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是個很脆弱的孩子,這一點你從不知曉。你也沒有必要知道,你知道我快樂就好。我的傷痛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能夠躲起來哭夠了,再跑去對著你微笑。
01
二月十四號,西方情人節。也是寒假結束的倒數第三天。
我的生活微亂。
當天晚上的歌唱選秀比賽直播現場,張辰逸以絕對優勢壓倒其他參賽選手入圍前三強,且是網絡票選支持率最高的偶像人氣王。
十二點的鍾聲過後將會是他十七歲生日,早已知道這個消息的選秀主辦方在比賽結果出來後加播了一個小小橋段,捧出蛋糕,邀到場支持張辰逸的粉絲們上台和他一起慶生。漂亮的女主持還和張辰逸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問他有沒有女朋友,能否不嫌棄姐弟戀考慮一下自己。我那微微一笑傾人城的張辰逸毫不猶豫的說沒有,並進一步剖白,有想過在步入十八歲之後談一場轟轟烈烈的初戀。
他那張率性而傲氣的臉孔上流溢出誘惑十足的挑逗表情,在主持人的慫恿下嬉笑告白說:也許會在比賽現場拋繡球砸一女生當女朋友。
這樣的曖昧小情話引得現場的小女生尖呼連連,她們大喊著張辰逸我愛你,熱情勁兒要掀翻電視機衝出來。
我皺了皺眉,換了台。我沒有到場給張辰逸加油打氣,整個晚上我都貓在他租住的公寓裏準備一場浪漫生日晚餐等他回來。我揮著鍋鏟在廚房奮鬥了幾小時才燒出來一桌子像模像樣的飯菜,訂做的大蛋糕上插了卡片,寫著肉麻的祝福言語。
等到最後,張辰逸發了條短信過來說:比賽結束後還要趕去攝影棚加拍一組廣告寫真,不會回來過生日了。還有一個本想當麵告訴我的消息,因為趕時間來不及,所以隻能短信通知我。那條消息是:唐小果,我們分手吧。
沒有任何提示預兆以及分手理由,沒有細想準備。我一度懷疑的跑去看日曆確認到底是情人節還是愚人節。然後我窩在客廳沙發抱著手機打給張辰逸,他關機了。
我賭氣一樣撥著一個已關機的電話號碼把自己的手機打到空電狀態,最後哭著打給常蕾蕾,我說,親愛的,我失戀了。
還沒等常蕾蕾在電話那端做出反應,我手機響著愉悅的關機提示音,幸災樂禍的黑了屏。我哭到淚眼婆娑,看著滿桌子冷掉的飯菜發呆半晌,把買蛋糕贈送的蠟燭全點上,又盯著燭蠟一滴一滴掉在白色奶油上麵,斑斕如七彩眼淚。
當整個蛋糕化成一坨的時候常蕾蕾殺來了,她哐哐砸門,大聲嘶吼著:“唐果,唐果你開門,你千萬不要想不開。”
天曉得我隻是哭累了,打了一會瞌睡,沒有那麼及時的聽見她的敲門聲而已。戲劇化的,是在我聽見她的怪叫跳起來想去給她開門的當口,我的裙擺帶翻了桌角的飯菜,那坨幾近融化完的蛋糕順勢流到地板上,將熄未熄的蠟燭倒在餐桌,燒起了桌布,我失控求救,驚嚇不已的跌撞著去給她開了房門。
常蕾蕾極暴力的衝到房間正中央,看著一片狼藉和愈燒愈烈地火勢,居然二話沒說,果敢利落的報了警。
有效率的救援隊伍鳴著警笛在五分鍾之後趕赴過來,看著已經被常蕾蕾端水澆滅的水火災摻半的遺留現場哭笑不得。一番例行詢問之後宣布警報解除,迅速撤警。
張辰逸是踩著漸行漸遠的警笛聲回來的,後麵尾隨著大隊記者,他被簇擁的宛若得勝還朝。他絕對沒有料到我和常蕾蕾會堵在正門口用這種灰頭土臉的姿態迎接他歸來,從我們腳下的台階往外蔓延的,是不急不緩的水流摻雜著絲絲縷縷的焦糊味。
在張辰逸發問之前,早已有竊喜的記者和大批狂按不停的閃光燈對我們發動了第一輪猛烈圍攻。麵對堆上來的話筒和錄音筆,我和常蕾蕾本能擋住臉。
“請問你們和張辰逸是什麼關係?”
“你們兩個誰是張辰逸的女朋友?或者兩個都是曖昧對象?”
“是不是由於新舊兩位女友爭風吃醋大打出手所以導致火災?”
……
張辰逸在這樣一圈咄咄逼問的氛圍裏和我無言對視。他眼神裏的厭惡和失望讓我內疚不已。我不敢擅自回答提問,怕後果更加難以收場,隻能捂著耳朵忙不迭朝房間裏躲,可那批記者不依不饒,大有要跟著蜂湧而入的勢頭。
“謝謝大家的關心,這兩位隻是我的普通朋友,她們不習慣麵對鏡頭,請大家留點隱私給我的朋友們,謝謝。”張辰逸再回過頭麵對記者們的時候又換上了他招牌的帥氣微笑,他熟稔的操著一口官方說辭回答,張開雙臂把人群攔在門外。
“唐果,你倒是說啊,這麼好的機會,說說你和張辰逸的那些事兒,看他怎麼還在媒體前麵裝無辜。”常蕾蕾捏了我一把,忿忿的唆使我開口陳述事實。
張辰逸無疑聽見了這話,他回頭掃了我一眼,神色匆匆,表情複雜。
我想要給他一個歉意的微笑來著,然而麵部肌肉緊繃,嘴角怎麼也上揚不起來。常蕾蕾咬咬牙,從背後推了我一把,我重心不穩,踩滑台階,慘叫著朝前猛撲過去,張辰逸居然沒有接住我,他明明來得及出手拉我一把,卻眼睜睜看我摔進記者堆裏。
又是一陣暈眩的閃光燈,我也不知道胡亂扶著誰,勉強站穩了。深呼吸,整理好了思緒:“實在是對不起大家,我和張辰逸隻是再普通不過的朋友,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張辰逸事先都不知情,我們本想給他一個生日驚喜的,結果給搞砸了。我們隻是很簡單的朋友關係,隻想大家一起過個生日熱鬧熱鬧,沒有大家所想的隱情。”
突如其來的清醒和堅強,又或者是後來如常蕾蕾所說,我根本就是在為張辰逸著想遮蓋,我也不曉得自己哪來的勇氣冒出這麼一段完整的說辭來。那麼長的句子在我腦海裏跳啊跳啊背完,接著我九十度鞠躬跟記者道歉說,辛苦大家忙碌到這麼晚,挖到的隻是一個毫無價值的假緋聞,對不起大家。
誰也沒有看到我埋首鞠躬的瞬間滴落在地麵的眼淚,它們藏進地表層的黑暗裏,墜落得悄無聲息,像我這顆碎裂的無藥可救的小心髒。
“今晚的一切,都隻是個生日的惡作劇。”常蕾蕾此時撥開張辰逸跳出來,站在我身邊,挽著我的胳膊說了這麼一句。我很感謝她能理智的站出來替張辰逸澄清,而沒有打著替我行俠仗義的口號拆穿所有秘密。“我們仨一直是好朋友,這沒什麼好炒作的。我男朋友的照片在我手機裏,大家有興趣的話盡管來看,至於唐果,她男朋友——”
“在這裏。”人群外圍冒出一個洪亮的男音。
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吸引過去。樓梯口的燈光打在男孩臉上,那樣瘦削堅毅的一張麵孔飽含著盈盈笑意。他單腳踏一輛Harley Davidson ,目光穿梭過人群徑直掠上我的臉。這樣寂然的寒冬裏,他的眼睛浮析起一層如煙靄般迷朦的霧氣,曖昧的讓人閃躲不及。
我心口一陣電光石火的摩擦撞擊!這男孩我絕對認識,這張臉我見過!在哪裏在哪裏在哪裏?哦了,周末我們在同一間畫室補習工筆!
他就是那個總遲到,交出的畫作總最好,總明目張膽的中途離堂,總靠在畫室後牆上睡覺被老師耳提麵命的怪坯安寧。
我有必要澄清我和他之間沒有任何相交相知的經曆,僅限於是畫室同班。他個性在班上稍微紮眼,我才對他有了這麼一個大致的模糊印象。
問題是這個人大晚上出現在這裏,用這樣的方式攪局,他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我的腦海一瞬間有這樣的疑惑,但是很快,我的重心還是跌落在張辰逸那裏。他才是我內心目前最為跌宕的牽引。
我在所有人思維斷層的空隙回頭看了看張辰逸,他倚在門口,擺了一個特好看的剪影站立,脊背微曲,微低著頭看地上,好像這裏發生的什麼事都和他無關。
“嘿,你朋友過生日你連送人家的生日禮物都忘了帶,害我跑來給你送一趟。”男孩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我旁邊來的,又不顧我一臉愕然的表情自顧自表演發揮。他很紳士的傾身抱了抱我,果然拎著一個拳頭大的黑色皮包走向張辰逸,像老朋友一樣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包遞到他懷裏:“對不起了哥們兒,給你捅這麼大一簍子,影響你形象了。”
張辰逸抬頭緩緩看了他一眼,沒接話。
他也不多磨蹭,大步流星走過來,攬著我朝車子走。我遲疑了一下,但心裏還是想要盡快離開這個尷尬的場合,以免給張辰逸惹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我居然乖乖的任由他攬著一起走。
“喂,果果,我怎麼辦啦?”常蕾蕾雙手叉腰,站在不遠處嬌嗲的嘟囔。
我一臉歉意的回頭,怎麼就忘了要如何安置她?
“美女,要不要一起上車去兜個風?”沒等我央求,安寧善解人意的拍拍車子,丟給常蕾蕾一個戲謔的眼神兒。
“上就上,我還怕你拐了我姐妹呢。”常蕾蕾幾步跟上來,身子往前一湊,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他笑笑,也不生氣,等我們倆慢吞吞上車。
他最後跨上來,發動起車子,揮手跟張辰逸大聲道別:“以後有時間再聚,拜拜了哥們兒。”很場麵的一句話,在他的尾音裏,車子慢慢加速離開。我一直回著頭,看張辰逸的身影淡出視線。
02
第五個街拐角,安寧車子減速,滑行,單腳撐地停車,動作漂亮灑脫,一氣嗬成。他沒摘頭盔沒回頭,幹脆利落的命令我倆:“下車!”語氣冷漠,強勢的毋庸置疑。
沒人配合著給出一個下車的動作,請原諒我和常蕾蕾一臉錯愕地傻在當下,這個路邊逐客令下的太突然。他態度傲慢至此,與之前在張辰逸家門口的嬉皮笑臉完全判若兩人!
“哎?這就算完了?”常蕾蕾先回過神來,遲疑開口。
“下車。”他那背影堅定的好像一座冰山,說出的話冷冰如山上嘎巴嘎巴剝落的大冰錐。
“喂喂,大半夜的把我們這樣扔在馬路上就不管了?”常蕾蕾快人快語的嘴巴總讓我來不及阻攔。“把我們這倆楚楚動人的美女扔在街上,被色狼盯上了怎麼辦?”
“誰知道你卸了妝會是什麼樣兒?”他的這個回答誰也沒有料到。我愣了愣,想笑,抽搐著蘋果肌忍住了。
常蕾蕾居然因為這句話惱怒了,我從後視鏡裏看見她揪著自己臉皮誇張撕扯,透過路燈折射的幽黃光線,她表情猙獰之至,氣急敗壞的解釋:“這根本就是裸妝,你懂什麼,沒品位的男人!坐你的車是看得起你,我還不稀罕坐了呢,果果,咱們下車!”
常蕾蕾踩著腳撐站起來,當真開始傾斜著身子想要跳下去。沒想到此時安寧卻突然猛發動車子,一個急轉彎,直直往另外一條馬路上折去,緊接著大加速到極限。常蕾蕾沒有防備,整個人伴隨著離心力被往外甩,她情急之下隻好拚命摟抱住我的脖子,驚恐的喊叫和著車子的轟鳴飆過了整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