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全部秘密心事最後都會變成笑話(3 / 3)

“哭了的話不用掩飾,我又看不到你的狼狽,你不會丟臉的。”

聽到這樣的話,我沒有哭得更厲害,反而揚起嘴角,微笑起來。

心湖像被溫煦的暖風拂過,醞釀出點滴的甜。我要存儲許多許多的甜,微笑地度過每一天。

第二天清晨,冬日的暖陽灑遍大地。

我在被窩裏伸了個懶腰,趴在床頭拿起昨晚耗盡電池後就直接充電的手機,給米利發了一條短信:“就算你恨我,我也不願意看到你受丁點兒傷害。”

信息發出去後,我抱著被子打了個滾。

隻是米利下午才回複我,隻有冷淡的兩個字:“嗬嗬。”

我蹲坐在落地窗前,看了空寂遼遠的蒼白天空好久,最終低下頭,寂寥地歎了一口氣。

對她的關心有多少,此刻的諷刺就有多濃。

我真是個傻瓜,總是笑到最後一秒,才發現自己胸口早已被插了一把刀,十足的笑話一個。

白天倏忽而過,不過一眨眼,夜就已深沉。給自己定的額外的作業已做完,課程也預習到了兩個星期後的了。牆上的時鍾指針指向11,我該上床休息了。隻有休息好了,才能開始第二天的戰鬥。

可躺下半個小時,我還在床上輾轉,睡不著。

我想起米利發過來的冷笑般的“嗬嗬”兩個字,壓抑在心底的難過被放大,宛如驟起的洶湧浪潮,幾乎將我淹沒。

這幾天,我的心情大起大落,就好似在坐過山車。也隻有夜深人靜,一個人的時候,才敢放任思緒宛如柳絮般隨風飄舞。

顧寶兒不配有朋友。

這句話讓胸口一痛,我忍不住蜷縮了起來。

不,不,我曾經有朋友。柯曉曦、米利,還有小學時的同桌,我記得的,她的名字叫孫如萱。

在我的記憶裏,她完美得就像最高貴的公主。小學我們一個班級,時常同桌。她是班長,成績比我好,她說什麼我都信,讓我做什麼事我都幫她做。我們形影不離,我們無話不說,她也是最清楚我家裏情況的那個人。

然後有一天,大家都知道了,顧寶兒是個不被爸媽喜歡的可憐蟲。

那些隻對她說過的話,被人們口口相傳,然後哄堂大笑。

她讓我成為了一個穿著新衣的國王,赤身裸體被人看穿卻後知後覺。

我跟孫如萱大吵一架後和好,然後迎來了五年級。

這一年,爸爸突然決定要把我送到壓力特別大的實驗學校。得知這個消息的我好像被雷劈了一樣,因為即將到來的分別而難過。可是我將這件事告訴她時,她卻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徑自跟隔壁的同桌玩得開心。

我離開後還曾從別人那裏得知,孫如萱對我的離開是很高興的,因為“她總纏著我,煩死了”。

這也是後來,我對柯曉曦和米利從來不會無話不說的原因。

孫如萱教會了我,朋友從來不是用來撒嬌黏糊的對象,你傾訴的任何苦楚都有可能變成她的談資,變成其他人口中不太好笑的笑話。

友誼更不是對等的,你把對方當好友,說不定對方隻是想利用你。

但我以為米利不同,卻沒想到撞上“喜歡”這兩個字,友情那麼輕易就破碎了。

我想起簡維安在掛掉電話之前,忽然說:“寶兒,我很欣慰你告訴我這些。我要告訴你的是,你比你以為的自己還要優秀,還要好。他們不喜歡你,我喜歡你。盡管我比你大七歲,但我想我們成為莫逆之交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莫逆之交,這詞太過於誘惑。

我暗暗心驚,馬上翻身強令自己馬上入眠。

可我又想起了那個悲傷的夜晚,我離家出走卻沒人理會,無助地坐在關門的服裝店門口,希望寒冷的黑夜快點兒過去。而簡維安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拿著手機打開遊戲,試圖逗我一笑。

簡維安抬起頭來對著我微笑的樣子被放大,我驟然後知後覺地想到簡維安說:“他們不喜歡你,我喜歡你。”

像是核彈爆發,時空瞬間都扭曲了。

在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無數飛鳥撲棱著翅膀低低地飛過安靜的水麵,投下的影子剪碎了湖麵。它們的動作那樣快,如同被按下了加速鍵一樣,隻在視網膜上留下模糊的影子,像一行行辨不清楚的文字,扭曲著飛上了湛藍的天空。

日光傾城,世界在淒涼冷清的蒼白裏慢慢回了暖。

【5】

一轉眼就過了元宵節,下周一新的學期就要開學了。

一場春雨過後,一夜之間,滿城的迎春花像是得到了信號,花朵繁華了整座城市。

不知不覺就跟簡維安走得很近,從春天到夏天,陽光明媚,灑滿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我不再隻埋頭在課本裏,偶爾跟在簡維安身後晃悠。

簡維安總有許多道理,他問我:“你的夢想是什麼?”見我沉默,他又問,“你未來想要做什麼?”

我從來都沒有認真地想過這件事。

長大以後,就離開這個家。我隻想過這件事。

我把我的想法說給他聽。

他替我分析:“首先,你必須確定你要念什麼樣的大學,從而進入怎樣的公司,擔任什麼職位。如果隻是單純地想離開,那至少要考慮一件事,離開之後第一頓飯在哪兒吃,晚上要住在什麼地方。”

我仔細地考慮他的問題,認真想了好久,才說:“我存了一千塊錢,可以租房,而且現在我也會自己做飯了。”

“一千塊,就算去小城市,最便宜的房子一個月都要四五百塊錢房租。剩下幾百塊,估計剛夠你吃一個月。下一個月該怎麼辦?”

我啞口無言,第一次知道,原來離家出走去擁有所謂的自由需要的成本那麼高。

沒有錢,真的是寸步難行。

能攢下這一千塊錢,都已經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父母並不會給我多少零花錢,年節時,親戚會意思意思塞給我紅包,這些則成為我整整一年的花費。學校不時要求我們購買練習冊、習題冊,上交試卷費,跟同學出去玩也需要花錢。

說起來,我最喜歡學校校規裏“必須穿校服,佩戴校牌、校徽”這一條了。要是在學校大家都可以隨意穿著,我一年隻有四套衣服,也就是說我隻能按照夏冬兩套輪著換,不知道會被多少人恥笑。

“我可以去打工,做超市收銀員之類的。”我還是不甘心,可說完這句話,我羞愧地低下了頭。

簡維安摸了摸我的頭,語氣平靜地說:“你可以當一輩子的收銀員,但超市一定不會雇傭你一輩子。”

我總以為我的思想已經足夠成熟,去做網上測試心理年齡的試題,也總是得出心理年齡已經45歲以上這般滄桑的結果。

偶爾我會憎恨自己縮在年幼的身軀裏,阻撓了我奔向自由的腳步。

現在我終於知道我是多麼幼稚,思想有多不成熟。

沮喪在很長一段時間像朵烏雲一樣籠罩在我頭頂,等到考試排名出來,我往後掉了七個名次,隻差一個名次就要擔任班幹部,這才悚然驚覺。

拿到成績單的那天下午,我呆坐在座位上,渾身僵硬。

排在我後麵的曾默下課後走過來,陰影落在我身上。我抬起頭,夕陽的光輝刺痛我的眼睛。茫然的光暈裏,曾默巧笑倩兮。

我怔了怔。

曾默雙手按住我的桌子,對我說:“你比我多一分是你運氣好,下次我看你就沒有這種運氣了。”

所有人都在拚命往上遊,偏偏有個我逆流掉下來,被人狠狠踩一腳根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隻是,我居然完全沒有鬥誌去反駁她的話。

曾默趾高氣揚地離開了,教室裏很快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世界寂靜了。

仿佛瞬間被耗盡了精力,我趴在桌上,渾身無力,隻想一睡不起。

麵前是一本本擺放整齊的課本、練習冊。手指一本一本地滑過它們,我問自己,做那麼多習題,反複地念同一本書,用同一個公式解許多道題,一天背誦兩百個單詞,可最終有什麼用?

它們變不了現金,也填飽不了肚子。

星期五的下午最後一節課,是這個學期才有的生物、物理、化學實驗課。生物、物理、化學三科輪著上課,而這實驗課也是唯一的A班和C班兩個班一起上的課。

兩個班60名學生,分成了20組,3個人一組。分組並不是隨意組合,而是按照學號來,跟我一組的是張薔和李煒。實驗成績是以小組為單位計算,雖然高考不會考做實驗,但實驗分數會記錄在寄回家的成績單裏。

這個星期輪到生物課,上次生物課是使用顯微鏡觀察洋蔥皮上的細胞組織。

我大概完全沒有這方麵的天分,張薔和李煒在幾分鍾內就成功了,而我搗鼓半天,又在他們倆指手畫腳的指導下,仍舊不成功。

最後,他們都有點兒不耐煩了。

偏偏臨到下課,我都沒有完成,實驗用的洋蔥皮都被我剝光了。最終還是老師幫忙,我們小組才記了兩分。

一上課,老師就宣布這一堂課的內容是在高倍鏡下找到分裂細胞,我一聽就想哭了。

張薔安慰我:“沒事,有一節課的時間,這次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李煒卻有些陰陽怪氣:“希望你這次別拖後腿了。”

張薔說:“李煒,你怎麼說話的呢?”

“我實話實說,時間寶貴,我還想早點兒做完實驗,回到教室多做幾道題目呢。”李煒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也想努力做好,早點兒拿到分數,可是越著急越容易出差錯。

最後隻剩下我一個人,跟在老師身後,看著她把實驗室大門鎖上。

生物老師是個很好很有耐心的老師,她安慰我:“沒關係,實驗課高考的時候不會計分,你不用壓力太大。”

我點了點頭,背著書包往外走。

難受的是,別人都可以做好的事情,到我這裏就變得很艱難。而且,我那麼討厭變成別人的麻煩,卻不止一次拖了別人的後腿。

我是不是真的一點兒用都沒有?

簡維安打電話來問我,周末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朋友的工作室玩。

除了加入登山俱樂部這一個共同點,他跟哥哥還有一個相同的地方,他們學的都是國際法,一樣在國外留學。不同的是哥哥繼續深造,他則回國搞起了外貿。

在我看來,學法律出身的簡維安唯一鮮明的職業特征就是他為人正派,性格溫柔的同時十分嚴謹,平時帶我出去玩,也從不去酒吧、會所之類玩樂的地方。一群人開車在附近的城鎮自由行,又或者是做一些運動,以及參觀朋友的工作室。

收起沮喪的心情,掛了電話,我暗想,沒有夢想又怎樣,眼前不正有一個榜樣等著我學習嗎?

我可以把簡維安當成我奮鬥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