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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結束後,沈風海和易茹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
在夢裏,易茹似乎總也長不大,她永遠是那副小小的模樣,穿著漂亮的碎花裙子,拎著和她一般大的水桶,站在河邊。
我正調皮地和一群男孩子在河裏捉魚。
我挽著褲腿,滿手滿腳都是泥,髒兮兮的。
她幹幹淨淨地站在河岸上,不敢下水,但就是不肯離開我,非要賴在我身後。
每當我捉起一條小魚時,就會驕傲地揚起手來給她看。
然後易茹就自豪地笑了。
她在我的夢裏,笨拙地為我鼓著掌,開心地喊著——
“姐姐好棒!”
“我姐姐最厲害了!”
而關於沈風海的夢,幾乎總是悲傷的。
我們在夢裏依然針鋒相對。
他的成績總是比我好,我不服輸地和他叫板。
他不經過我的同意就笑嘻嘻地揉亂了我的頭發,我立刻就氣得炸了毛。
他跟在我身後,追著我奔跑,我覺得很煩躁,奮力地想要甩開他。
我們總是在爭吵。
也會夢見那些令人淚眼模糊的情節。
比如他在我毫無顧忌地大口吞掉三個粽子之後,皺著眉頭關切地說:“適可而止,吃多傷胃。”
比如他與我並肩坐在高中校園的操場上,望著盛夏陽光下的碧綠草木,在我耳邊輕輕哼著歌,問我:“喜歡嗎?”
比如他在山腰賽道的摩托車上,小孩子一般得意揚揚地笑著,帥帥地說:“易薇,你是我的了。”
比如他在大雪紛飛的校園裏,握住了我冰冷的手,對我說:“易薇,跟我走吧。”
比如他在魔鬼般肆虐的海水裏沉浮著,捧著我的臉,微笑恍如隔世:“易薇,你的生命,就是我複明之後,最好的驚喜。”
我卻一句情話都沒有對他說過。
我多想,當他在我耳邊哼唱的時候,對他說:“我喜歡。”
我多想,當他在賽道上得意揚揚的時候,抱緊他的腰,對他說:“沈風海,我是你的了。”
我多想,當他在落雪飛揚的校園裏找到我時,反握住他的手,對他說:“沈風海,我跟你走。”
我多想,當他漸漸沉入深海的時候,跳下去,陪他一起前往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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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是一隻隻會刺傷別人的刺蝟。
沈風海是被我傷得最鮮血淋漓的那一個。
後來,沈風海拔掉了我的刺,把這些刺安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後把我圈在懷裏,用那些刺來保護我。
他代替我,成了另一隻刺蝟。
可是我們都忘了,深海下的刺蝟,是無法呼吸的。
易茹和沈風海也經常同時出現在我的夢裏。
我們說說笑笑著,玩玩鬧鬧著。
直到喧囂散盡,夢境破碎。
夢的盡頭是一條漫長而模糊的路,閃耀著溫暖的光芒,不知通向何方。
我想,也許是通往天堂的路吧。
我被他們留在了原地,我無法再與他們並肩而行了。
而他們就在那條路上,一如既往溫柔地笑著,朝我揮著手,告了別。
後來我們和沈阿姨一起,把易茹和沈風海的墓地遷到了一起,他們死後,也比鄰而居。
那一天,我看著那兩尊冰冷的墓碑,望著墓碑上他們溫暖的笑容,終於相信了易茹的話。
易茹是幸運的,因為她此時此刻,已經在天堂和沈風海重逢了。
而我,被他們留在了人間,還要再等上好多好多年。
他們已經往生,而我還有幾十年的時間,用來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