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這麼亂,不知道她們被擠到哪裏去了!
見我沒做出回應,沈風海明白了,直接問我:“找到我媽了嗎?還有易茹!幫我找找她們!”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
沈風海愣在那裏:“你會說話?”
在這種情況下,我實在沒時間解釋,人們衝來衝去,我們和易茹她們分散了,現在我隻能努力地扶著沈風海走在洶湧而慌亂的人潮中,以便盡快拿到救生衣。
每當有人把我和沈風海衝撞開來,我就第一時間跑上前,緊緊地擁住沈風海。
也許是這樣熟悉的擁抱觸動了沈風海的記憶,當我第一次抱緊他的時候,他忽然緊緊地攥住了我的手:“易薇,是不是你?我抱過易薇,為什麼你給我的感覺這麼像她?”
我沒有說話,現在情況太緊急,我不能說。
一旦出現了什麼危險情況,如果他知道是我,一定會有所顧忌的,所以我依然沉默著,帶他前往領取救生衣的地方。
我們一路踉踉蹌蹌地奔走,終於領取到了救生衣……
然而,救生衣隻剩最後一件!
太糟糕了!
我默不作聲地給沈風海套上了救生衣,然後拉著他,繼續朝安全的地方走。走到一半,沈風海突然停了下來,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摸索著。
“你沒有救生衣。”他說的是肯定句。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救生衣脫了下來,往我的身上套。
“我不需要!你給我穿著它!”情急之下,我大聲阻止,並試圖把救生衣脫下來。
沈風海卻製止了我,然後捧著我的臉笑了。他沒有驚訝,那一瞬間,他的瞳孔裏似乎不再有迷茫,在海水的映襯下,流動著異樣的光彩:“易薇,我就知道,是你來了。”
明明身處險境,他卻開心地笑著,像個天真的孩子。
“穿上它,你穿上救生衣,我才能放心。”沈風海的表情很嚴肅,語氣中帶著命令的味道。
“我不要!”我努力地試圖脫下來。
“不許脫!”沈風海的臉色徹底變了,他死死地按住我的手,“聽話。”
我心裏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拒絕,就沒再多耽擱,趕緊扶著沈風海來到了欄杆處。
我們所在的這艘輪船,正在沉向海底……
事態緊急。
我望著救生船的方向,皺起了眉。
救生船的數量遠遠不夠!而且我身邊的人吵吵嚷嚷一片混亂。
我牽著沈風海,沈風海的行動非常不便,他緊緊抱著我,像是害怕他一鬆手我就會沉入海底一樣。
等到身邊的嘈雜漸漸變小,人聲漸漸退去的時候,他說:“易薇,我們也去救生船吧。”
我歎了口氣:“救生船已經滿了,到處都是人,已經很難再擠上去了……很多人都還在輪船上,無處可逃……而且我不會遊泳,救生船都在對麵……”
沈風海沒有作聲,他安靜地站在夜空下,像是在靜待死亡一般。
大概過了一分多鍾,沈風海突然俯下身吻了我,然後攬住了我的腰,向著海中縱身一跳。
冰冷的海水一下子刺痛了我身體的每一寸肌膚,而沈風海正仔細地傾聽著海麵的一切動靜——自從失明之後,他的聽力極佳。
很快,他就確定了方向,一隻手死死地拽著我,另一隻手則奮力地劃動著……
我不會遊泳,海水一次次打濕了我的眼睛,讓我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我透過若隱若現的光,分辨出沈風海正帶我遊向救生船。
“沈風海,你要去救生船?可是那條救生船已經滿員了——”
沈風海卻全然不聽,隻顧拚命地在海中劃動著臂膀。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體力在流失……
好幾次,我以為沈風海都拽不住我了,我即將沉下去了,他卻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撈了起來……
他終於把我帶到了救生船附近,又靠耳朵分辨,把我推到了救生船旁邊。
“易薇,我好像能看到你了……”他的身體仍然泡在海水中,筋疲力盡,聲音嘶啞,卻笑得很開心,“我複明了,我看得到你了,易薇!”
我拉住他的胳膊:“沈風海,來,我們一起上救生船!來!”
“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易薇,我上不去了。”沈風海的身體開始下沉,沉下去一點,他又會費力地浮上來。
我內心一痛,忽然明白了什麼。我一隻手扒住救生船的邊緣,另一隻手死死地抓住沈風海:“你想幹什麼?渾蛋!你到底想幹什麼,不要鬆手!沈風海,我不許你鬆開我!”
沈風海卻虛弱無力,似乎連意識也恍惚起來:“聽話,易薇,快上船……”
我哭喊著:“別放棄!沈風海,快,我們一起爬上去!”
“易薇,你的生命,就是我複明之後,最好的驚喜。”
最後一刻,他臉色蒼白地浮在海麵上說了這句話,笑中帶著淚。
緊接著,救生船上的人把我拉了上去。
我看到沈風海的臉在慢慢地下沉……
我蒙了!
他剛才都說了些什麼?
他說,他的眼睛複明了, 他能看到我了……
他說,我的生命,就是最好的驚喜?
不!
我掙紮著,咆哮著,瘋狂地呼喊著他的名字:“沈風海!你回來!”
沒有人回應我。
最後,那張我最愛的臉,就這樣,與海水融為了一體,我再也找不到了……
我乞求有人能夠救救他,我甚至想跳下去救他,然而船上的乘客死死地攔住了我。
然後救生船開遠了,駛離了他墜海的區域……
那天,那一夜的海麵上,我的哭聲被淹沒在人群的呼救聲中,沈風海再也沒有了回應,茫茫大海,那麼多獲救的人,我卻找不到一個他。
他都還沒來得及聽我說喜歡他。
難道我不遠萬裏來到法國,隻是為了與他經曆這一場生離死別嗎?
如果真是如此,上帝未免太過殘忍!
那一晚,我的世界徹底崩塌了,我幾乎流盡了這一生能流的淚,喊盡了這一生能喊的話,卻喚不回沈風海。
最終我哭著暈厥在救生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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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之後,我得救了。
我狼狽地被搜救警察救上了大溪地島,然後他們為我披上了毯子。我在獲救名單上找到了沈阿姨和易茹的名字。
然後我呆呆地望著海麵。
大海是那麼平靜,平靜得完全看不出昨夜它仿若食人魔一般的可怕模樣。
遇難者的數字在漸漸增多。
最終確定為34個。
就在昨夜,有34個人,被這片海域吞噬。
我的沈風海,就這樣把我的生命留在了這個孤單的世界,他卻成了那34名遇難者之一。
大溪地海岸上充斥著人們的痛哭聲。
我的眼淚卻全部流到了心底,也不知沈風海是否能夠感覺得到……
沈阿姨和易茹找到了我,而後她們在看到遇難者名單上有沈風海的名字後,跪在了海邊,毫無形象地號啕大哭起來。
沈阿姨哭喊著,自責著:“都怪我都怪我!我不應該帶他來大溪地的……我的兒子……”
這聲音刺痛了我,我不管不顧地衝向大海,大聲喚著他的名字:“沈風海!你回來!”然後被絆倒,一跟頭摔在了海水裏,我半個身子跪在水中,失心瘋一樣地大哭,“都怪我,沈風海,為什麼不讓我去死!為什麼要把救生衣給我!為什麼要救我!我寧可陪你一起死……”
我猛地站起身來,朝大海深處跑去。
不,沈風海一個人沉入海底,太孤單了,我要去陪他!
然而我的手腕一緊,被拽了回來。
竟然是易茹!
易茹病體孱弱,卻狠狠地把我從海水裏拉回了沙灘,她哭著質問我:“你為什麼要那麼說?沈風海是怎麼死的?他死的時候,你和他在一起,對不對?他舍棄了自己,卻救了你,是不是?”
她幾乎在咆哮。
我被質問得臉色煞白,神情呆滯,隻是喃喃地答了一個字:“是。”
“啪——”
易茹伸手就甩了我一記耳光。
我震驚地看著易茹。
易茹從來沒有這樣氣憤過,她從來都不曾跟我吵架,更不可能出手扇我耳光。
她還病著,根本沒有什麼力氣,可是這一巴掌,卻打得我整個人都恍惚了,可見她有多麼生氣。
“易茹……”
“你剛才想幹什麼?往大海裏跑,你是想尋死嗎?你有什麼資格死!”易茹紅著眼睛,咬牙切齒地說道,“易薇,我告訴你,這裏所有人都可以不顧一切地跳到大海裏去死,去殉情,去陪葬,唯獨你,沒有資格!”
我呆愣在原地。
易茹大聲地哭了起來。
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悲傷,她的肩膀在顫動,眼淚像是傾瀉的山洪一樣,她聲嘶力竭地朝我喊著:“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你活下來,你憑什麼去死?你有資格死嗎?姐,你告訴我啊!你還不明白嗎?就算是苟且偷生,你也必須活下去,這是你的責任!”
我被易茹罵醒了。
現在我所擁有的這條命,本不應該是我的。
這條命,是沈風海的。
我沒資格死。
如果我死了,怎麼對得起沈風海?
哪怕生如傀儡,苟且偷生,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我也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