兩個以上獨立的人格。每一個人格在一特定時間占統治地位,在這個時間段,意識層隻有一種身份,稱為主體人格,所有的情感、思想和言行都按照主體人格的方式活動,不顯出另一身份的痕跡,通常在受到精神刺激之後,就可突然轉變為另一完全不同的身份,情感、思想和言行按照後繼人格的方式行事,當後繼的人格“執政”時,原先的主體人格是意識不到的……“單從你過去經曆來看,我並沒有看見引起分離性神遊或是人格分裂的事件誘因。”幾次談話後,心理醫生汪林對我的症狀感到十分困惑,“如果你沒有對我說謊的話……”
我明白他的意思。
一般來說,不論是分離性神遊還是人格分裂,都是對固有身份的一種否定狀態,前者往往是為了逃避某些令人痛苦的事情,而後者的發生則基本與童年時候的痛苦經曆有關,通常是被壓抑的憤怒與不滿,它們會進入一個與主體人格相對獨立的“夾層空間”,被壓抑的東西越來越多,所占“空間”就越來越大,最後逐漸削弱了主體人格,進而周期性地接管主體人格,成為後繼人格。
可我的人生可謂是一帆風順,童年時沒有什麼特別的經曆,和普通的小孩一樣健康成長,父母寵著,老師慣著,也從不缺少朋友兄弟,談不上陰影,考大學也沒費太大的勁,之後發展音樂事業也是一帆風順,二十歲便有人帶入行,寫出的第一首歌就被認同,並且進入當年度流行音樂排行榜前十名,之後老板索性為我建了個獨立工作室,待遇翻了好幾倍,相比於同齡的音樂人來說,我可以說是幸運得就像“天上在掉餡餅,還盡往我一個人頭上砸”。
這一次得癌症,可以說是我人生第一個重大挫折,但最困難的時候畢竟已經挺過去了,按照一般規律,要發病也應該是那個時候啊!
汪林的小眼睛在眼鏡後閃著光,顯然,我是一個很特殊的案例,他對我很感興趣“催眠吧。”他建議,“這樣我可以確診。”
聽說好的心理治療師可以通過催眠法誘導出另一種人格,要想治病,就必須先知道原因——我同意了。
意識空間
“……你想象自己在一條河邊上走,是黃昏的時候,夕陽是橙紅色的,你可以直視它,陽光一點也不刺目,橙色的光照在河邊的綠樹上,每一片綠葉看上去很美,你坐在草地上,看見草地上開滿了花,小小的野花,一朵,兩朵,三朵,四朵……”
我閉上眼,進入了汪林為我描述的那個世界——那的確是一個能讓我完全放鬆下來的世界,所有的焦慮和煩惱都離我遠去了,我什麼都不用想,隻需要跟著那個聲音…………我沿著河邊走到盡頭,忽然看見了一座白色的三層別墅,歐式洋房格局,佇立在一片空地之上,四周沒有任何其他建築物。
沿著花園小徑一直往裏走,別墅的正門是紅色的,一種讓人十分不舒服的暗紅——像是過期的血。
“有人嗎?”我一麵敲門一麵問。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我所在的一側陽光燦爛,而門裏麵卻是漆黑一片。我剛走進去,門便在背後“砰”的一聲關上了!
我有些慌亂地退回去,摸到門把手,轉身打開——但來時的草地陽光已經不見了,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條狹窄而彎曲的長廊,廊壁上掛著燭台,燃著的蠟燭光隨著我走入時候帶進的風晃動了幾下,我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拖長成了一個畸形的怪物趴在地上。
心髒劇烈地跳動著,似乎馬上就要穿透胸膜肋骨破體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