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愛你,蓄謀已久·叢優篇》(1)(3 / 3)

黑色私家車車主按了下喇叭,坐在裏麵的人姓章。

菲菲想帶我去和章老板吃飯,我是連手機都不打算要了,找借口要離開。

黎華和薛家正適時出現,徑直朝我們這邊走來。看見我,黎華依然視若無睹,卻敲了敲私家車的玻璃窗,坐在裏麵的章老板把車窗搖下來。

“喲,小叔,來接人啊。”抬頭瞅了我和菲菲一眼,黎華對車裏的章老板說。

章老板對黎華說了點兒什麼,我這位置聽不清楚,黎華又說:“叔,你先出來,我有點事兒要問你。”

章老板下車,站在車子旁邊,黎華撐著虛偽的笑容,問:“那天的事兒,是你安排的吧?”

“什麼事兒?”章老板故作不知情狀。

黎華冷冷一笑,似乎也不打算跟他追究了,捏了捏手指,漫不經心地問:“那你那天找我,最後沒來,是想跟我談什麼?”

章老板點了下頭,露出更加虛偽的笑容:“談那批頂賬房唄。”

黎華唇角微傾,似乎很不屑。

章老板不知好歹地拍了下黎華的肩膀,說:“別著急,等你媽呀,什麼時候能證明你是我大哥親生的,我就給你。”

“嗯,行。”黎華點頭。

章老板得意,轉身往車裏鑽,一把被人揪住了後衣領,緊接著就吃了黎華一拳頭。

之後章老板又陸續吃了幾個拳頭,一邊挨打一邊罵罵咧咧,直到被打得坐在地上,再無還手之力。

黎華打累停手,菲菲把吃了虧的章老板扶回車裏,車子剛發動起來,姓章的對車窗外麵黎華的方向吐了口唾沫:“狗雜種。”

年少氣盛,聽見這聲罵,黎華又是一個箭步衝上去,想把章老板從車子裏揪出來再打。

而這章老板,也完全沒有個四十多歲當長輩的樣子,除了罵人就是逃跑,黎華剛衝上去,老章掛擋跑路,車子很快消失無蹤。

我還在費勁地去捋黎華和這個姓章的關係,藍恬擔心而焦急地問:“黎華哥,你怎麼了?”

我扭頭,看見黎華蹲在地上有點起不來的意思。薛家正過去把他攙起來,黎華抿著嘴低吟了句國罵。

原來姓章的跑的時候,車輪子正好軋過黎華的腳麵。

薛家正把黎華扶去附近診所,藍恬關切地問要不要去拍個片子,黎華搖頭:“沒事兒。”

到了醫院,醫生讓黎華把鞋脫掉檢查傷口,薛家正拉著藍恬往後站了一步。

他自己坐在椅子上,費勁地脫了運動鞋,流露出疼痛的表情。脫掉鞋子後,能看到腳趾附近從灰色襪子裏溢出來的血,不是很多,但是血把襪子和傷口粘住了。

醫生準備好消毒棉站在旁邊,戴著口罩對我們說:“搭把手啊。”

黎華抬頭看了薛家正一眼,薛家正這時候才不伺候他,拉了拉藍恬的小手,特嫌棄地對黎華說:“看什麼,我媳婦兒可不能給你捧臭腳。”

黎華白了薛家正一眼,低頭繼續一點點脫自己的襪子。我有點兒看不下去了,想著今天這事兒多少和自己有點兒關係,厚著臉皮蹲了過去。

“我幫你吧。”

黎華的手頓了一下,默許了。

下午黎華和薛家正一直在打球,腳上出了不少臭汗,要說一點兒味道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沒關係,我在醫院照顧我爸的時候,端屎端尿都幹了,沒啥可嫌棄的。

傷口有點長,撕不下來,隻能先用消毒水泡一泡,我能感覺出來黎華也怕疼,疼得腳指頭微微發抽,就對著他流血的地方吹了幾口涼氣。

吹著吹著,感覺黎華的腳抽筋了似的一抖,我不由得抬頭看他一眼,對上他不自在的眼神。

我勉強微笑,安慰說:“馬上就好了,忍著點兒。”

他們在診所裏休息,我出去到附近買了雙人字拖,拿回去的時候,黎華的女朋友王玉潔已經過來了。

接過我手裏的人字拖,王玉潔禮貌地說謝謝,轉身拿過去給黎華穿上。

買人字拖的時候,我順便要了個鞋盒,沒人在意的時候,默默地把黎華那雙運動鞋收進鞋盒裏,轉手交給薛家正。

黎華在王玉潔的攙扶下打車離開,我看著自己半截手指上還沾著的褐色碘伏,莫名有種被人搶了功勞的感覺。

薛家正帶我和藍恬去吃飯,送我們到宿舍樓下後,又單獨把我叫到旁邊去談了番話。並沒有什麼惡意,他隻是認為我這個電燈泡該退場了,如果我總是這麼橫在他和藍恬之間,他們接下來就不太好發展了。

我點頭受教,但其實,我當電燈泡還不是藍恬的意思嗎?這又不能跟薛家正挑明了說。

算了,反正我一直是個受嫌棄的存在,已經不在乎多被一個人嫌棄了。

那天剛到宿舍,藍恬就把自己的手機給我,說我家裏給她打過電話,讓我看到以後給他們回過去。

接電話的是我弟,我爸和後媽生的兒子,我弟弟說我爸現在已經出院了,就是人還不夠清醒,然後他把電話交給了我爸。

“優優啊……”我爸口齒不清地叫我。

我哭著喊“爸爸”,努力回應他,就像努力在呼喚和挽回即將逝去的親情。我爸胡言亂語,一會兒問我哪兒去了,一會兒問我怎麼還不回來,一會兒又說做午飯呢,讓我趕緊回家吃……

後來我終於解釋清楚,學校開學了,我回學校了。

我爸的腦子忽然靈光了,問我:“生活費有沒有,夠不夠,讓你媽再給你打點兒。”

那天下午,我在學校的提款機麵前,看著自己卡上規規整整多出來的九千塊錢,眼淚巴巴地往下掉,爸爸啊,你要是早點兒醒過來,該多好。

藍恬的乳房出了點兒小問題。

我們小丫頭片子不懂,被騙了,在公交車上看到一家女子私立醫院的廣告,就直接找過去了。醫生做了B超,說是什麼什麼性小葉增生,得治,吃藥打針。

我倆每天下課就往醫院跑。一天,藍恬照例在輸液室裏掛水,我口渴,打算下樓去買水喝。經過了輸液室隔壁的那間臥床休息區,我看到了王玉潔。

當時她正躺在病床上掛水,身邊沒有人陪床,走近一些,我看到她臉色發青,不像是普通的睡覺,似乎還處於昏迷狀態。

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回去跟藍恬把事情說了。

藍恬很好奇,拎著自己手背上的點滴袋,就要跑過去看看清楚。

我可以確定那就是王玉潔,但這其中有諸多我們好奇的地方,比如王玉潔為什麼躺在那裏,怎麼一個陪床的也沒有,黎華又去哪裏了?

於是我鼓起勇氣,去翻看了放在病床旁邊的王玉潔的病曆。

醫生龍飛鳳舞的字我不能全看懂,但我看得懂夾在病曆本裏的B超單子,看得懂“懷孕52天”幾個黑色宋體字。

我和藍恬離開時,王玉潔還是躺在那裏,孤孤單單。

回學校的公交車上,藍恬說:“咱們是不是該問問黎華?”

我抿了抿嘴巴:“萬一黎華自己都不知道呢?”

是啊,萬一王玉潔在醫院這事兒黎華不知道呢?再萬一,她打掉的孩子,不是黎華的呢……

藍恬找薛家正打聽過,沒聽說王玉潔生病,也沒感覺黎華有什麼異常。

兩天後,我們再次碰見輸完液要離開的王玉潔,以及將她接走的中年男人。

當時王玉潔戴著帽子口罩,一直低著頭很低調,走出輸液室,就自覺地挽上中年男人的手臂,那個中年男人看上去挺有錢的樣子。

我不能說這個現象具體意味著什麼,但這件事情裏麵,絕對有貓膩。

黎華的腳傷已經好了,我們再次在飯局上遇到,吃燒烤。

我一出現,薛家正好死不死地來上一句:“喲,華子家的小媳婦兒來啦?”

“華子家的小媳婦兒”是薛家正在我給黎華捧過臭腳以後,幫我起的新綽號。我相信,男生和男生在一起,不見得就不會說些悄悄話,聊些小八卦,說不定他們也聊過我。

薛家正問到黎華,王玉潔今天怎麼沒有出現時,我下意識地將目光轉移到黎華身上,看到他正微笑著用扡子刮掉烤串上粘的辣椒粉,輕描淡寫地回答:“她今天身體不舒服。”

邵思偉接話:“來‘親戚’了吧。”

黎華仍然笑著,也許是今天心情不錯,抬頭不經意地朝我這邊看一眼,發現我正直勾勾地盯著他,愣了那麼一瞬,麵無表情地轉移了視線。

我感覺,自從知道黎華被戴綠帽子以後,我就不討厭他了。

就當我自作多情吧,我覺得我和黎華到底還算得上是朋友,這種事情一直瞞著,似乎不夠仗義。可我和黎華的交情,實在還沒到可以把這種事挑明了說的地步。

於是我招呼燕小嫦陪我去上了趟廁所。

“不會吧,王玉潔看上去也不像那種人啊。”燕小嫦一邊提褲子一邊說。

我隻是把自己看到的告訴她而已,能聯想到包養,那完全是燕小嫦自己的邏輯。顯然,我們的邏輯是一樣的。

我說:“難不成那男的是她爸?”

“不可能,王玉潔家是雲南的。再說,你見過做人流帶上爹的?”

我繼續抿嘴思考,燕小嫦開始嘀咕:“哎呀,這事兒咋跟華子說呢,要不我抽空給王玉潔打個電話吧,先聽聽她怎麼說?”

回去吃飯,今天我正好坐在黎華旁邊,正悶頭咀嚼,黎華忽然問了一句:“你還有文身?”

我轉頭看他一眼,麵對他的目光,確定他是在問我,這是相識以來,他第一次用這麼隨意的口氣跟我說話,令我有些受寵若驚。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脖子後的六芒星。

“以前文的。”我說。

“女孩子文身有什麼好看的。”他說。

我就隱隱感覺脖子後麵好像有股冷風吹過,這天晚上回宿舍洗漱後,還忍不住背過身來,對著鏡子看了看那文身。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好不好看了,當時會去文身,也是和藍恬一起,腦子發熱,想留個友誼的見證。

黎華肯對我好好說話,這好像是一件什麼大事兒,睡覺之前,都有種輕微的興奮感。輾轉難眠,看看睡在隔壁鋪上的藍恬,她一晚上都抱著手機在發信息。

那天藍恬睡得似乎比我還要晚一些。

入冬以後的小雨,下起來感覺很涼。

我和藍恬在洗手池旁一人對著一個盆子洗衣服,我問她:“沒和薛家正出去?”

藍恬似乎情緒不佳:“不想去。”

“不會吵架了吧?”

“沒有。”她似乎不是很想談論薛家正。

晚上八點,大家在宿舍看《快樂大本營》,我旁邊的電話響了,我順手接起來,那邊沒聲音。

“喂?”

電話那邊清了下嗓子,聲音很淡,陌生而熟悉:“叢優?”

“啊,你是?”

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其實我已經反應過來電話那邊是誰了。隻是意想不到,並且我明顯感覺自己的心跳亂掉了,仿佛那種第一次見網友的心情,特沒底,還很期待。

“我是黎華。”他回答得很簡單。

下意識地,我就拿眼往周圍瞟了一圈兒,好像這是個秘密,怕被人發現,繼而回轉淡定:“有什麼事嗎?”

黎華倒是沒怎麼停頓,大概他已經想好了,他說:“我在東門外邊,你過來吧。”

“什麼事?”

“給我送把傘,你來不來?”有點威脅,有點你愛來不來的意思。

我傻愣愣地“哦”了一聲。

他說:“快點兒,我就等你十分鍾。”

放下電話,我坐在床上猶豫了,一邊裝著仰頭看電視,一邊專心地在猶豫。

腦袋放空許久,我問了自己一個問題,我想不想去,答案是想。

我甚至沒有去幻想,如果我去了,接下來會有怎樣的場景發生。我從床上跳下來,換了身覺得好看而得體的衣服,從陽台上拿了把傘就走了。

藍恬問我去哪兒,我說有事兒去趟網吧。

從我們宿舍樓到學校東門,用走的起碼要十五分鍾。

我不知道自己剛才在宿舍耽誤了多久,小雨還是在下,落在臉上涼涼的,傘握在手裏,我沒打。

拐到提款機那邊取了最後的三千塊錢——我爸給我學費以後,我就把該還的賬都還上了,現在就差黎華這三千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給他。快到東門的時候,我放慢了腳步,我不想讓黎華看到我是跑著來的,不想讓他知道我有這樣急切的心情。

可是我沒找到黎華。

慶幸的是,我居然還能憑著印象蒙對黎華的電話號碼,我的腦海裏,有那些數字排列起來的圖像。

電話接通後,我故意用不耐煩的音調問:“你在哪兒啊?我沒看見你。”

掛了電話,去找老板結賬,給他一塊,老板找我九毛,一張五毛的紙幣,四個一角的小硬幣。我的手指已經在小雨裏凍得冰涼,把硬幣從桌子上一枚枚拿起來,不自然且吃力。

我很緊張。

推開商店的門,外麵依然很涼,一輛車停在商店門口,我知道那是黎華。

我和車子的距離差不多五步,握著把傘,頭發上還時不時落點兒水滴,挺狼狽的。黎華把副駕駛的車門打開,用十分自然的態度對我說:“上車。”

隻那麼微微一愣,我上車了。

上車後,手裏還是握著那把冰冷的傘,我不知道該把它放在哪裏。

黎華倒車,選擇合適的道路前進,雨刷在玻璃上一次次畫著圓弧,我說:“你不是讓我來送傘嗎?”

他握著方向盤,轉頭對我微微一笑:“你傻呀。”

什麼意思?

過了幾秒,他補充:“哥帶你出去玩兒。”

我沒拒絕黎華的牽引,因為打心眼裏,我不覺得他是壞人,他不會把我賣了。其實我也不怕他把我賣了。

黎華看了眼我發白的手指,問:“你冷嗎?”

我很客氣:“還行。”

他用下巴指了指我麵前的匣子,說:“那裏麵有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