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華放棄追問,伸手來搶我手中的布偶,他搶過去,我再搶回來,我們倆的手糾纏在這隻布偶上,把熊胳膊熊腿兒都扯變形了。
最後我妥協了,放手了,黎華搶到手以後,把扯亂的胳膊腿兒擺正,得意地說:“這麼醜。”
“對,醜,醜你別要啊,我送的東西都醜,我也醜,藍恬好看,藍恬什麼都比我好,你這麼有工夫怎麼不去找她啊,陪她比賽啊!”
我真讓他折磨急眼了,他的每句話、每個動作,都在挑撥我心裏那根為他生長起來的弦。說完,我在憤怒下又灌了半瓶啤酒,黎華覺得我不能再喝了,伸手來取我手裏的瓶子,我一把甩開:“你少管我,管你的藍恬去。”
黎華拉著我的胳膊,他說:“優優,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想我怎麼辦,你不要總把話推向藍恬。”
我衝他嚷嚷:“我就推了,我推你我還大晚上在這兒陪你喝酒,我推你我三更半夜給你發信息,我推你我還……”
說著,我把黎華手裏的布偶搶過來,摸到腹部下麵的口子,我扯啊扯,但縫得太結實了,扯不開。我又用牙咬,咬得一嘴巴碎毛,就咬開個指縫的大小。
把破布偶摔在黎華臉上,此時我已經滿臉淚水。我就是讓那個破布偶氣的,我恨撕不爛它的感覺,我恨那種無力的感覺。
我時常渴望自己能變成超人,用意念打敗一切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我坐這兒哭,黎華沒著急安慰我,以一個男人的力量,暴力地撕開了小布偶的肚皮,沒有飛絮滿天的唯美,布偶肚子裏呼啦啦蹦出來一地的紙星星。
我看到那些星星,哭得更凶了。
我想如果有機會,黎華也許會發現的,但是我從來沒打算讓他在我眼前發現,太丟人了。
黎華愣了下,問:“這是什麼?”
我不說話,哭聲裏還帶著委屈。
而他卻笑了,伸手抹我的眼淚,溫柔地問:“你當我是偵探嗎?你放在裏麵我怎麼知道,你在考驗我的智商嗎?”
我把他的手推開,繼續罵他:“你瞎啊,肚子那麼鼓你看不到啊,還是你手殘啊,你不會摸啊!”
瞥眼再看到地上的星星,七零八落的,折星星不難,可是把它們塞進布偶肚子裏很麻煩,要很細心才能不露破綻,塞幾顆星星、摳幾朵棉花我都是算計過的。
黎華把我摟進懷裏安慰,我想這麼抱他不是一天兩天了,趁著喝多了,就抓緊時間占便宜。
我趴在他肩膀上,已經快平靜了,這廝又嘴賤來上一句:“優優,你是不是還喜歡我?”
有時候明擺著的事情,問清楚就沒意思了。
黎華的不解風情使我憤怒了,我再次把他推開,我說:“你是不是真瞎,我喜歡你一年了你現在才看見?不喜歡你我還折星星,不喜歡你我還去看劇團的招聘?你幹嗎非要我說出來,幹嗎逼我說出來?我說出來對你有什麼好,你都有女朋友了!我就是喜歡你,你咬我啊!”
然後……他真的咬我了。他捧著我的臉,湊上來就咬,狂轟濫炸般,咬得我嘴唇發麻。
因為我不老實,所以他有點強迫的意思,而我確實是不情願的,因為我真的喝多了,我一邊記得我喜歡黎華,一邊還深深地記著黎華是藍恬的男朋友。
迷糊之間,我順手摸了旁邊一個酒瓶子,順手掄了黎華的腦門,把他掄進了醫院。我這人酒品實在有限,事實再次證明,把我灌醉是黎華今天幹得最不明智的一件事情。
傷得還不輕,黎華連續兩天都嚷嚷腦袋發昏,看東西模糊,我不知道真的假的。每次聽見他和邵思偉這麼說,我都會很謹慎地看著他,別殘了傻了,回頭還得賴上我。
第二天我睡醒,黎華還在睡覺,邵思偉也歪在一邊睡著了,我出去買了包子回來,太餓了,不等他們醒過來,自己先吃。吃完覺得沒意思,又去買了幾斤小橘子,一個接一個剝著吃。
黎華醒了,眯著眼睛虛聲問:“你幹嗎呢?”
我停止往嘴裏塞水果的動作,麵帶愧色地看著他,小聲說:“吃橘子。”
我從他的目光裏感受到一縷絕望的味道。吃橘子怎麼了,當初我爸住院的時候,那麼多親戚朋友送吃的來,我爸不能吃,還不都是我吃?
黎華可能不理解我的這種輕鬆自在,眼神裏有種“你還好意思吃橘子”的意思。
我昨晚喝了那麼多,事情雖還記得,但對於自己昨晚的作為,也表示不能理解。頭兩天,黎華頭疼,很虛弱,除了睡就是發呆,很少跟我們交流,邵思偉陪著照顧,我過得也自在。
那天晚上我們看電視,看到藍恬參賽的節目。
熒幕上,藍恬的狀態依然很好,笑得很甜美也很自信。藍恬進入了PK環節,一周PK,當場不宣布結果,結果要等到下周,比場外人氣。
我和邵思偉拿手機給藍恬投票,投完自己的,我又去摸黎華的手機,和他對了下眼神兒,算是征求他的意見。
他忽然叫我:“優優,你今天晚上到這邊擠一擠,讓邵邵睡床吧。”
這邊病房裏就兩張床,隔壁那張正好空著,我們陪床的就睡,邵思偉自然也會讓我這個女生睡,他自己找椅子躺。邵思偉還在低頭擺弄手機,聽見這話,猛一抬頭,自以為識趣地說:“不用,要不我今天晚上回家住吧。”
稍微愣一下,似乎反應過來點什麼:“啊,行,我睡那張床。”
這天晚上,我就和黎華睡到了一張床上,開始可憐他是個病號,怕打擾到他,睡得很小心,他讓我睡上來點,好方便抱我。
我總共和黎華抱著睡過一回,那回憋著不準他動我,一晚上睡得都不踏實。今天很踏實,但是心情有點沉重,主要還是,我過不去心裏藍恬那道坎兒。
他會在睡醒的時候親我,然後笑著說:“你該洗頭發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跑出去洗頭發,回去時在病房看到了薛家正。邵思偉嘴巴不嚴,把黎華住院的消息透露出去了。薛家正作為好兄弟來看黎華,這無可厚非。
但討厭的是,他看完黎華以後,又在門外跟我說了番話。
“華子這樣是你打的?”
其實我不大願意見到薛家正,從上次他跟我單獨談話之後,我就有點討厭他,隻是礙於情麵,勉強留著張好臉兒。
薛家正又問:“你們幹什麼了?”
“我們能幹什麼?”我警惕地回。
他說:“在這兒照顧華子,你和邵邵都挺辛苦,不過,叢優,你得記得,華子是恬恬的男朋友,恬恬現在在比賽……”
剩下的話,我就不聽他說了,瞬間翻臉是我的拿手好戲。我用一張特不友好的臉麵對薛家正,極盡客氣地說:“你沒事兒就先走吧。”
我才不跟他廢話,薛家正一跟我說話,我就覺得受侮辱。我欠他的?我欠藍恬的?他憑什麼總是一副站在藍恬的立場考慮的姿態來對我指指點點?
我叢優要幹什麼,他管得著嗎?就是藍恬站在這兒,藍恬管得著嗎?
這天下午,黎華睜開蒙矓睡眼的時候,我看著他,一個沒把持住,湊到人家嘴巴上親了一口。
“真帥。”
黎華瞬間清醒,笑了笑想說點什麼,我的手機響了。
“恬恬。”
“優優,幹什麼呢?”
她的嗓音是很幹淨的,沒有任何複雜或者表演的成分,我想黎華住院的事情,她應該還不知道。
我說:“嗯,在家看電視呢。”
“昨天晚上直播看了嗎?”
我“嗯”,然後和她討論劇情:“你怎麼進終極PK了,我看那幾個都不如你啊。”
藍恬表示這個有機會再跟我解釋,不需要我操心。其實我也明白這些東西,經常是主辦方一手策劃的,潛力選手進入PK,是一種快速吸收人氣的方式。
這次的比賽,分賽區前三名,是可以參加一個集體代言的,藍恬說已經見過投資方了。
我在這邊恭喜她,藍恬問我:“你最近有沒有聯係黎華?我給他發短信,他都沒回。”
我不自覺地看了黎華一眼:“啊,沒有,邵思偉跟我打過電話,黎華那邊應該也沒什麼。”
“嗯,我就先不找他了,剛排練完,一會兒還要跟人出去吃飯。”藍恬說。
“跟什麼人?”
“就是主辦單位的人吧,我也不太清楚,大家都去的。”
“嗯,那你自己在外麵小心點。”
最近和藍恬的通話大多很簡短,她們比賽日程確實很忙,也要忙很多與比賽無關的事情。
“怎麼樣?”黎華問我。
“挺順利的。”我說。
“那你怎麼不高興?”
我想了想,看著黎華的眼睛,微微歎了口氣:“我就是有點擔心她……”
我忽然感覺,藍恬的狀態不對。她很有信心,有信心也不是壞事,但比賽,總該有個比賽的感覺,那種緊張、微微擔憂的感覺。藍恬過於自信,一定是得到了外界某些勢力的支持與肯定。
而那些勢力的支持與肯定,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黎華倒不是很擔心這個問題,他認為無論什麼情況,做選擇的都是藍恬自己,我瞎操心也沒用。我要是現在跟藍恬把話說了,有點潑人家涼水的意思。而如果我設想的糟糕的情況發生了,藍恬不從的話,那之後該承受的打擊後果都要自己品嚐。
她選擇去比賽,即便沒有預料到這些,該受的也得受。
我說:“你怎麼好像一點都不在乎?”
黎華卻問我:“你跟她真的有那麼好嗎?”
那時候我剛進學校,遇人不淑,最開始結交了一個愛占便宜的女生。那女孩一口氣吃掉我大半個月的生活費,我山窮水盡的時候,又轉頭去蹭別人。這時候是藍恬站出來,一份涼皮兩個人吃,一人就一個五毛錢的饅頭。那時候我也沒幾件像樣的衣服,藍恬連冬天穿的秋衣、秋褲都舍得和我分著穿。我在圖書館,下雨沒傘回不去,藍恬姨媽痛,也還是跑出來給我送傘。她給我擦護手霜,教我化妝,她為減肥戒掉零食,怕管不住自己,把身上所有的錢都塞給我保管。
黎華問我是不是真的跟藍恬這麼好,我隻能點頭,無法用語言去多解釋什麼。
黎華笑了笑,像是安慰我什麼,說:“先讓她好好比賽。”
邵思偉從家裏搬來筆記本,陪床的過程中,我就坐在旁邊伸著脖子上網,藍恬的人氣確實在急劇上漲,短暫的時間內,她也算火過一回。大概也是因為我隻盯著關於她的東西看,所以感覺好像全中國都曉得這個姑娘的名字。
看人家誇她,就像誇我自己一樣高興。
網上有人曝參賽選手的場外男友,赫然把藍恬和黎華出雙入對的照片發出來了,並且下麵附了黎華的詳細信息。因為黎華的長相和舞蹈戰績實在太拿得出手,粉絲對此並不反感,鋪天蓋地的言論是,郎才女貌好羨慕。
我把帖子翻給黎華看,黎華說:“你能不能不看這些?”
雖然黎華和藍恬被曝出來的照片,合照隻有兩張,一個背影,一個正麵,並且沒有很親密的狀態,其他大部分照片,都是網友翻到黎華和藍恬的照片,然後用PS合成的,中間寫上很有詩意的字句。
看所有人都在說他們很配,在祝福他們,我怎麼可能不受刺激?我甚至會懷疑,和藍恬比起來,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黎華?
我表情略憂傷,黎華伸手攬到我腰上,想著那些照片,我自覺地避開,黎華卻不讓。
我說讓他的手老實點,他說邵邵又不在。
我說:“你再不拿開我打你了。”
黎華說:“你不能對我這麼凶。”
“為什麼?”
他幽幽地回答:“因為我是病人,我病了,很病很病。”
我隻好又笑了。
燕小嫦給我打電話,黎華住院的事情,神通廣大的小嫦姐已經知道了。
燕小嫦直罵活該,說我這酒瓶子掄得漂亮,黎華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就該多給他點顏色,不然他容易飄飄然。
“那你跟華子現在怎麼樣了?處上沒有?”
“還沒有吧。”我猶猶豫豫地說。
燕小嫦問我是幹嗎吃的。但是吧,即便我想幹點啥,也得講究方式吧,我不能直接脫了褲子上吧,你說我白也表了,人也給揍了,這床也擠了,到底還該做點什麼?
燕小嫦琢磨我還顧忌著藍恬那一層,她說:“我看她不發展得很好嗎?等這比賽結束,也就算個名人了。到時候還能不能看上華子都不一定,哎呀,這人進了演藝圈兒啊,很多事情就不歸自己管了,有的談戀愛都得簽合同。我說這事兒你也別磨嘰了,你和華子發展到這樣,就是個早晚的事兒,今天不好,以後沒準兒能惦記一輩子。”
第二天,醫生過來查房,看了黎華腦袋拍的片子,沒什麼問題。挑西瓜似的擺弄著黎華的腦袋,醫生說:“沒大事兒了,過幾天拆線就能出院了。口子還不小,怎麼打的呀,情侶倆吵架,也不能下這麼重的手啊,鬧不出人命來,這要癱了傻了,還不得伺候一輩子。”
旁邊的病床空了好幾天,今天住進新的病人來了,黎華覺得我們倆晚上那樣擠在床上在外人麵前不大好看,反正他也沒事兒了,要帶我出去住。
一間房一張床,我躺在床上,黎華洗漱歸來,含蓄地在我旁邊躺下,含蓄地抱了抱我。我就往旁邊挪了挪,他把我撈回去,我再挪一挪。
黎華:“再挪掉下去了!”
我也不挪了,看著半壓在自己身上的黎華:“嗯……那個……嗯……”
黎華看著我的臉,耐心地等我把這個屁放出來。
一連好幾個語氣詞之後,我終於想到了委婉的說法,我說:“你對我什麼感覺?”
他哭笑不得地說:“我褲子都脫了,你說什麼感覺?”
“不是那個感覺,就是……”我微頓,正色問他,“你現在把我當什麼人?”
“女朋友。”
我說:“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怎麼不知道?你都沒跟我表白過。”
“我沒說過嗎?”黎華似乎很驚訝。
“你說給誰了?我從來沒聽過!”
黎華更驚訝,說:“我喜歡你我沒說過嗎?”
天地良心,我不耳聾不耳背的,黎華絕對沒親口對我說過這句話,要不然絕不至於搞到今天這番境地。
他狡辯說:“你瞎嗎,你不會用眼睛看嗎?還是表演專業,這點東西都看不出來?我是幹嗎的,我是個跳舞的,你見過舞蹈有說話的嗎……你這樣看著我,我真說不出口,要不給你跳一段兒?”
起哄,是我生平十大樂趣之一,黎華這句話可算是撞到槍口上了,我正經且熱情地看著他:“好啊好啊,你跳一段。”
“還真要?”
我點頭。
他就轉頭朝床下看了一眼,大概是在衡量能否活動得開。我就推他,推到他徹底妥協為止。
他赤著腳,在床下簡單比畫了幾個舞蹈裏求愛的動作,我不大能看得懂。我就看到,一個光著膀子的大漢,腰上圍條浴巾,那浴巾好像隨時準備掉下來,最悲催的是,他腦袋頂上還套著個大網子。
就像個求愛的大蒜。
我笑了,說:“好了好了,你別跳了。”
他坐到我身邊來,沒著急爬上床,富有耐心地問:“你又想幹嗎?”
我不想幹嗎,我就想抱抱他。於是我伸手去抱他,他也反應很快地來迎合這個擁抱,我們像兩個相連的鋸齒,穩穩當當地卡在一起,保持一個再舒服不過的姿態。
我想就這麼一直抱著他,被他抱著。不管他是誰,我是誰,不管在哪裏。
靜靜地抱了很長時間,黎華用手指摸我脖子後麵之前文身的地方,現在那裏仍然保留淺淺的痕跡,他說:“疼嗎?”
我搖頭,又說:“有點兒。”
“為什麼要洗?”
“因為你說你不喜歡。”
他好像很感動,把我抱得更緊了,哄我開心說:“喜歡,長你身上的我都喜歡。”
我說:“那裏如果長了一顆痣呢,大黑痣?”
他咬牙:“沒事兒。”
我說:“還長毛……”
黎華愣了愣,估計有種想把我甩出去的衝動:“你能不能不惡心!”
然後我們接吻,很耐心地吻,我也很配合。我想我已經完全準備好了,可以不卑不亢地接受他的占有了。我相信我們之間已經是平衡的了,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這就是最平等和諧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