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我愛你,蓄謀已久·燕小嫦篇》(15)(3 / 3)

推開門,我把這倆女的扔出去,砰一聲關上門,轉頭看陳飛揚還杵在那裏,胸口的起伏很明顯,他壓這口火,想必壓得很辛苦。

我靠著門板,仿佛這麼堵著,就不會再有不好的事情找上門來。

清了下嗓子,我說:“累了一天了,睡覺去吧,我不想吃飯了,你吃嗎,你吃我給你做。”

陳飛揚垂了下眼睛,似乎搖了下頭,然後回了臥室。

我坐在沙發上,長長舒一口氣,找個筆記本開始算賬。我的收入多少,陳飛揚的津貼多少,我們過日子花多少,什麼時候能把這筆錢還完。

第二天回學校上班,還得裝沒事兒人,下午仍然在舞蹈教室上課,王昭陽曾來看過我一眼,站在舞蹈教室的大玻璃窗外麵。

我也看了他一眼,輕輕搖了下頭,他仿佛把自己心中的那些疑問都壓了下去,深深看我一眼,轉身離開。

我給邵思偉打電話:“邵邵,有什麼辦法能多掙點錢呢?”

“你現在一個月掙多少?”邵思偉問我。

“一萬多點兒吧。”

“累嗎?”

我對自己點了下頭:“帶二十多個學生,嗓子都快廢了,說話都恨不得打舌頭,每天把學生放走以後,腦袋都繞成一團兒了。”

我歎口氣,邵思偉問我:“那你還想怎麼累,再多帶二十個?你受得了嗎?”

我當然受不了。

邵思偉說:“別琢磨了,賺多少錢就幹多少事兒,你既沒那個運氣,又沒那個體力,還沒那個頭腦,你還想怎麼著?”

四萬塊吧,說起來其實也不算很多,真就是我幹幾個月的事兒,生活節儉點就好。

無論我們的關係會走到何方,我打算陪陳飛揚一起還錢。這世界上有很多賬是理不清的,隻有錢是一碼歸一碼能算明白的。

算起來,我還欠了人家陳飛揚他媽十萬塊呢。

我對陳飛揚已經沒啥指望了,所以我也不會跟他吵架,剛回來這兩天,他就是坐在家裏發呆,我琢磨應該是在反省自己。

吳玉清看出點端倪,又嚷嚷著要出去找活幹,嘴巴上不會說是為了幫我減輕壓力,就說自己閑著覺得沒意思。

老黑把自己的媳婦罵了一頓,專門打電話過來道歉,話我聽著還舒服了點,也承諾會盡快把錢還上,老黑說不著急、不著急。

有了完整的計劃,收債的也不來催賬,我這心情好歹是平複了點兒。

這時方可如主動找到了我。

下班後,我正要趕回家,校門口那輛Q7上下來個女人,這女人就是方可如,她在對我招手。

我一時有些警惕,上次和她見麵的場景還記憶猶新,一時間我不能理解方可如主動跟我打招呼的目的,還是她認為我現在依然是擺在她和王昭陽之間的障礙?

是我小人之心了。

走近一點點,我看到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五官生得立體,一頭黃毛,反應了下,哦,是個會開中國車的老外。

站在車子幾步外,方可如說:“抱歉,沒有你的聯係方式,也不好通知你,昭陽說你在這邊教書。”

我禮貌地笑笑,已經不再像當年那般怯懦與窘迫:“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方可如回應我得體的微笑:“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些我和昭陽的事情,和上次一樣,這次見你也沒有告訴他。”

我眨了眨眼睛:“哦,你們的事情我知道一點點的,你放心……王老師是個很踏實的人,他可能沒太多野心,隻想把日子過得穩當一點兒,但是他做每件事情都是很認真負責的。所以當時,當時我倆……是我一直在糾纏他。”看著方可如,我生怕她不相信我說的話,我說,“他一直都在拒絕我,確實是我很過分,真的。”

方可如皺眉:“你何必這麼說自己呢?我覺得你也沒做錯什麼呀?”

我搖搖頭:“我說的都是真的,王老師對我有恩,我不懂事,我就是誤會了,以為他喜歡我,所以……你們都是我的恩人,其實我一直挺想找你道個歉的。王老師人太好了,他也不是沒有誌氣,隻是他喜歡的,可能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他是個踏實過日子的人,你們以後在一起一定會很好的。”苦笑一下,“就是你得多陪陪他。”

我忍著,我不哭,我不能表現出一點點來。

方可如還是皺眉:“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我就是覺得抱歉,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們,現在你們手續也辦好了……”看她一眼,我急忙承諾,“我會辭職的,等我……等我把手上的事情都辦完。”

嗯,我會辭職,再次遠離王昭陽的視線,不打擾他們。

方可如饒有興致地笑了:“你以為我們複婚了?”

我茫然地看著她。

方可如笑了:“看樣子是我打擾到你們了。”

我依然茫然。

“你還愛他,對嗎?”方可如問。

我愣了下,搖頭:“沒有。”

“別否認了。”苦笑一下,方可如說,“你們兩個有些地方還真是像,光想著讓對方好。我和昭陽沒有複婚,也不可能複婚。”

“那你們……不是辦手續……”

“嗨,那辦的是房子,離婚的時候昭陽把所有的東西都給我了,自己一樣也沒留。你看他現在三十多歲的人了,他自己過倒是也沒什麼,可是要是連個房子都沒有,怎麼給女人安全感,你說呢?”

她又笑了笑,笑得很輕鬆:“本來我說還給他,他一直都不肯要,前段時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忽然肯收了。”

我幹幹地抽了抽唇角,方可如說:“離婚以後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最初我和昭陽結婚,隻是因為雙方家裏,包括我,都覺得時候到了應該結婚。但結婚並沒有改變我的生活,似乎是為了結婚而結婚。結婚以後,我一直在忙工作,天南海北地飛,不回家也沒怎麼考慮過家。我對昭陽的感情是怎麼樣的呢,打個比方,就像你的一個表哥,你永遠都知道他是你的親人,但很少會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專門去看他,隻是知道他在那裏,就可以了,昭陽這個人又讓人這麼放心。”

我耐心地聽,她耐心地說:“這像什麼呢,像一個背景,生活的背景。當初昭陽也說過要去國外陪我的話,我拒絕了,現在我想明白了,我對他並不是愛,真的愛一個人,怎麼會不努力想跟他多待一待呢,我甚至都不想他,打電話關心都像是婚姻裏的例行公事,我把他當作我的背景,用婚姻做完美生活的背景,這對他不公平。”

說著,她又看了眼車窗裏的男人,她說:“那是我男朋友,過完年打算結婚了。”

我猝不及防地說了句恭喜。

方可如說:“終於我也遇到了讓我真正心動的人,體會到了你們當時的那種感情,對我這個年紀來說,是不是來得有點太遲了?”

我幹笑著,想說三十多歲還不老,又怕顯得太虛偽。

她說:“我來,是因為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我覺得我耽誤了你們,雖然我聽他說,你們之間現在也有些麻煩。但我覺得,就算沒有結果,你需要一個完整的交代,以後想起他,也會釋然一些,對嗎?”

我苦澀地點了點頭。

方可如笑了:“雖然過去的已經不能彌補,但我說了這些,自己還蠻舒服的。那,不打擾你了。”

我再次禮貌地點了下頭,還沒琢磨明白該怎麼說這句再見,方可如已經邁著輕鬆的步伐,繞過車頭坐進了副駕駛座。

車子開走以後,她從車窗裏探出頭衝我揮手做了個“拜拜”的口型。

雖然接觸不多,但我感覺方可如變了,是因為身邊的那個男人嗎?

我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曾經我是很需要交代的,而現在方可如親口給了我交代,我內心卻愈加平靜。

我想起王昭陽,微微笑了笑,隻是已經好幾天沒看到對麵宿舍亮燈,應該是搬回家住了吧。

陳飛揚不知道從哪裏扛來一個新的大馬桶,自己動手把舊的那個拆下來,又是抹水泥又是通管子的,從吃完飯就在搗鼓,直到我一泡尿實在憋不住了,站在門口夾著腿兒:“什麼時候好啊?”

他低著頭:“快了。”然後擰螺絲的時候稍不留神,扳手把手給傷著了。廁所裏一股破味兒,我讓尿憋得有些不耐煩,說:“出去出去,我先解決了,別弄了,越弄越壞。”

陳飛揚沉著臉,在水龍頭下衝了衝自己流血的手指,工具扔下,走出去了,也不給我個好臉色。

我讓他弄得心情怪怪的,在下水口匆匆解決,看著地上亂七八糟一團,心情更糟糕。陳飛揚喜歡修理東西,但是每次修理完,他都不打掃,扔給我來做,而且經常他修不好,比方水龍頭壞了,我說找個工人來弄弄,他非覺得自己可以,纏一堆破膠帶,結果還是天天滴水,得拿個桶在下麵接著。

我想跟陳飛揚說說這事兒,走出來,他用膠帶把自己的手指緊緊捆住,沒搭理我,回廁所接著弄。

這兩天他因為被騙的事心情不好,總在找這些亂七八糟的活兒幹。後來陳飛揚修好了,把舊馬桶搬出來扔在門口,然後在廁所裏奮力打掃現場,那些抹得亂七八糟的水泥,他用砂紙不停地在擦,整個房間都是那個刺耳的聲音。

我走到廁所門口,無奈地看著他。

陳飛揚平靜地說:“換個馬桶,以後廁所就不會反味兒了。”

為了固定新馬桶,下麵蹭的那些水泥,真的挺醜的,這房子本來裝得就不好。他依然在努力打掃現場,看著他綁起來的手指那麼翹著,額頭在往下滴汗,我說:“別收拾了,放著我明天弄。”

他沒抬頭:“沒事兒。”

人活著,總有不如意的事情,可是我不喜歡他這種不振作的姿態,我覺得你要真是個男人,就別害怕打擊,重新站起來,踏踏實實地另尋發展,成天跟家裏這些擺設較什麼勁兒。

我就惱了,過去拉他的胳膊:“跟你說別弄了!”

他不搭理我,我又拉不動他,我無力地站在旁邊,陳飛揚磨了幾下地板上的水泥,大概是心情不好,再次扔下東西走人。

我也知道個好賴,天天喊廁所反味道的是我,不是他陳飛揚,他弄這個也是為了不讓我煩心。我隻是見不得他這麼陰沉。

我蹲下來試著打掃這個現場,才發現弄水泥留下的痕跡,是一件這麼糟心的活,想著陳飛揚在這裏糟了半天心,我打算對他溫柔點。

走出去,陳飛揚坐在沙發上抽煙,那隻手指還那麼翹著,都紫了。他沒有包紮,隻是直接用膠帶一圈一圈纏在指節上,這樣血液不流通,傷口就不會流血了。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我把陳飛揚的手拉過來,被繃住的指腹因為血流不暢,已經冰涼了。一邊拆那纏緊的膠帶,我一邊念叨:“你會不會照顧自己,時間長了,你這手指頭就廢了知不知道!”

“不知道。”他輕輕地說。

我覺得他在虐待自己,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虐待自己。但我到底還是心疼的,這到底是給我修馬桶的男人。

給他擦著傷口,我好聲好氣地勸:“我知道你需要時間,誰沒被騙過啊,你看我阿姨被騙了一輩子,不也好好活著嗎,沒有什麼過不去的,你再這樣虐待自己,我就要把你交給你師父了。”

陳飛揚心裏一動,伸手把我抱起來,腦袋埋在我的肩窩,很脆弱的模樣:“老婆我愛你,小嫦我愛你,你不要離開我。”

當一個人以一種非你不可的姿態賴著你的時候,除非這人十惡不赦或者讓自己討厭到極點,否則你很難打心眼兒裏決定擺脫他。

心裏微微一動,但我知道,我無法承諾他什麼,隻是現在絕不是離開他的最佳時機。

陳飛揚上床睡覺,我關著燈坐在沙發上,想今天方可如對我說過的話。

方可如說,王昭陽雖然看著脾氣好,人家說什麼他都答應,但也有些自己的原則。比方說房子這事兒,剛開始他真是說什麼都不答應,他不怕過貧寒的生活,他隻是不想讓自己愛的女人,過自己感覺不幸福的日子。

這人愛得深沉而隱忍,但他始終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每件事情都很有計劃地在進行。

他說如果我好,他希望我更好,如果我不好,他會讓我好。

看著手機上他的名字,王昭陽,你累不累?

但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他打個電話,自從他那次罵過我以後,我就盡量回避不理他,唯一一次搭理他,還是我在電話這邊哭,他默默地聽。

我折磨著兩個男人,但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更苦一些。

可我知道我愛的是誰,我知道我有離開陳飛揚和王昭陽在一起的欲望,這種欲望難以平息。

逃離一個不愛的人,奔向所愛的人身邊,難道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