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叫她王夫人,卻叫她蘇姑娘。
蘇月娥臉色微微一變,點頭承認:“微生公子好眼力。”
夕陽在天際熊熊燃燒,微生易初的白衣上也依稀染了幾許血色。不明所以的郝狀狀歪著頭,突然醒悟過來——微生易初說的名門,不是讚美,不是名門閨秀。而是江湖上有一個、也隻有一個門派——名門!
名門要在三更殺一個人,沒有人能活到四更。
很多人說,名門是名副其實的邪門。
“我是名門弟子。”蘇月娥平靜地說。
“蘇氏一脈是江南望族,在前隋出過大有名氣的人物,到了這一代雖有遜色,但仍然有一個奇女子,蘇陌。”微生易初抬目遠眺,“她十五歲時就以一手‘紫陌劍’聞名江湖,做過幾件男人也做不了的大事。但是,六年前她從江湖上失去了蹤跡。
“原來,她加入了名門。”
郝狀狀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蘇月娥,竟然就是蘇陌!
“名門殺人無形,從不留下任何痕跡。”微生易初有禮地說,“蘇姑娘,你當真殺了阿旺?”
“不錯。”蘇陌隻略略一頓,“我之所以留下痕跡,是為了讓我相公看到屍體,了卻他的心病。”
蘇陌的麵孔堅韌得令人心疼,郝狀狀怔怔看著她——她對王生的情意不像假的。這個女子究竟有過怎樣的故事,才會默默隱身在市井之中,整日與柴米油鹽為伍?
“六年前,我之所以從江湖上消失,是因為我認識了一個男人,我一心要與他隱居世外,白頭到老,不再理會江湖紛爭。他也與我山盟海誓,可是,沒過多久他轉身便娶了另一個女子為妻。到最後,他甚至要殺我,絕情地一刀斬去了我半個手掌。”蘇陌的聲音仍然平淡無奇,說出話卻驚心動魄,“這四年來歲月靜好,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忘掉了這些傷痛,沒想到會遇到你們。”
“月娥。”王生茫驚愕地看著妻子,聽著這些太遙遠的、與自己根本不在一個世界的故事,手下意識地抓住了蘇陌的手——仿佛意識到若稍微鬆手就會失去她。
“四年了,相公和現在的家人就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失去他們。”蘇陌回握住王生的手,“如今,世上沒有蘇陌,隻有蘇月娥。”
微生易初良久沒有說話。他沒有說信,也沒有說不信,隻是鳳眸一點點深邃下去:“你說的那個負心人,也是我的一位故人。你是否想過,他負你,也許是迫不得已?”
蘇陌的臉瞬間變得蒼白!
“當年,他的一位小兄弟身染重病,天下隻有戚神醫能救治。而戚神醫行蹤不定,神龍見首不見尾,隻有他唯一女兒戚心竹才能找到他。江源去求戚心竹時,少女愛上了他,便放出話來,若是江源肯娶她,就帶他去找爹爹。”
花中青蓮,玉中藍田,人中江源——原來負了俠女蘇陌的人,就是江夫人死去的夫君江源!
“這些事,你怎麼會知道的?”蘇陌眼底全是震驚,臉色煞白。
“因為,當年求他救人的,”微生易初緩緩回過頭來,“就是我。”
夜光沉沉吞沒了晚霞,天地仿佛瞬間安靜下來。
蘇陌怔怔地站著,眼淚猝然流了下來。她沒有哭出聲,但比失聲痛哭更讓人心碎。
許久,沒有人說話。
終於,郝狀狀一聲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什麼‘花種蜻蜓,魚種爛田’!原來是個糊塗蟲!”
蘇陌愣愣看著她。
隻見郝狀狀磊落地一揮手:“這個江源太小看女人了,也許戚心竹說的話隻是表白心跡,他要是正大光明說自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戚心竹就一定沒有胸襟,不答應幫他嗎?他這種和稀泥的辦法,害了兩個女人。蘇姑娘,這種男人不值得你想念!”
裂玉心法
次日清晨。
“鬼門關外人頭攢動,神仙居前無人問津。”江夫人撫摸著懷裏的黑貓,似乎很委屈。
這段時間,鬼門關前求醫的百姓一直排成長隊。
“神仙再好,也沒有閑工夫管他們,倒是閻王爺有時能幫上忙,哼。”坐在江夫人對麵的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兒,眼睛小如綠豆,鼻頭圓圓的,表情分明很嚴肅,卻引人發笑。“說吧,誰找我?”
“是一個故人,”江夫人嬌嗔一笑,眼波如絲,“微生易初。”
那貌不驚人的老頭,正是聞名天下的戚神醫。神醫一聽到這名字活像見了鬼,直把本來就又矮又小的身體往後縮了縮:“……是他小子!我就不該來的。”
“該不該來,你都來了。”江夫人施施然站起來。那黑貓從她裙裾間一躥而下,影子般閃出房去。
“夫人,客人來了。”門外管家通報道。
門“吱呀”一聲打開,走進來的是個風神如玉的年輕人,身後還跟了一個小姑娘。江夫人起身相迎,笑吟吟道:“微生公子。”又朝郝狀狀行了一禮,“郝女俠。”
郝狀狀頭一次聽人叫她“女俠”,不由得對眼前的夫人好感大大增加。而且,一點也看不出對方是盲女呢,那雙眼睛動人得像最清澈的池水。
戚神醫滿臉不耐煩,自顧吃著葡萄。
江夫人不理會他的無禮,仍然笑靨如花:“微生公子親自前來,我不負所托,也將鬼門關的主人請來了。”
“哼!”戚神醫毫不買賬,扔了一顆葡萄到嘴裏,眼睛也瞪得如葡萄一般,“微生小子,你是為了最近男人大肚子的事兒來的吧?”
不等微生易初回答,戚神醫自顧自地說:“男人大肚子,有可能是腸子得了病,更有可能是染了蟲子,肝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