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時此刻,他們所做的一切、所說的話,都深深地打動了我。
“媽……”我輕輕喚了她一聲,“是我該求你原諒我才對,那天……我不該和你頂撞的……”
“好了好了。”爸爸大手一擺,“不就是自家人吵了個架嗎,搞得這麼生分幹嗎?還原諒不原諒的。菜都涼了,趕緊吃吧,大老遠跑來,我這肚子還餓著呢。”
爸爸一向主外,負責賺錢,很少過問我們母女之間的事,這次他能陪著媽媽一起過來,也真是不容易。
爸爸的話一出口,我們就都笑了。
“吃吃吃,快吃吧。”我先給爸爸媽媽的碗裏分別夾了一塊鴨胗,然後又自己塞了一大口,嘻嘻笑著說,“剛剛在石井歌那邊光喝飲料了,早就餓了呢。”
我們就這樣一邊閑話家常,一邊吃著滿桌的鴨肉。
媽媽還為我們點燃了生日蛋糕上的蠟燭,然後全家人一起唱起了《生日快樂歌》。
這是我二十年的歲月裏,第一次,全家人為我過生日。我這才明白,原來,最親密的家人團聚在一起,氣氛融洽溫馨,竟會讓人感覺如此幸福。
到了晚上的時候,爸媽節儉,不願意去住酒店,於是我又回到了原先的宿舍,和易茹擠在一起睡,讓爸爸媽媽去我的公寓睡。
易茹一整晚都特別開心,睡覺的時候還不忘拉著我的手,對我說:“姐,你和咱爸媽的關係改善了,我真是太高興了!”
我心裏知道,這都是易茹的功勞,這半年多來,她一直在媽媽麵前誇讚我。
於是我在黑暗中掐掐她的臉:“還不都是靠你?謝啦!”
我倆蒙著被子一起“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所有的不開心都已經被我拋諸腦後了,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
爸爸媽媽隻在S市待了兩天就走了。
他們帶了一堆東西來,都是給我和易茹買的生活用品,包括香皂、毛衣之類的,回去的時候倒也算是一身輕鬆。
我終於發現,家長就是這樣。
那些生活必需品,其實不管身在哪個城市,都可以隨時隨地買到手,他們卻偏偏覺得你不會買,還會認為,他們帶給你的,才是最好的。
在他們心裏,好像你還是那個咿呀學語的孩子,從來沒有長大過。
我和易茹心照不宣,高高興興地收下了他們帶來的東西,又特意請了一天的假,親自把他們送上了回家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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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過後,我開始思考沈風海的轉變。
問過易茹之後才知道,盡管沈風海對易茹還是像以前一樣,很妥帖地照顧,但很多的時候,沈風海總是會無故失蹤。
易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總之,沈風海似乎變得異常孤僻。
了解這些之後,我十分擔心沈風海。
我嚐試給他打電話,打了十個,他才接一個,電話裏的聲音也是淡淡的:“什麼事?”
“你在幹什麼?”我自然沒事,隻是想和他好好聊聊。
“沒事就別打電話了。”他說完就掛了。
留給我的是一串忙音。
這是什麼語氣啊,真是氣人。
打電話不成,我就跟著他。
從那時起,大學校園中就有了這樣一幕——
我守在沈風海的宿舍樓下,每當沈風海出門,我就一路跟在他旁邊嘻嘻哈哈,盡管我說什麼他都不理會,但我還是自顧自地說著。
沈風海逃課,我也逃課陪他。
沈風海上課,我就上課陪他。
沈風海去吃飯,我一定會霸占他身邊的位子。
沈風海去打遊戲,我就幫他買幣。
總之,我寸步不離。
但是——沈風海還是全程當我不在場,仿佛我就是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一樣。
我內心氣得快吐血了,臉上還在強裝笑容。
這樣強行涉入他生活的方法不奏效後,我就拿著書本去找沈風海,讓他為我講解知識點,並可憐兮兮地哀求他:“開開恩吧,你不教我,我一定要掛科了……”
那天沈風海正在食堂吃飯,被我問東問西一通之後,他終於對我說了一句話:“我很忙,你去問別人吧。”
聽到這句話,我一下子就火了!
忙什麼?忙著吃飯?忙著打遊戲?忙著抽煙?忙著不學好?
我怒了,直接把他桌子上的餐盤推到一邊:“沈風海!我追著你跑了一個月了,你在忙什麼我不是看不見!”
沈風海的目光悠悠地轉向我,語氣帶著一絲諷刺。“才一個月,你就受不了了?”說著嗤笑一聲,收回目光,淡淡地說,“易薇,我追著你,跑了五年。”
一句話讓我愣在原地。
——才一個月,你就受不了了?
——易薇,我追著你,跑了五年。
我一時之間,心痛得無以複加。
沒錯,沈風海跟在我身邊,一跟就是五年。
而這五年,我給他的冷眼、嘲笑,甚至故意羞辱他、為他製造尷尬的境地,遠比他這個月所施予我的無視要嚴重得多。
我這次也算是真的設身處地了。
但我應該怎麼辦呢?難道真叫我不顧易茹的感受,就這麼光明正大,放肆地和沈風海在一起?
我做不到!
如果我這樣做了,易茹就算表麵再怎麼強顏歡笑,內心也一定是傷痛無比的。
我無可奈何。
“沈風海,你打算一直這樣鬧下去嗎?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我強勢逼問他。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終,他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注視著我的眼睛:“直到你能清楚對待自己的感情和生活的時候。”
我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卻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目光透過熙熙攘攘的人流,透過窗上的玻璃,望向了遠方:“我需要一個真實的易薇,不再隱藏自己,能完完全全打開自己的心……我需要這樣的易薇,這,才是我的易薇。”
我靜靜地看著他,良久後,微微笑了。
我想到了易茹。
我對他說:“沈風海,自從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裏那一天開始,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你所謂的那個真實的易薇了。”
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把自己的心藏起來了。
我的心,被我封印在五年前與他初相見的那個夏天。
我所有的怦然心動,情蔻初開,都在那裏。
一念而起,一念而落。
無人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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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沈風海看似攤牌了。
可是這種攤牌,卻又像是告別一般——他希望我承認自己喜歡他,我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就是不肯答應和他在一起。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大三。
石井歌作為大學這三年間在我們身邊見證著的旁觀者,也許是終於忍不下去了。
那天放學,石井歌找到了我和沈風海。
“沈風海,你這樣吊著易薇,不就是想讓她當你女朋友嗎?整天擺出一副死人臉給誰看呢?”
我下意識地擋在了沈風海前麵,阻止石井歌:“石井歌,你說什麼呢?我和他的事你別管了,成不成?”
石井歌皺起眉頭:“易薇,你知道嗎?這不單單是你和他的事,這是五個人的事!你懂嗎?這是你、我、他,還有你妹妹易茹,再加上不小心看上了你妹妹的倒黴家夥宋楠,我們五個人的事!知道嗎?現在就因為你們兩個這樣——要分手也不分手,要在一起也不在一起,磨磨蹭蹭,讓其他人怎麼辦?你以為你現在沒有和他在一起,算不上是他女朋友,但你們倆又每天在一起晃悠,這跟男女朋友有什麼區別?你覺得你妹妹心裏就好受了嗎?我心裏就好受了嗎?”
我無話可以反駁。
石井歌卻不再看我,把目光轉向了沈風海:“哥們兒,一句話,學校不遠處那座山上的路就能做賽車跑道,直說,願不願意比一場?”
沈風海毫不客氣地接過了石井歌遞來的摩托車鑰匙:“說吧,你想要個什麼樣的比法?”
石井歌扯起嘴角笑了:“痛快!比法簡單得很,兩輛摩托車,配置一樣,你可以開回去自己隨便調試,調試好的話,兩天後咱們就上山跑一圈,誰先跑完誰贏。”
“沒問題。”沈風海絲毫沒有猶豫,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我根本阻止不及。
“誰輸了,誰就乖乖滾出易薇的生活!”石井歌挑起嘴角,笑容中帶著一絲嘲諷,“怎樣?”
沈風海也冷冷地笑了:“隨你!”
我呆呆地聽著他們的對話,根本插不上嘴。
這兩個人,一個邀約,一個應戰,完事之後竟然誰也沒有再管我,各自開著一輛摩托車走了……
我獨自站在校門外呆愣了很久,才後知後覺地暴怒起來。
這兩個家夥——竟然把我當成賭注了?
也許男生之間解決矛盾的方式就是這麼簡單粗暴。類似於每一種雄性動物,用近乎決鬥的方式,來決定誰去誰留。而這一點關乎他們的尊嚴,任誰都不會拒絕,也無法令人橫加阻止。
我與石井歌溝通無果,勒令他們取消比賽,他們誰也不聽我的,終於,在我與沈風海和石井歌交涉了兩天都沒能阻止他們的比賽之後,這場賽車,即將開始。
山腰跑道上。
秋風涼爽地撲來,吹亂了我的頭發,吹冷了我的臉頰。
沈風海和石井歌都麵色冷峻地坐在摩托車上,在比賽倒計時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忽然同時向我伸出了手。
我站在他們中間,幾番遲疑,終於還是遵從心意,把手交給了沈風海。
那一刻沈風海的嘴角綻放出了久違的溫柔笑容,極開心的樣子。
我坐上了沈風海的摩托車。
隨著倒計時結束,賽車的哨聲響起,兩輛摩托車一瞬間都像是離弦之箭一樣,以破風的速度衝上賽道。
我緊緊抱住沈風海的腰,抓緊了他的衣角,隻能聽到呼嘯的秋風從耳邊擦過。
最初是並駕齊驅的速度。
大概過了十分鍾,沈風海忽然朝石井歌笑著揚起了一個V的手勢,臉上頗有一種即將接近勝利的得意神情——他開始加速了。
而後他的聲音輕輕地隨著秋風飄到了我的耳邊:“易薇,你是我的了!”
明明是極輕的一句話,混在摩托車行進的轟鳴聲中,摻在獵獵秋風的咆哮聲中,但我偏偏聽清了。
那種霸道的、像是孩子一般的得意語氣。
下意識地、不由自主地、滿含期待地,我更加攥緊了他的衣角。
一分鍾後,沈風海領先了。
後麵的一段時間,沈風海也拚盡全力,一直保持著領先的速度,但石井歌不服輸,緊隨其後,與沈風海保持著大概五六米的車距,試圖找機會超車。
眼看這段山腰賽道就要接近終點了。
“砰——啪——”
有什麼奇怪的聲音闖了進來。
沈風海顯然也聽到了,目光朝山體上方移去。
竟然是滑石!
山石正在朝下滾動,即將落到我們摩托車所在的地方!
沈風海猛地扭轉車把,整輛摩托車幾乎瞬間橫了過來,險險躲過了滑石!
可是……
“轟——”
一聲巨響。
石井歌就在我們後麵,沈風海為了躲避山石,強行掉轉了車頭,卻與石井歌的摩托正麵相撞!
我眼看著石井歌的摩托車被撞翻,他從車上狠狠地滾了下來,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石井歌!”我大叫一聲。
而沈風海的摩托也控製不住地朝山崖靠近。
沈風海隻得再一次強行扭轉車頭。
最後沈風海拽著我從摩托車上硬生生地滾了下來。山路陡峭,縱使我被沈風海用力圈在懷裏,頭也被沈風海護著,卻也磕碰難免,周身劇痛……
意識開始模糊……
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