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要被你嚇死了。”石井歌說,“下次再也不帶你來海邊了。我是發現了,你應該是天生跟海水犯衝,那麼淺的海邊,一個浪頭竟然把你給拍暈了,還好我學過人工呼吸急救措施,要不然你就真的去見上帝了……”
聽他這麼一說,我忽然覺得自己簡直丟死人了。
我笑了兩聲:“說什麼呢,這不是有你嘛。我一想到你肯定不會讓我見上帝,就完全不擔心啦。”
石井歌呆呆地看了我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不錯啊,遭遇一回生死劫,你看看,你還會笑了,是不是生死關頭想通了什麼呀?”
石井歌明顯是開玩笑的語氣,我卻很認真地朝他點了點頭:“嗯,想通了。”
“真的?你確定你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半死不活了?”
我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確定我不會再那樣了,還保證以後都會健康生活,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啊,今天這個意外,你可不許告訴別人啊,免得人家笑話我。”
石井歌也付之一笑:“哈,這你放心。”
自從不慎落海一事之後,我認識到了生命的寶貴,決定不再虛度光陰。
隻是我還沒想好該以什麼樣的姿態去重新麵對易茹和沈風海,所以我暫時沒有過多地與沈風海接觸,還是先把落下的課程補上再說。
易茹仍舊跟沈風海同進同出,沈風海雖然拒絕了易茹的表白,但是仍舊如同小時候一樣待她猶如妹妹一般。
這讓我放心不少。
雖然還是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學習,但我的狀態已經不同於之前的昏昏沉沉、得過且過。
石井歌偶爾還是會來看我,講一講他參加滑板比賽時的趣事,或者說一些依舊不好笑的段子。
我會配合地笑一笑。
石井歌有時候也會說:“易薇,我發現你沒有以前的銳氣了。”
我笑,人哪裏會來那麼多所謂的銳氣,那些囂張的狀態,隻不過是初生牛犢時,什麼也不懂,才會喜歡張牙舞爪。
用易茹的話來說就是,我以前情商太低,才會幹出那種事。
石井歌表示,還是有點擔心我。
我擺擺手示意沒必要。
石井歌湊到我耳邊說:“易薇,下周末是你的生日,來我家吧,給你慶祝一下。你也該和集體融合融合了,到時候叫上幾個同學,可以吧?”
我笑了笑,心想:以前還沒這樣過過生日,倒也不錯,於是隨意地道:“成,你看著安排吧。”
石井歌打了個響指,右耳的黑色耳釘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似乎很高興:“好,沒問題。”
然後石井歌就走了,像是爭分奪秒地要去想點子一樣。
不得不說,石井歌是一個十分難得的好朋友。我的生命裏除了易茹和沈風海之外,沒想到還能迎來這麼一個看似冷酷張狂、實則外冷內熱的陽光男孩。
這個時候,我才自私地奢望,如果能與石井歌保持淡如水的君子之交,該有多好。
很快就到了我生日當天。
石井歌勒令我打扮得好看一點,我就挑出了之前易茹曾經誇讚過的一條裙子換上了。我鮮少穿裙子露麵,以至於當我穿著那條天藍色的長裙出現在石井歌家裏的時候,石井歌盯著我打量了好久,才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來了兩個易茹呢。”
我被他逗得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也對,他們分辨我和易茹的方式一般都是通過穿著:我愛穿褲裝,易茹喜歡長裙。這下子我和易茹都穿著裙子出現,他們免不了要議論一番了。
石井歌的家就在S市,他平時為了方便才在學校住宿的。他家房子很大,甚至還有個遊泳池。他在家裏為我開了一個派對,請了十五六個人,大多是我的大學同學,還有沈風海和易茹。
氣氛難得的熱絡,石井歌準備了不少糕點和酒水,外加放著愉快而舒緩的音樂,倒真有點小資格調。
我一邊喝著飲料一邊嘻嘻哈哈說笑,其間還在同學們的起哄下,跟石井歌跳了一段探戈,雖然一點也不專業,倒也像模像樣。
一時間也忘記了尷尬,拋卻了煩惱,玩得很瘋。
不知不覺,頭有點昏昏沉沉的。
我走出客廳,想去透透氣。
我一邊參觀著石井歌家裏的景色,一邊隨意走著。他家是棟獨立的小公寓,種了不少花花草草,看得出來,石井歌的父母是很熱愛生活的人。
也難怪,石井歌是獨子,才能活得這麼肆意瀟灑。
我不禁有些羨慕。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他家的小型遊泳池旁邊。
一個落寞的、冰冷的、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簾。
竟然是沈風海!
我知道石井歌也邀請了沈風海來為我過生日,還奇怪剛剛在客廳一直沒看到他,不想他竟然一個人躲在這裏。
我慢慢地向他走近。
這才看到——沈風海的指間,竟然捏著一根煙!
他沒察覺到我,隻顧著自己抽煙,嫻熟的動作,吞吐的煙圈,簡直讓我看傻了眼!
我憤怒地小跑上前,一手就抽掉了他的煙,二話不說狠狠地扔到地上,踩滅。
“你什麼時候學會的?”我暴躁地質問他,“你怎麼能抽煙?”
我無法相信,從前那個幹淨的男生,竟然會染上這樣的陋習。
以前他的身上隻有清清爽爽的皂香,現在我一靠近他,就嗅出了他身上彌漫著的煙草氣息。
這樣的沈風海,實在讓我難以接受!
“你說話啊!沈風海!”我大聲嗬斥著,“你到底什麼時候學會的?誰教你的?你必須戒掉!”
沈風海終於淡然地抬頭看向了我,冷漠一笑:“易薇,你躲了我這麼久,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然後,他看著地上那一截被我踩滅的煙頭,“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未免管得太多了。”
——你未免管得太多了。
這句話,是我從前的口頭禪。
以前沈風海總是會幹涉我,想要改掉我的壞習慣,每當他賴在我身邊時,我就會用這句話來針對他。
沒想到,時至今天,他竟然把這句話回敬給我了。
我驚訝地搖頭,幾乎被他氣得手指都顫抖了,我指著他,紅著眼睛,難以置信地罵道:“你變了!你怎麼能變!”
“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沈風海用冷漠的句子回應著我,“你不是總對我說,讓我別再管你了嗎?現在我不會再幹涉你任何事情了,易薇,你也別管我。”說完,他轉身就走。
“你敢!”我毫不客氣地攔住他,“先不說別的,你必須把煙給我戒了!”
沈風海像看小醜一樣,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完全不理會我的阻攔,沉默地離開了。
我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為什麼沈風海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是那麼明亮幹淨,他應該是陽光下肆意奔跑的美好男生,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
是我害的嗎?
我任性地希望,誰都可以變,滄海變桑田,海枯或石爛,都無所謂,都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唯獨他,不可以變。
他是我記憶中難得的溫暖和美好,怎能淪為黑暗的祭祀品?
我心裏難受得不行。
待沈風海走開後,石井歌悄然來到了我的身邊。
他抱住了我,拍拍我的肩:“易薇,沒事的。”
我無奈地點了點頭。
不經意地轉過視線,卻看到原來沈風海並沒有走遠,他隻是靠在牆角處,遠遠地望著我。
很顯然,他一定看到了剛才石井歌抱著我安慰我的那一幕。
我意識到,石井歌的動作過於親密。
我心中一顫,下意識地趕緊推開了石井歌。
沈風海遠遠看到了,隻是挑起嘴角,苦澀一笑,轉過身,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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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覺得,麵對這樣的沈風海,我好無奈。
踟躕了很久,我最終回到客廳。
吃了兩塊蛋糕後,易茹來到我身邊。
“姐。”她拉著我的手,“跟我出去一趟吧。”
我疑惑地看著易茹:“去哪裏?”
“學校附近,就是你最愛吃的那家烤鴨店。”易茹神秘地笑笑,“我已經跟石井歌打過招呼了,你跟我走吧。”
我莫名其妙,派對明明在石井歌家裏舉行,為什麼現在又要去什麼烤鴨店?
易茹卻並不容我解釋,我很少看到她這麼高興,尤其是告白被拒之後的這段時間。
見她堅持要帶我走,我也就不再推三阻四,任由她拉著我上了出租車。
一路綠燈,暢通無阻。
易茹帶我來到烤鴨店的一個小包廂裏。
我進入包廂的一瞬間,愣住了。
竟然是……爸爸媽媽。
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鴨肉料理,正中間擺著一個小蛋糕,蛋糕上插著幾支還沒來得及點燃的生日蠟燭。
我瞬間就哽咽了,整個人不知所措。
而媽媽抬頭看到了我,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站起來朝我笑了笑,說話竟然還有點結巴,像是緊張似的:“來了啊?趕緊,趕緊坐下吧,我還想著,怕你再不來,一會兒這鴨肉就涼了呢……”
看得出,媽媽在努力地與我搭話,這幾乎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爸爸也起身招呼我:“快過來呀,今天是你們姐妹倆的生日,你媽特意讓易茹幫忙找個鴨肉做得好的飯館,這不,給你點了一桌好吃的!這不是家裏離你們大學遠嗎?怕在家做好了再坐火車帶過來就不好吃了,不然,你媽還非得親手做呢。”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拚命咬著嘴唇,不想讓眼淚掉下來,默不作聲地在媽媽對麵坐了下來。
他們竟然來了……
我的天,爸媽都已經快五十歲了,他們的身體怎麼受得了在火車上顛簸那麼久?我媽的腰腿還有毛病……
他們竟然大老遠地跑過來,為我和易茹過生日。
細想自從元旦的時候我一怒之下離家出走,距今已經有九個月了,在這九個月裏,我狠下心,甚至一個電話都沒打給他們。
而這對老人,卻終於忍不住,跑到S市來看我了。
我轉過頭,看了看易茹。
易茹正一臉開心地望著我和媽媽。
很顯然,易茹一定費了不少力氣才能說動爸媽原諒我,甚至對我改觀,親自來S市為我慶祝生日……
我真的很慚愧。
這樣想來,和易茹相比,我自私又不懂事,真是枉為一個姐姐啊!
“爸,媽……”我終於開口了,聲音都是顫抖的,“對不起……還讓你們來看我……”
媽媽一聽這話,竟然先忍不住掉下了眼淚:“薇薇,什麼都別說了。你的事情,易茹一樁樁一件件跟我說了幾天幾夜。還有,她把你藏在房間的從小到大的榮譽證書都找出來擺在我麵前,讓我不得不承認,這麼多年來,因為對你先入為主的偏見,我忽略了你所有的努力。你說得對,你和易茹都是我的孩子,我不應該因為易茹身體不好而責怪到你的頭上,從而不管你做什麼,都拿沒有女孩兒樣子來責怪你。退一萬步講,假如身體不好的那個人是你,我也會不好受的。尤其這幾個月以來,你跟我們斷了所有的聯係,連暑假都沒有回家,我才發現,我和你爸爸也會擔心你的安危,也會記掛著你到底過得好不好。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是媽媽對不起你,忽略了你,不信任你……你能原諒媽媽嗎?”
如果放在以前,我一定會在心裏好好地衡量一番,畢竟是多年的隔閡,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開的。
但是自從前段時間,我經過了那段黑暗沉淪,又遭遇了所謂的“沉海事故”之後,我好像一下子看開了許多,明白了許多。
說到底,他們是我不可替代的家人,親情的血脈是怎麼也割舍不了的。不管以前怎麼樣,有些事情,隻要一句話,真的就可以讓所有的過往都如過眼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