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沈阿姨把我叫走,說是想和我談談心。
她說:“事情也過了這麼久了,我是小海的媽媽,自然能看得出,他心裏是喜歡你的。但是你自己數一數,哪次他受傷或者出事,不是因為你?之前是因為賽車,他把責任都扛了下來。雖說你一直阻止他去賽車,但說到底,他之所以答應石井歌,還是為了你。因為這件事,他連上大學都耽誤了,還想隱瞞我……如果不是我後來查到了,恐怕到現在我還不知道這件事。”
這件事也是我心裏的一根刺,對於沈阿姨的指責,我自然無話可說。
沈阿姨又說到了沈風海的眼睛:“他是為了誰變瞎的,不用我再多說了吧,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我內疚地點點頭。
“易薇,阿姨也是看著你們從小長大,我知道你的性格,也知道我們家小海的性格。我一直覺得,你們並不適合在一起,但我也沒辦法阻止,現在他的心裏隻有你,哪怕易茹這麼癡心不改地陪著他,他心心念念的,也隻有你。現在你也費了這麼大的力氣跑來了法國,這些日子,你對他的好,我也都看在眼裏,所以也不打算再反對你們。”沈阿姨深深歎了一口氣,“但是,易薇,我希望你能乖一些,溫柔一些,可以嗎?不要再出什麼事了,我隻希望你們好好的。”
我用力地點頭:“阿姨,您放心,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易薇了,從前的易薇就是一隻刺蝟,但經過這些年,我身上的刺早就已經被沈風海一根一根地拔掉了。請相信我,就像您說的,我會為他變乖……到了現在,我隻期望他的眼睛能夠盡早康複。”
沈阿姨拍拍我的手,表示最終的接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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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風海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他的聽力比從前厲害得多了。
就像是那句話說的:上帝為你關上了一扇窗,就會為你打開一扇門。
沈風海開始能夠從腳步聲分辨每個人的身份,也可以十分清晰地找到聲音的來源,他把從醫院走到後麵樹林的這一段路摸索了很多很多次之後,終於能夠獨自一個人慢慢地踱步外出了。
後來沈阿姨怕沈風海太過自閉,就養了一隻小金毛尋回犬。
聽說很多金毛都可以訓練成導盲犬,但這隻金毛太小了,它還隻會圍繞在沈風海身邊賣萌。
沈風海時常會抱著它,坐在醫院樹林的長椅上。
而我總是在不遠處望著他,陽光透過林間的葉片照在他的病號服上,斑駁一片,有暖暖的微風拂過來,他沉默的剪影就這樣沉浸在柔和的金色中。
金毛會乖乖地趴在他身邊睡覺。
那個時候,我已經完全沉浸在扮演啞巴的角色中,與他交談,也都是通過在他手心寫字的方式來進行的。
他知道我在不遠處,他能聽出我的腳步聲。
“過來啊。”他朝我的方向微笑,招呼著我,“你在吧?”
我在。
我一直都在。
我便走過去,在他的身邊坐下來。
他笑了:“我都聽出你的聲音了,你好像總是跟著我?”他開玩笑地問,“是怕我走丟了嗎?”
我拿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寫:“是的。”
他搖搖頭,一副“你竟然小看我”的表情,說:“放心吧,我不會走遠的,也就是在這附近走一走,這裏我走得很熟悉了,而且我現在聽力很好,能分辨得出醫院病房的方向。”
我不禁也笑了,在他掌心寫:“順風耳。”
“哈哈。”沈風海笑得很開心,隻是笑著笑著就慢慢停了下來,神色添上了一抹憂傷,似乎很遺憾,“隻可惜,我這順風耳再怎麼厲害,都聽不到她……”
我心裏一沉,沒有回應。
沈風海就自顧自地喃喃說著:“我也想聽懂她的腳步聲,分辨出她的方向,聽到她說話的聲音……可惜,她離我太遠了,順風耳也沒辦法。”
我看著他落寞的表情,特別想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
但我抑製住了這樣的衝動,深深低下了頭。
我不能暴露,我要等到他複明的那一刻,給他這個巨大的驚喜。
沈風海,我就在這裏啊……
你已經可以分辨出我的聲音了……
我就在你身邊啊。
沈風海摸了摸懷裏睡著的小金毛:“也好,我現在這麼落魄狼狽,她看不到,也是好的。”
我在他手心寫:“沈風海,她一定很想念你。”
沈風海點點頭:“也許吧,誰知道呢,她一向沒心沒肺的。”
我失笑,原來我在沈風海的心裏竟然是個情商這麼低的人嗎?
“我還一直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沈風海忽然問,“你也寫漢字,是中國人吧?你的手很小,是個女孩吧?”
我沉吟了一會兒,在他手上寫下:“Vivi。”
“微微?”沈風海的表情有一刹那的驚訝,隨後又笑了,“Vivi……微微,真巧,我女朋友的名字裏,也有這樣的發音,是漢字的‘薇’字。”
我寫:“微微這樣的名字,很多人叫,爛大街。”
沈風海搖搖頭:“可是我的易薇,隻有一個。”
我笑了,沒出聲,也沒再寫字。
就這樣與他安靜地坐在長椅上,乖巧的金毛窩在我和他之間,這樣的時光靜謐而美好。
溫柔的秘密在心裏發酵,甜蜜的種子長出了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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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在法國待了很久的時日了。
不知不覺,就到了沈風海的生日。
伴隨著他的生日到來的,是醫生的一個好消息:“沈風海的眼睛就快康複了,可以直接回家休養,等待複明的時刻了。”
這個消息無疑是給他的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我們所有人都很開心。
沈阿姨提議,帶著沈風海去大溪地島拍生日紀念照,那裏風景好,最適合合影照相了。
我陪著易茹、沈風海,還有沈阿姨,一起坐上了去往大溪地島的輪船。
大溪地島,被人稱為海上仙島。
它在太平洋之上,位於夏威夷之南,據說從高高的空中俯瞰這座島嶼,它的形狀就像是《安徒生童話》中的美人魚一樣美麗。
我們正在太平洋上航行,駛往這座美麗的島嶼。
海麵寬廣無垠,海風腥腥的、鹹鹹的,不停吹過,涼爽宜人。
沈阿姨陪著沈風海在船艙裏用餐,我和易茹則坐在甲板上,對著大海,聊著天。
易茹笑著說:“生命無常,醫生說我的病隨時有可能複發,然後就會離開這個世界。但是姐姐你知道嗎,我細細地想了想,發現自己也沒什麼遺憾了,所以我並不害怕死亡。”
我不願意聊這麼悲傷的話題:“易茹,別說這些了,你一定會好好的。”
易茹聽到我這麼說,笑話我:“好啦,姐,我們不自欺欺人了,淋巴癌治愈的可能性並不高,我反正也是活一天算一天唄!現在我又有姐姐陪,又有沈風海在身邊,也很滿足了!姐,我喜歡他,從來沒有隱瞞過你,所以也希望你能誠實地對待自己的心,不管我在或者不在,我都希望,你們能幸福地在一起,真的。”
我自然明白易茹的心意。
輪船是在晚上開進大溪地的。
當時輪船上正熱鬧喧囂,還有人在拉小提琴,氣氛很是愉悅。
易茹和沈阿姨一起在船上散步購物。
我和沈風海坐在一旁聽著優雅的小提琴音樂。
沈風海難得地抱怨:“怎麼不等我眼睛徹底好了之後再來大溪地呢?這兒這麼美,我又看不到。”
我看著難得露出孩子氣一麵的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在他掌心寫:“以後還會來的。”
沈風海無奈地歎氣:“而且這兒這麼美,如果易薇也一起來,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心裏不禁又被觸動,他總是這樣,把我當成了啞巴,索性心裏有點什麼小秘密就全都對著我講了出來,尤其是關於易薇的秘密。
可我就是易薇啊……
對於他時不時就會想起我,遇上點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會忍不住說要是易薇在就好了,這樣的事情,我真的沒有免疫力,感動點太低,總會被他不經意地戳中。
悠揚的小提琴聲還在響著。
我笑著扯過他的手,寫:“以後你再帶她來。”
沈風海點點頭:“那是一定的。”
我開心地笑了,可是這樣愉悅的氣氛很快被打碎了。
忽然前方傳來一聲巨響。
沒有人能夠預料到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像是遭遇了冰山的泰坦尼克號。
緊接著,輪船劇烈地晃動了起來!
小提琴手嚇得扔掉了小提琴!
送餐人員手中的餐盤也脫手而飛!
每一個前一秒鍾還洋溢著溫暖笑容的乘客,都臉色突變,慌亂地逃離……
船上的廣播開始提醒大家:“各位乘客請注意,前方出現了緊急情況,需要開啟救生船,請各位立刻有秩序地領取救生衣,再前往救生船……”
但是很顯然,輪船這樣的震動讓很多人都幾乎寸步難行,更別說去領取救生衣了。
開始有專業的船員救助乘客,為每個乘客送來救生衣。
船身還在劇烈地搖晃著,吊燈沉沉地砸了下來,惹起驚呼聲一片……
“這是怎麼回事?”沈風海站立不穩,不安地摸索著。
我趕緊走上前攙扶住了他。
“出事故了嗎?”他問我。
我心裏著急,沒有回答他,目光一直在人群裏尋找易茹和沈阿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