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亮【不安】(1 / 3)

(1)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睡,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到了淩晨時分,窗外開始狂風大作,雷電交加,猛烈的閃電和突然間炸開的雷聲似乎要無情地把我脆弱的心髒完全擊垮。我蜷縮在床的一角,無助地在黑暗中抱著雙膝。黑夜像一隻巨大的怪獸,一點點地把我吞噬。

原來夜可以這麼漫長!在疲憊中,我終於等到了清晨。當第一縷晨光照進我的房間時,我虛弱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拉開窗簾,窗外陰沉沉的天空中還意猶未盡地飄著小雨。不遠處的街道上走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他們共撐著一把傘,手裏拿著早餐,嬉笑著打打鬧鬧。看著他們,我的視線又漸漸模糊起來。

7點一到,媽媽的聲音準時在門外響起。我應了一聲,然後坐到鏡子前,梳理著我烏黑的長發。鏡中映出一張蒼白的臉和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完了,這個樣子去學校怎麼見人?我趕緊衝去衛生間,用清水在臉上拍了很久,然後用了點媽媽的遮瑕膏之類的東西,才背上書包、帶上早餐出了門。

同學們陸續撐著傘走進校門,我卻在門口停了下來,因為在雨簾中,我看到了前麵綾江伊的身影。他正抱著書,撐著一把黑色的傘,和昨天那個嬌俏的少女走在一起。他們有說有笑,完全沒有注意到我。我心中一沉,連忙放低手中的傘,遮住自己,想等他們走遠我再進校門。

突然,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我轉身看去,是映見。她微笑著說:“雨崎,你今天好早啊!怎麼站在門口不進去?是不是在等我?”還沒等我回過神來,映見就拉住了我的書包帶子,帶著我朝學校裏麵走去。沒走兩步,她就看到了前麵的綾江伊和那個女孩,回頭看了我一眼,貌似明白了我剛才停步不前的原因,於是毫不避諱地快步走了過去。

映見大聲地跟綾江伊打招呼,然後直接問道:“江伊同學,你身邊的女孩好可愛哦,是你的女朋友嗎?”

還沒等綾江伊開口,那個女孩就急忙辯解:“不是啦,我是他的妹妹。”

綾江伊也點點頭,向我們介紹道:“她是我的妹妹落落。落落,這位是映見,後麵那位是雨崎。”

“哦!原來是妹妹啊!難怪這麼可愛呢!”映見有意識地把聲音拉得很長,仿佛怕我沒聽到一樣。落落聽到讚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我笑著點頭跟他們打招呼,心中那片陰霾的雲仿佛突然被一陣涼風吹散,疲憊的身體感到一陣輕鬆。

我們四個人一起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映見和落落共撐著一把傘走在前麵,我和綾江伊各撐一把傘走在後麵。映見的好奇心又犯了,不停地向落落問這問那。我和綾江伊沉默地聽著她們的對話,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我斜眼看了看他,隻見他也是臉色蒼白,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神情憔悴。他昨晚也沒睡好嗎?我很想跟他道歉,告訴他昨天在球場我誤會了他和落落,所以賭氣沒有去安慰他,並且與張崇一起走了。可是,我們之間又好像什麼都不是,這樣道歉會不會太唐突?想來想去,我還是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而此刻的他,打著傘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的路,好像身邊的我完全不存在一樣。

走到教學樓前,我們往各自的教室走去。出乎意料地,綾江伊走上樓梯的時候,回頭看了我一眼。這是他今天第一次正麵注視我,眼神卻是那麼冷淡和陌生,完全不是我之前認識的那個他。在我還沒在這樣的眼神中回過神來之際,他已經消失在了樓道口。而這道冷淡而陌生的視線一整天都在我的眼前揮之不去。

坐在教室裏,映見拍拍我的背說:“雨崎,你放心吧,落落隻是綾江伊的妹妹。”

“哦,可是他們剛才走進了同一間教室哎!如果是親妹妹的話,應該年齡上會有差距,怎麼可能讀同一個班呢?”

“這個問題嘛,我幫你打聽清楚了哦!剛才落落說,她和綾江伊是鄰居,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一直以兄妹相稱的。”

“那這麼說,他們是青梅竹馬了!”

“嗬嗬,雨崎,你又吃醋了哦!”

我一時無語,可是心裏又不由得內疚起來。昨天綾江伊輸了球,我沒去安慰就算了,還故意賭氣和張崇一起離開,應該傷他的心了吧!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坐在教室裏怔怔地看著窗外發呆。炎熱的夏天在那天的暴雨之後就日益轉涼,開始有了秋的氣息。也是從那以後,我的天空再也沒有晴朗過。綾江伊那冷淡陌生的一瞥成了我心中最大的魔障。我每天期待見到他,卻又害怕見到他,即使見到他也不敢主動跟他講話。每次遠遠地看到他和落落走在一起,我的心就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了一般。

這段時間,綾江伊帶著實踐部的成員開展了幾次活動,一次是大規模地清掃校園的梧桐葉,一次是為學校圖書館整理新到的圖書,一次是把學校物理實驗室和化學實驗室的儀器全部清洗一遍。我都沒有參加,而映見卻一次不落。

每次活動歸來,她都會滔滔不絕地跟我詳細描述活動過程,有些什麼人參加了,做了些什麼事情,發生了什麼有趣的故事,一說就是好幾個小時。她尤其喜歡重點描述綾江伊和落落之間的相親相愛,有時甚至會具體到一個微小的動作或者眼神。

我總是一副愛聽不聽的樣子,可是心裏卻酸溜溜的。這個時候,我真希望她馬上打住,可是潛意識裏又情不自禁地期待她繼續講下去,更多地聽到一些關於綾江伊的事情。

在學校裏,綾江伊幾乎每次都和落落走在一起,老遠看到我就會避開。偶爾當麵撞上,他也隻是麻木地跟我打聲招呼就匆匆離開,從不多說一句話。可是走出一段路後,他又會回頭看看。

我每次都站在原地,注視著他的背影,看著他逐漸消失在我的視野中,心裏無限憂傷和迷茫。

綾江伊他是塔羅牌指引我找到的真命天子啊,為什麼我們突然之間就這樣了?到底是有什麼東西橫亙在我們之間呢?

秋意越來越濃,蕭瑟的秋風打到身上,讓人更加孤獨無助,從心底莫名生出一片荒涼的情愫。那些被風掃落的梧桐葉在空中打著轉轉,遲遲不肯落下來,我的心也隨著那些枯黃的樹葉在半空中飄著。

Magic給我算出的這份愛情,似乎終是不屬於我。

好吧,愛情也不是生活的全部,我的人生裏還有更重要的東西值得我追尋。

我開始昏天黑地地埋頭於各種教參和試題集中,連窗外的滿樹枯黃漸漸變成了銀裝素裹都不自知。

(2)

當我意識到整個蕭瑟的秋天已然過去的時候,聖誕節已經近在眼前了。沒有愛情的日子,果真過得平淡如水,不知今夕是何夕啊!

我坐在教室裏,趴在桌子上,從題海中抬起頭來,看著窗外白茫茫的世界,遐想著小矮人們在雪地裏救起白雪公主的情景。還有那拉著雪橇的聖誕老人,是不是又開始忙碌地往每個小朋友的長筒襪裏塞禮物了呢?

唉,原來那些美好的童年時光已經飛馳而去,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知何時,窗外的雪停了,陽光悄悄地走出雲層,絲絲縷縷地照在雪地上,晶瑩的雪花反射著柔和的光。

我突然發現冰冷的雪也有柔和的一麵,不期然地,我又想到了綾江伊那冷淡的眼神,是不是他也有溫柔的一麵呢?

唉,我終究麻痹不了自己,心裏他的那個位置始終還在。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窗外。

是綾江伊嗎?

我伸長脖子仔細看了看,然後失望地縮了回來。不是他,是金澤。隻見映見飛快地跑出了教室,和金澤說著什麼。直到上課鈴聲響起,金澤才轉身離開。

咦?他們倆最近交流有點兒多啊!我默默地想著。

這時映見走進教室,坐到我旁邊,小聲對我說:“雨崎,剛才金澤說今天下課後,實踐部組織大家去給學校對麵的敬老院掃雪,你一起去嗎?”

我看著背過身擦黑板的老師,淡淡地回答:“我就不去了,按慣例,還是你幫我請假吧!”

“雨崎,是不是因為怕看見綾江伊,所以你一直不參加活動?”

“不是!”我立即反駁道。

“一定是!不然,你今天敢和我們一起去掃雪嗎?”

“有什麼不敢的!”

“好,你自己說敢的,我這就通知金澤說你今天去!”映見說著就掏出手機給金澤發短信。我突然意識到映見剛才用的是激將法。

因為這個事情,下午的幾堂課我又開始心神不寧,心神多次遊離了本體。下課後見到綾江伊和落落,我該是什麼表情啊?又該說些什麼話呢?

最後一節課上,數學老師專心講解著一道棘手的題目,下課鈴聲響了也不顧。我居然第一次希望老師就這樣不停地講下去,那麼就不用下課,不用麵對綾江伊了。

老師終於還是講完了,抱著備課本離開了教室。我緩慢地收拾著桌上的書,想著拖一分鍾算一分鍾。

我看了看一直斜著眼睛等我的映見,一邊繼續磨蹭一邊央求道:“映見,要麼我不去了好吧?”

“不行,你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目光看著我也沒用,你知道我從來不心軟的。不過,要是你承認是因為綾江伊,所以你不敢去,我就放你一馬。”映見語氣很是堅定地說。

“好吧,我承認。”

“哈哈,老實交代了吧,那你就更要和我一起去了。”映見說著,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書包,衝出了教室。

“映見,還我書包,我回去還得做作業呢。”我喊著追出教室。

映見在遠處揮舞著我的書包,高聲喊道:“雨崎,要書包,過來拿就是啦!”

我正想追上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男孩的聲音:“雨崎,等等。”我轉頭看去,原來是張崇。他站在雪地中,把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遞到我麵前,說:“雨崎,這是我精心為你準備的聖誕禮物。Merry Christmas!”

我注視著他手中那個紅色的禮物盒,在這雪白的世界裏,紅色顯得特別打眼。路過的同學看見這一幕,都好奇地停了下來,看著我們。

“你為什麼要送我禮物?”

“因為我喜歡你!”

我的臉一陣發燙,一時之間不知所措起來。張崇這樣也太直接了吧?

看著圍觀的眾多同學,我覺得非常窘迫。不過,雖然我不喜歡他,但也不能當眾給他難堪,隻好吞吞吐吐地說道:“謝謝!可是我,我不能接受你的禮物。”我把禮物推回給張崇,朝映見快步追去。

映見站在遠處也全部看到了,看到我走近,就不失時機地調侃我:“看得出來,張崇的確很喜歡你啊!他雖然囂張了點,不過長得不錯,家境又好,重要的是對你也很好。或許你能改變他那種惡少的習性呢!”

“我才不想改變他呢!”我哭笑不得。

我與映見說著就走到了學校門口,那裏就站著綾江伊一個人。他拿著鐵鍬站在雪地中,一雙沒有戴手套的手凍得發紅。我呆呆地看著他的手,心底漫過一絲心疼。